登场人物&事件介绍   岩永琴子———如西洋人偶般美丽的女性。然而因为外观较实际年幼,看起来像个中学生。十一岁时遭遇神隐,被妖怪们夺走右眼与左脚变成单眼单足,因而成为了帮忙妖魔鬼怪们仲裁与解决争执、接受商量的「智慧之神」,以及联系人类与妖魔的巫女。十五岁时遇到九郎而一见钟情,强硬与他结下了情人关系。   樱川九郎———与琴子就读于同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因为祖母让他吃下了能够以性命为代价预言未来的妖怪「件」以及相传吃了可以不死的「人鱼」的肉,使得他拥有了决定未来的能力以及不死的身体。在妖魔鬼怪们眼中,九郎才是超越了怪异的怪异存在,因此对他相当害怕。虽然对待女友琴子的态度看似冷淡,不过或许他内心也是有在关心琴子的。   樱川六花———九郎的堂姐,与其拥有相同能力的女性。为了某个目的与九郎和琴子站在敌对立场。   【钢人七濑】事件———写真偶像手持钢骨徘徊于街上的都市传说。琴子与九郎借由比寻求真相更艰难的「构筑虚构推理」试图将都市传说还原为虚构故事。   第一章 岩永琴子曾经是高中生   岩永琴子在高中一年级的时候,由于社长天知学的谋略而加入了推理研究社。如果要让参与过整件事情的小林小鸟做个总结,就是这样一句话。   换言之,这可说是社长天知赢过了岩永,而且岩永也承认了自己的败北。然而事情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单纯。   私立瑛瑛高中是县内最为出名的升学高中,即使把范围扩大到整个日本东侧,在学力与学生素质上也可以说是名列前五的学校。   每次举行全国规模的模拟考时,排行榜前二十名之中都会有几名该校的学生。无论动态或静态社团也都有好几个全国知名的社团。可见该校的评价绝非浪得虚名。学生之中有许多富裕家庭出身的小孩,在品行方面也相当出名。   然而这并不代表该校的授课或指导内容非常艰深,或是校规严格而繁杂到让学生感到拘束。虽然由于是升学高中,授课内容自然不算轻松,但作业量或上课时数相较于其他升学高中并没有特别多。校规内容也在常识范围之内,几乎都将学生的自主性摆在第一。充实的校内设备也有相当程度开放给学生们自由利用,而且并没有因此发生过什么重大的问题。这样的校内气氛同样是让该校受到学生喜欢的理由。   反过来也可以说正因为那样高的人气与竞争率,所以让学校收到了许多即使在那样的环境中也懂得自我纪律且会积极创造成果的学生们吧。   话虽如此,不管再怎么出色的学校也终究是学校,学生也终究是学生。就算是一群优秀的学生之中依然会有成绩高低之分,还是会有人因为名次太低而感到沮丧,也必然会有学生因为成了吊车尾而哭泣。社团活动中也终究会有主力选手与候补选手之分,也同样会有苦恼于无法顺利交到朋友或是每天过得不充实的学生。   「这是危机状况。」   私立瑛瑛高中推理研究社的社长天知学在放学后的社团教室中面对着一台笔记型电脑,坐在椅子上用严肃的语气对小林小鸟如此说道。   「什么?」   身为一年级社员的小林小鸟因此从正在阅读的文库书本抬起视线,疑惑看向隔着桌子斜前方的天知社长。   这间面积大约是普通教室一半左右的社团教室中摆有几个书架、置物柜、一张桌子与六张椅子,可说是没什么特别个性的空间。若硬要举出比较像推理研究社的地方,大概就是有一尊不知从何处拿来、高约二十公分的埃德加·爱伦·坡的胸像,以及摆满书架上的旧推理小说吧。   天知或许是看出小鸟的表情中带有困惑,而对自己的发言进行补充:   「小林,别发出那种迟钝的答腔。明明现在已经六月了,我们一年级的新社员却只有你一个。虽然名册上还有两名三年级的社员,但都只是挂名而没有实际参加活动,二年级也只有身为社长的我一个人。现在这个瑛瑛高中推理研究社的社员可以说就只有我们两个而已。」   小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毕竟她本身在入社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里的社员很少,而且这也是她选择加入这个社团的理由之一。   「可是学长上个月不是还很从容不迫的吗?说什么『着急也不是办法』。结果现在只是进入了梅雨季就忽然把这件事当成问题,也未免……」   「因为到上个月都还有可能出现新社员的感觉啊,但现在却是如何?要是社员人数不满五人的状况持续下去,这间社团教室遭到没收导致我们废社的可能性就会越来越高啦。」   小鸟把打开的文库书本拿起来遮着自己的嘴巴,对于那样的学校方针表示同意:   「虽然社员人数太少的社团遭到那样的待遇也怨不得人就是了。」   「我知道。毕竟有很多新创立的社团想要自己的社团教室,但能用的教室数量有限。」   天知似乎也认同校方那种做法的正当性,可是对于现状感到不满的样子。   「话说回来,为什么想要入社的新社员会这么少?虽然比起全盛时期,推理作品的人气是降温了没错,但无论什么时代都应该会有人希望能与同好进行讨论才对啊。」   「哎呀,最近在网路上就可以讨论了嘛。」   小鸟提出了这样有道理的原因,然而天知却用鼻子「哼」了一声。   「再加上比起从前,推理作品实在扩散得太过度了。解谜小说、悬疑小说、惊悚小说、冷硬派小说、舒逸推理小说,这些虽然都称为推理作品,但内容却大相径庭。各自类别的爱好者之间不一定都谈得来啊。」   「就好像即使同样是球类运动,喜欢棒球的人不一定也喜欢板球。」   「而且最近作品的出版数量也很多。就算想读读看自己喜欢的作家或类型以外的作品,也很难有那种时间。」   「毕竟在这间学校如果不好好用功就会跟不上进度呀。」   小鸟将书签夹到书页间并阖起书本。因为天知似乎是真心在担忧现况,所以小鸟判断自己还是确切把问题点提出来比较好。   「哎呀,不过……如果社长给人的感觉可以再……怎么说?『友善』一点?的话,我觉得收到新社员的可能性也会再提高喔?」   「我一向都很友善的。」   「你不论眼神或举止都感觉毫无破绽,而且老是板着一张脸不是吗?再加上个头高大,给人的压迫感很大喔?」   「所以每次有人想来入社的时候,我都会像这样坐在椅子上迎接啊。」   天知挺直着背脊,交抱双臂翘着腿坐在椅子上。但小鸟觉得这样还是不行。   「那样的坐姿看起来又像是冷冷地在评估对方的价值。要是议论起来绝对会把对方吓哭的。」   虽然小鸟对于那样的天知已经习惯了,但肯定有不少人会对于是否要加入一个有这种社长的社团感到犹豫吧。天知的家庭相当重视武道,而他本身也从小就在学习柔道与剑道等等武艺,据说都有获得段位。因此他不希望到学校来还要动身子,才会加入自己从以前就喜欢的推理作品相关社团。那样的他会让人有压迫感或许也是当然的。   就算社团教室中还有个身材娇小、怎么看都是文科少女的小鸟,别人大概也会以为她是被这社长抓来而不得不入社的牺牲者吧。虽然这讲法其实也没什么错就是了。   天知大概也有几分自觉,因此对于小鸟的说法没有正面反驳,而是端正坐姿,露出更加没有破绽的眼神。   「但我也不能让这个传承了二十年以上的社团结束在我这一代。」   「可是都到了这个时期,有意参加社团的学生应该都已经找到自己的社团啦。我们学校又没有强制规定学生一定要加入社团。」   「所以说为了让社团存续下去就必须下狠招。」   天知如此说着,竖起一根手指。   「我想要把一年级的岩永琴子拉进我们社团。」   小鸟完全无法理解天知的想法而顿时愣了一下后,反问对方:   「让那个岩永同学加入这个社团?」   岩永琴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今年度的一年级之中最出名的女学生。即使在这间有许多知名企业或家族的后继子女就读的学校中,她也是个受到特别眼光看待的少女。   听完天知的计谋后到了隔天,小鸟抱着沉重的心情走在放学后的走廊上。这天从下午开始下起雨,湿气和雨声又让她的心情更加沉重。   居然想要把那个岩永琴子拉进推理研究社,不管怎么想都太勉强了。小鸟即使和岩永是同班,到现在也从没有好好讲过一次话。   小鸟姑且试着在脑中整理了一下她所知道关于岩永的情报。   从入学典礼开始,岩永琴子在外表上就已经是大家注目的焦点了。   首先,她那娇小而惹人怜爱的模样甚至让人难以置信同样是高中一年级生。长度可以遮住后颈的秀发看起来非常柔软,眼睛又大又清澄,肌肤白皙,手脚纤细而比例均衡,无论手指或脚尖都小而可爱。那宛如高级西洋人偶的容貌不只吸引男生们,也受到女生们的注目。默默坐在椅子上的模样就算被误以为是人偶也不奇怪,而且还散发出某种仿佛轻轻碰一下就会坏掉似的空灵感。   另外,岩永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一把没什么装饰的红色拐杖,明明走路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却偶尔会把那根拐杖拄在地面上,老师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大家虽然都看得出其中应该有什么内情,但却不敢当面询问本人。在各方面来说,岩永琴子都充满了神秘感。   与那样的岩永分到同一班的小鸟在她自我介绍时才知道,她的左脚是义肢,因此学校许可她携带拐杖。另外她的右眼也是义眼,虽然像是上体育课之类的时候会需要一些特别关照,不过日常生活上并没有什么问题。至于变成这样的原因,她只说明是自己小学的时候遇上了一些事情,而在场也没有人对她深入追问。毕竟那肯定是很复杂的理由,谁都不敢冒然深究。   不过这里是一所不乏豪门子女的学校,而「岩永」的姓氏虽不到家喻户晓的程度但也是有相当程度的名门,因此有几名学生当场就察觉「原来那就是传闻中岩永家的千金啊!」并且让情报在转眼间便扩散了。   根据那些情报,岩永似乎在十一岁的时候不知被什么人掳走,虽然两周后被发现,但当时她的右眼遭到挖除,左脚膝盖以下也被切断。而那起事件至今依然是悬案。另外虽然不知有几分真实性,不过还有许多关于她的异常传闻。   而小鸟昨天在社团教室就对天知重新说明了这些事情。   「关于岩永同学的事情应该不只从我口中而已,学长也有从其他地方听过各种传闻吧?她长得非常可爱又漂亮,个性感觉也很开朗,但就是有某种难以亲近的感觉。虽然我是很想跟她聊一次看看啦。」   「大家到现在还是觉得很难找她讲话,所以她总是自己一个人对吧?」   天知表现得一副「那又如何」的态度,似乎一点也不理解小鸟的心情。   于是小鸟试着告诉天知这两个月来岩永在班上的感觉。   班上同学们其实并没有忽视岩永的存在,大家还是会早上向她问好或是进行必要的互动,而岩永也都会亲切回应,但就是不会进一步发展到亲近的日常对话。   「毕竟过去的遭遇不知道让她留下了什么样的心灵创伤,要是冒然与她接触搞不好会犯下难以挽回的失败呀。即便是出自名门的同学也感觉不太敢刺激她,就连老师们也是一样喔?」   「什么心灵创伤,我觉得是想太多啦。」   那是因为天知没有在近处观察过岩永才讲得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只要看到岩永那纤细到让人惊讶的脖子或手指,肯定直觉上就能知道她有什么隐情。   「不只这样,还有谣言说她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喔?在这间学校据说也有人目击过她在四处无人的中庭或教室里不知对着什么东西在讲话的样子。」   「哦哦,就是那个她搞不好可以看得到幽灵之类的传闻吧?她在中学时期好像也有过类似的谣言。另外还有像是她靠那样的力量提出的建议使她家庭的事业变得顺利,或是关系亲近的企业也在她的指点之下预防了问题发生等等的传闻。」   「是呀。另外听说上个月有一次岩永同学走在操场边的时候,足球社的人不小心失误踢歪的球差点直接击中岩永同学,可是那颗球却在她面前忽然往下掉落,滚到一旁去了。简直就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拍落的一样。」   根据当时刚好在近处的学生以及足球社社员们的证词表示,那颗球是以相当快的速度飞向岩永,大家都忍不住大叫「危险」,而且每个人都觉得她肯定难以避免被球击中而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天知却认为世上不可能有什么看不见的守护者,否定了那样的证词。   「那肯定是眼睛的错觉,或是她用拐杖巧妙把球弹开结果旁人看起来就像那样而已。由于她的建议或指点而解决了问题的传闻,想必也是偶然的状况被加油添醋出来的创作故事罢了。」   「尽是一些没有意思的解读呢。」   「这叫合理性的解释。在推理作品中这可是第一原则啊。」   或许这是天知身为推研社社长的矜持所提出的主张,但小鸟倒是觉得说岩永受到什么超自然的存在保护还比较解释得通。   「可是最近接受幽灵或超自然现象设定的推理小说也很多不是吗?」   「那些都是邪门歪道。我才不认同那是推理小说。」   天知否定了小鸟的反驳后,言归正传。   「总之,我要让岩永琴子加入我们社团。这是让推研社存续下去的最佳办法。小林,既然你跟她同班,把她带到这间社团教室应该不难吧?」   「我才不要呢。岩永同学肯定也会很困扰呀。」   结果天知不慌不忙地端正坐姿,有如在卡牌游戏中翻开强力手牌似地说道:   「如果你拒绝,我就每天剧透一本你没读过的推理小说。」   「咦?」   在推理小说界,剧透可是禁忌。   然而天知却丝毫没有犹豫。   「露丝·伦德尔所写的『石头的审判』中,犯人是尤尼斯·巴奇曼,动机是因为她不会读书写字。」   「太、太过分了!那本书明明书名听起来很帅气,感觉也很有意思的说。」   小鸟虽然不晓得那位作家也不知道那部作品,但听起来就充满让人想读读看的要素,而且动机也是感觉在剧中会造成大翻盘的特殊内容。这些绝对不是可以轻易透露的东西。   然而天知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事情似地对小鸟下令:   「如果你不想再被剧透,明天放学后就把岩永琴子带到这间教室来。大家都由于她是个有什么隐情的名门千金而对她敬而远之,但搞不好她其实正因为这样苦恼于交不到朋友喔?」   如此这般,来到了今天。小鸟走在流着雨滴的窗户成为背景的走廊上,四处张望寻找着岩永的身影并忍不住小声呢喃:   「就算要带岩永同学到社团教室,我也不知道她人在哪里呀。今天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她好像就马上离开教室了,但是有把书包带走吗?」   小鸟姑且有按照天知的指示想要向岩永攀谈,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岩永本人。   即使是在同一班,两人因为座位距离很远而难有接触的契机。岩永不知不觉间就会从教室消失,等到回来的时候休息时间又已经结束,让小鸟迟迟抓不到上前搭话的时机。   午休时间岩永也总是不在教室,似乎是到什么地方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她个人有什么坚持,或是对于不属于班上任何小团体而在教室中自己一个人用餐的行为感到抗拒的关系吧。虽然学校中也有一间学生们评价不错,菜单内容也很丰富的学生餐厅,但岩永感觉应该也没有到那里用餐的样子。毕竟光是她现身在学生餐厅,应该就会有所传闻才对。   既然如此,难道她都是躲在洗手间吃午餐的吗?小鸟脑中不禁浮现出那位娇小的少女把拐杖靠在厕所门上,抱着便当吃饭的景象,顿时涌起感伤的心情。但愿事实并非如此。   「如果她已经离开学校,书包应该就不会在教室吧。」   时间已经快要来到下午四点。小鸟决定去教室看看,如果没看到岩永的书包,今天就放弃找她,去推研社吧。只要让天知知道小鸟有努力寻找到这个时间,他应该也不会太狠心才对。   就这样,小鸟回到了自己教室,却发现寻找中的岩永琴子就在教室里。   她坐在位于窗边的自己座位,将红色的拐杖立在桌子旁,身体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仿佛是听着雨声在睡觉的样子。   教室里没有其他人,电灯也没点亮。由于是下雨天,从屋外透进来的光线也很弱。在那样昏暗的空间里,岩永紧闭着眼皮坐在椅子上,有如不会呼吸的人偶。   小鸟因为那样的情景而愣了好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接着蹑手蹑脚地悄悄接近岩永。到了岩永旁边总算听到她呼吸的声音,看来她果然只是在睡觉而已。小鸟不禁松了一口气。   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小鸟第一次从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岩永。无论肌肤的质感还是睫毛的形状都太过完美,比远看时更像个人偶。若只有触碰过她的左脚发现那是人造物,或许会连带地以为她其他部分也都是人造的。   如果把这景象拍下来,搞不好可以卖钱呢。   这样俗气的念头顿时闪过小鸟的脑中。但就算不拿去卖,这景象也有拍下来保存的价值。于是小鸟拿出手机,将镜头朝向岩永。   然而岩永就像是发现小鸟这个动作般忽然把靠在墙上的身体撑起来,「嗯~」地伸了个懒腰。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小鸟差点把手机都掉到地上了。   岩永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不以为意地对小鸟说道:   「我劝你最好别随便拍我的照片。搞不好会拍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喔。」   「奇、奇怪的东西,是指像幽灵之类的吗?」   因为关于岩永的种种传言,让小鸟以为如果拍岩永的照片可能会拍到幽灵而有点害怕的如此询问后,岩永稍微歪了一下头。   「嗯~真要说起来应该是类似『枕返』吧。」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讲到小腿抽筋的事情?」   「那是komuragaeri。不过现代的女高中生不晓得妖怪的名字也很正常吧。」   岩永一副要对方别在意似地挥了挥手。   你不也是现代的女高中生吗?小鸟虽然差点如此回嘴,但至少对方似乎对于自己想拍她照片的事情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让小鸟不禁感到安心了。   话虽如此,要是自己就这样开溜应该也会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首先是不是应该要道歉才对?小鸟一时之间疑惑着自己接下来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结果岩永就像是要帮小鸟解决尴尬的气氛般,坐在椅子上语气温和地问道:   「话说回来,你是小林小鸟同学吧?请问你找我有事情吗?」   她居然连根本没讲过什么话的同班同学的名字都记得呀。小鸟不禁稍微感动了一下,并且为了不要错过这个机会而赶紧说出自己原本的目的:   「呃、那个、我、我加入了一个叫推理研究社的社团,可是那里现在实质上只有两名社员,很伤脑筋呢。如果岩永同学不介意,要不要也加入看看?啊,你知道推理小说吗?也被称为悬疑小说或是侦探小说。」   「那我知道。不过,推研社吗……」   小鸟本来担心岩永搞不好连推理小说是什么都不晓得,但看来对方至少还知道这种程度的世俗知识。   岩永抓起靠在桌边的拐杖,将前端抵在地板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你如果要找人,应该有其他跟你更亲近、可能性更高的对象吧?而且就算我加入了,也只是杯水车薪不是吗?」   小鸟被岩永用意外地看起来聪明伶俐的眼神如此询问,忍不住把脸转向一边含糊说道:   「我也是有那样想过啦,但社长就是要我带你去我们社团教室一趟。」   如此说的同时,小鸟回想起昨天社长告诉她想要让岩永琴子加入社团的真正用意。   『据说岩永琴子的父母跟这间学校的理事长很熟,而且在社交界也颇有影响力。然后她本人是个经历过许多事情的女儿,中学时代上下学都是家里的人开车接送的样子。从她过去的经历来想,她父母会感到担心也是当然的。而且其他出身自名门的人对她也是很客气不是吗?校方对于来自那样的家庭,本身又有所内情的学生,即使没有人特别拜托或指示也多多少少会觉得要比其他学生们顾虑更多吧?如果她本身是个引人注意的学生,又牵扯到内心创伤之类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   天知当时始终面不改色,语气冷静。   『既然如此,校方在维护她本人以及周围学生们自主性的同时,肯定也必须尽可能让她别在学校扯上什么问题。实际上老师们对待她的时候就很小心翼翼,应该尽量不想刺激到她才对。』   关于这点,小鸟也有同感。要是有权有势的家庭出身的学生遇上什么问题,校方想必会很伤脑筋。而且岩永又是那么引人注意的存在。   『就算没办法很明显地偏袒优待,至少校方应该不会把她加入的社团立刻废除吧?毕竟她本人或是家长会有什么反应很难讲,没有必要特地打草惊蛇,至少会觉得让社团存续到她毕业为止也没关系吧。虽然社团经费可能会被剥夺,但只要能守住社团教室,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只要没有特别闹出什么问题,书面资料上就算包括幽灵社员也至少有达到最低人数的话,校方对于默认社团存续的心理抵抗就会比较少,其他社团也应该比较不会抗议吧。   『再加上传闻中的千金加入社团,应该也能期待吸引到其他的新进社员。毕竟应该也会有学生虽然觉得她不易亲近,但还是想跟她交谈看看或是想靠近观察她看看才对。让她加入对于推研社来说是相当有利的事情啊。』   小鸟虽然认同这个手法以问题对策来讲的有效性与速效性,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健全性或伦理性方面却让她感到有些难以释怀。   面对眼前这位叫岩永的可爱同班同学,小鸟不禁感到烦恼。不管再怎么说,总不可能把这些理由全部都说明给岩永听,但基于良心问题又应该告诉对方到什么程度?   就在这时,岩永感到愉快似地开口说道:   「利用我的立场避免让社团遭到废除,而且顺利的话或许还能提升社团的名声,进而吸引其他的学生加入。那位社长的目的大概就是这样吧,点子还算不错。」   「咦!你这么快就看出了社长的目的吗!」   对方敏锐的直觉让小鸟顿时感到惊讶。若不是对世间有所理解而且又能客观分析自己的事情,应该很难察觉这种事情才对。但看来岩永具备这些能力的样子。   「这也不算什么啦。」   岩永露出仿佛在体恤对方的微笑如此回应。   这下小鸟只能跪地道歉了。   「呃~对不起。虽然我也觉得这样的企图不太好,可是社长说如果我不把岩永同学带去社团,他就要剧透我还没读过的推理小说。昨天就因为这样,他把一本感觉应该很有趣的小说《石头的审判》中的犯人和动机都泄漏给我知道了。」   对于小鸟这句话,岩永露出感到奇怪的表情。   「是说犯人是尤尼斯·巴奇曼,然后动机是因为她不会读书写字吗?」   「咦?你知道?啊,岩永同学也有在看推理小说吗?」   「毕竟那作品很出名,而且我想说推理小说或许可以派上用场,所以多少有读过一些。」   「哦~真让人意外呢~」   小鸟本来以为岩永是个更加脱离世俗的千金小姐,担心自己无论在兴趣上或话题上都很难跟对方契合。但真的交谈起来才发现其实没那种问题,而且岩永似乎也有顾虑到让对方比较好接话的样子。   岩永对于那样的小鸟忽然露出苦笑。   「而且你社长告诉你的内容并不算剧透喔。因为那本书在大纲简介的部分就有写到犯人跟动机,而且在内文的第一行就把这些事情写出来了。那部作品的主旨是要让读者去看事情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的结果呀。」   「呃、原来是那样呀!」   「我想那位社长大概也想遵守『不应该随便透露剧情』的规矩吧。虽然也有可能只是在戏弄你就是了。」   小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自己被天知戏弄或许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总觉得眼前这位岩永似乎也把自己当小孩子对待。   然而双方等级有差也是事实,让小鸟只能垂下肩膀了。   「岩永同学好像很了解推理小说,那么加入我们社团应该也不坏吧?」   岩永读过的作品肯定比小鸟还要多,而且从刚才的互动也可以知道她脑袋应该转得很快。小鸟甚至觉得推理小说中的名侦探或许就是像她这样的人物。   岩永又一副像在观察对方似地看向小鸟。   「小林同学为什么会加入那个社团?我想你对推理小说应该不熟悉,还是个初学者吧?」   「嗯,我是很初学的初学者。」   「可是你却加入了成员只有一名社长的推研社,而且那社长听起来个性上还有点问题。然后你不但没有退社,甚至还愿意乖乖帮他跑腿,这实在很不自然呢。难道你是被他抓到了什么把柄,强迫你入社的吗?」   对方又再次有条有理地戳到核心了。小鸟对于这点也是把脸别开,含糊其辞:   「哎呀,说是被抓到把柄也可以啦。」   要把这件事情讲出来,小鸟还是感到有些抗拒。   岩永微微眯起眼睛后,吐出一口气。   「真是个让人有兴趣的社长呢。而且要是我不理会邀请,小林同学应该会伤脑筋吧。」   她说着,拿起自己的书包,用拐杖支撑着体重站起身子。   「我就接受你们的招待吧。可以请你带我到你们的社团教室吗?」   窗外的雨声依然没有停息。岩永琴子也不等待小鸟回应,就迈步走向教室的门口了。   「我承认我邀请你的动机不纯。但如果你愿意入社,每个礼拜只要找个两天来社团教室露脸就好。我不会要求你留下手机号码或电邮信箱,也不会强迫你读推理小说或是帮忙制作社团刊物。若你想要在社团教室打盹,我们也会讲话小声一点。」   岩永被招待到社团教室后,天知便亲自拉椅子邀请她坐下,自己接着坐到隔着桌子的对面座位,光明正大地提出了自己的期望。小鸟则是站在天知旁边,为了尽量不要让岩永害怕而试着克制他。然而对于天知毫不隐瞒自己别有企图的态度,小鸟与其说是傻眼更不禁感到佩服了。   面对嘴角稍稍露出微笑的岩永,天知又继续说道:   「只要你成为社员,这间教室就可以任你自由使用。你可以来这里吃午餐,或是把这里当成放学后打发时间、自习甚至寄放东西的场所。对于没有朋友、难以融入班级的你来说,在学校内有个可以不必在意别人目光的避难场所应该也是件好事吧。」   「社、社长,你也不用讲得那么直接呀!」   小鸟对于天知这段搞不好会伤害到岩永自尊心的发言,不禁感到着急而把手放到他肩膀上,然而岩永却嘻嘻笑着制止了小鸟: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在学校跟谁建立私人性的来往,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所以并不需要什么避难场所。」   「朋、朋友很重要喔?」   感觉那样好像也不是好事的小鸟对于岩永的见解如此提出疑问,但岩永却耸了一下肩膀。   「毕竟要是关系太过亲近,恐怕会不小心接触到我不太好向人说明的部分。若没有好好划清界线,反而会给对方添麻烦呀。」   看来岩永是有她自己的理由,所以决定在学校不要跟任何人亲近。虽然那理由让人听不太懂,不过配合关于她的传言思考起来,小鸟觉得或许不要问得太深入会比较好。   天知也点点头回应:   「关于你的隐情,我们不会深究。我只是要利用你的存在自然造成而难以避免的效果而已。」   天知终究主张是把双方的利益摆在第一,对岩永提出一种交易。这代表他认为眼前这位容貌上甚至形容为「幼小」也不为过的少女实际上是个懂得这类利弊盘算的对象。而小鸟如今同样已经察觉出岩永一反她的外观印象,内在其实并不是个不谙世事的深闺千金。她即使与充满压迫感的天知面对面,也丝毫不为所动。   「主张自己终究只是想利用我的讲法,听起来真是干脆直爽呢。比起隐瞒内心企图想要用笑脸接近我的人,你这样的态度还比较让我有好感。」   「多谢夸奖。」   面对点头回应的天知,岩永依然保持微笑,但唯独眼神变得冰冷了。   「然而这样还不足以构成让我加入这个社团的理由。」   真没想到她如此可爱的容貌居然能够露出这样锐利的眼神。小鸟不禁感到有点惊讶,但天知却仿佛早已预料到这种事情,落落大方地回应:   「说得对。不过我劝你最好对于自己的立场要稍微再有点自觉。除了我们这里以外也有很多社员人数不足的社团,或是虽然人数足够但希望让校方增加社费的社团。这些社团今后也有可能注意到你的利用价值,而一个接一个地跑来邀你入社。即使是对你有所顾忌的人,当遇上逼不得已的状况时也会变得胆子比较大啊。」   虽然并不是让岩永琴子入社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但至少在交涉增加社费或是让社团维持现状上应该可以成为有利的筹码。只要除了天知以外有其他社团注意到岩永那样的价值,就有可能会前来邀约。   天知有如要将岩永包围起来似地继续说道:   「或许你只要每次拒绝对方就好,但如果同样的状况持续太久、次数太多,你应该也会相当辛苦。搞不好有些社团光是被你拒绝个一、两次还不会轻易放弃,而且不小心踏入你不愿被人触及的那个部分的危险性也会随之增加。当然,你如果向学校或家长哭诉说自己受到那样的干扰,应该就能解决问题了。」   天知说到这边便有点挑衅对方,甚至可以说有点嘲弄对方似地挺出上半身。   「但你会愿意那么做吗?」   如果岩永是一如外观印象的千金小姐或许就会立刻向大人们哭诉,但她脸上却露出苦笑。   「我不会。毕竟我父母有点对我过度操心的部分,所以要是我为了那点程度的事情就拜托他们,搞不好他们又会在各方面增加对我的干涉了。明明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他们容许独自行动的说。」   如果小孩曾经失踪了两个礼拜,找到人的时候又失去了右眼跟左脚,大部分的父母应该不管小孩长到几岁都会一直担心吧。而且那还只是短短五年前发生的事情。看在小鸟眼中,现在就能够若无其事地独自外出行动,甚至在昏暗的教室中打瞌睡的岩永才不太正常。   天知接着再度提议:   「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加入推研社应该也有助于维护你平稳的日常生活吧。我们肯定不会像其他社团那样干涉你的」   「或许没错。但是说到底,我觉得其他社团会像你一样注意到我的利用价值并做出行动的可能性应该很低。毕竟这方法真要讲起来,是属于奇策的类型。」   岩永虽然态度温和,但回应却很冷淡。接着便一副谈话已经结束似地抓起拐杖。   「对我来说,那是没有必要的担心。所以依然不构成让我加入推研社的理由。」   正如她所说,就算是经营上再怎么困难的社团,小鸟也觉得会想到像天知这种策略的人应该还是很少数才对。   即便如此,天知还是仿佛确定岩永迟早会改变心意似地回应:   「你现在那样想没关系。但这世上总会发生让人预料不到的事情。推研社随时都欢迎你的加入。」   小鸟望着岩永离开社团教室时关上的门好一段时间后,「呼」地吐了一口气。   「明明外表长得那么可爱,心灵却坚强得惊人呢。」   而天知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态度上似乎相当满足地表示同意:   「岩永家的千金并不只是外表可爱而已。这是在某部分人之间相当有名的评价。也有人说因为如此,越是有名望的家族出身的人就越不会冒然跟她扯上关系。」   虽然有让人难以理解的部分,不过岩永可以算是讲话说得通而且能够期待冷静判断的对象吧。   「但也正因为这样,她完全看穿了理论的弱点,拒绝入社了呢。就像她讲的,没多少社团真的会像社长这样想到要利用岩永同学。你期望太高了。」   简单来讲,就是我方虚张声势吓唬对方的手法被看穿了。   天知这时翘起另一只腿,手臂也交抱到胸前。   「这很难讲。如果大家想不到,告诉他们就行了。我接下来打算把『让她加入社团就会变得有利』的情报散播出去。当然,要在不让人知道情报来源是我的前提下。」   小鸟顿时眨了眨眼睛。   原来天知并不只是吓唬对方而已,也有准备好进一步逼迫岩永的策略。而且他还有考虑到光靠这样的谣言并不足够的可能性。   「另外我也会流放出『她的父母很担心女儿似乎在学校交不到朋友而遭到孤立,所以觉得如果女儿能加入什么社团还比较能放心』的谣言。如此一来原本对于利用她获利的行为有所抗拒的社团也会变得乐意积极邀请她入社。有了正当的理由就比较能亲近她,甚至觉得邀她入社是一种善行。学校也会觉得与其让她孤立不如让她加入社团比较好,所以除非她本人抗议受到骚扰,否则校方应该也不会出面制止吧。」   如果能够为社团带来利益,也符合岩永家父母的期望,就算她本人觉得烦,大家应该也会认为这么做是为了她着想而加剧邀请她入社的行为吧。校方也是一样。而且那个谣言也很难说是凭空捏造的内容。   「就算是为了逼迫岩永同学的计策,那样的谣言感觉也很有真实性呢。毕竟她父母绝对很担心她没错。」   「没错,那女孩虽然脑袋聪明又知晓世事的样子,但就是莫名有种危险的感觉啊。」   天知虽然企图利用岩永,不过他在身为人的情感上似乎也有所感触的样子,听起来是认真在为岩永感到担心。然而他大概是决定把感情放到一边,接着又笃定说道:   「总之不用两个礼拜,肯定就会有许多社团抢着邀请她入社了。到时候她应该能够盘算出加入我们社团对于维护自己的平稳生活是最佳的选择。到了月底,岩永琴子就是推研社的社员了。」   自己没有实际行动,只是把能够利用的东西都拿来利用,进而达成自己的愿望。小鸟对于天知的智谋感到佩服的同时,提出了忽然涌上心头的疑惑:   「推理小说读久了,就会像社长这样会动脑筋吗?」   「智慧是人的罪,也是美德。而将智慧化为娱乐的就是推理小说。至于能不能有所收获,就要看阅读小说的人了。」   虽然是让人好像明白又不太明白的回答,不过小鸟也不禁觉得接下来岩永琴子因为天知的策略而加入推研社的可能性相当高了。   隔天放学后,小鸟由于被班导拜托事情而花了些时间,比平常晚一点才来到推研社的教室。昨天的雨已经停息,今天从早上就是好天气。小鸟一如往常地打开了社团教室的门。   结果她看到的是表情愉快地坐在椅子上翻阅着一本精装书的岩永琴子,以及坐在岩永对面有如败军之将般面露沉痛的表情缩着身子、将双手的手肘靠在桌面上撑住自己额头的社长天知。真是呈现明显对比的两个人。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若那两人的态度相反,小鸟倒也不会感到困惑。如果岩永因为天知的策略而逼不得已加入了推研社,应该就是岩永表现得不愉快而天知得意地挺胸交抱手臂吧。   然而现在的状况却不是那样。   「岩永同学,你为什么会在推研社?」   小鸟把教室门关上后,站在门前如此询问岩永。于是岩永从书本抬起视线看向小鸟,依旧心情愉快地回答:   「我今天开始加入这个社团了,以后请多指教喔。」   答案非常简单明了,但小鸟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总算理解。而且在理解之后,心中还是涌出了相当根本的疑惑。   「咦?可是你昨天才说不会入社,转身回家了不是吗?更何况……」   「更何况社长还没有把为了逼迫我的谣言散播出去,所以应该还没有社团来邀请我入社才对,为什么我会想加入,是吧?」   岩永有如看穿了小鸟的想法,毫不迟疑地如此说道。   没错,天知为了不要被发现谣言的源头是他,必须做好慎重的准备工作才行,因此还没有正式展开行动。也就是说岩永应该还没有遭遇到不得不加入推研社的状况才对。   面对惊讶得讲不出话的小鸟,岩永接着说道:   「我有预测到社长为了让我加入这个社团,可能会散布谣言促使其他社团行动。而昨天招待我到社团教室来应该也是他的布局之一吧。要是演变成一如社长计划的展开,对我来说也很麻烦,因此我必须在谣言散布之前做出对策才行。」   也就是说岩永昨天在离开社团教室的时候就看出了天知的策略,并思考到更进一步的对策了。   「这时候成为关键的,就是小林同学的存在。你会在这个社团是很不自然的事情,因此我本来以为你可能是被社长抓到什么把柄而被强迫入社的。你当时也给了我类似的回应,但我实际来到这里一看就感觉到事情并非如此了。」   小鸟难以掌握岩永究竟想表达什么,只能愣着一张脸继续听她讲下去。   「如果你是在不得已之下加入社团,你在社团时的态度也未免太过自然了。而且你感觉并不会排斥社长,甚至跟他的距离很近。社长对于那样的你也似乎很放心的样子。」   岩永对小鸟与天知两人露出微笑。   「因此我推测两位的关系很亲近,应该是一对情侣。小林同学一方面是因为『喜欢上对方』的这个把柄,才加入了这个社团对吧?」   被一个比自己娇小且容貌稚气的少女当着面说出什么「情侣」或是「喜欢对方」之类的事情,让小鸟莫名感到害臊地红着脸慌张起来。   「呃、嗯,毕竟我没有其他想加入的社团,又听他烦恼说社员很少的事情。」   「你们应该还没有交往很久吧?」   岩永简直就像个厉害的占卜师,把小鸟甚至没有告诉过自己父母的事实一件接着一件点出来。这下自己也只能乖乖承认了。   「我们是从去年十二月左右开始交往的。中学三年级的暑假时,我们在图书馆认识,后来在社长教我功课的过程中,怎么说呢,我一方面也为了增加对于入学考试的动力,就主动向他告白了。」   小鸟当时为了考上瑛瑛高中而在图书馆用功念书,但是却怎么也解不开问题。就在她因此觉得自己无望及格而不禁哭出来的时候,来到图书馆借外国推理小说的天知出面帮了她一把。天知从小鸟在解的题库书等等线索注意到她是为了考瑛瑛高中而来到图书馆念书,而就在天知认为她将来可能成为自己学妹的时候却见到她哭了出来,于是忍不住出面指导她解题的技巧了。   听了这些内容的岩永始终表现得非常愉快。   「真是一段佳话呢。明明与推研社的社长在交往却是个推理小说初学者,可见你是到最近才受他的影响开始读推理小说的。因此我才会想说你们交往的期间应该不长。你是入学考试考完之后才正式开始读的吧?」   没错。虽然小鸟本来就不会排斥读小说,也看过几部以推理作品为名的电影或电视剧,然而过去并没有特别整理出一个系统研究阅读推理名作或代表作的念头。   天知也并没有向小鸟强迫推销过,只是小鸟觉得对于男朋友喜欢的东西还是多少知道一点会比较好,所以考完入学考试之后在天知的推荐指导下开始读起了推理小说。幸运的是推理小说似乎也很契合小鸟的兴趣,让她读起来非常愉快。   「但是这又产生一个疑问了。两位感觉似乎在隐瞒身为情侣的事情。虽然这本来就不是什么需要大肆宣扬的事情,可是从交谈或称呼对方的方式还是会被周围的人发现。然而你们的关系却完全没有被人知道。因此我推测这件事在学校被人知道可能对你们来说有什么不妥,才会在讲话上特别注意,刻意隐瞒两人的关系。」   岩永的推理依旧敏锐,小鸟也只能招供了。   「我爸爸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很啰唆,如果我在课业或学校生活上没有顾好,总觉得他应该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反对我们交往。而且学生家长之间的交流也难以预料情报会如何传开,所以我们决定在能够证明交往不会影响到成绩之前,在学校也要隐瞒这件事情。至少先隐瞒一个学期。」   岩永对于那样的判断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接着仿佛在告诫小鸟似地说道:   「可是照现况看起来,即使第一学期顺利结束,你们身为情侣的事情还是很难公开喔。」   「咦?为什么?」   小鸟完全听不懂岩永这句话的意思。于是岩永向她说明:   「因为推研社实质上只有你们两个人呀。换句话说,这间社团教室变成是只有你们这对情侣可以自由使用的房间。两个有恋爱关系的人能够自由利用,而且可以上锁的房间。听起来就有种猥亵的感觉呢。即便这间学校的学生们多半教养不错,一方面扯上羡慕嫉妒之类的情感至少也能想象到这种程度的事情吧。」   小鸟完全没有想象过在学校进行那类猥亵的行为,因此顿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是好。不过她对于能够和天知在社团教室两人独处的状况感到高兴也是事实,而且至少也有想象到这样的状况可能会被外人羡慕。   至于天知肯定也跟岩永一样,有想象到周围人的猜疑心理吧。   「当然,我并不是说两位真的有做过那种行为,但是那样的谣言是十分有可能流传出来的。到时候就算是重视学生自主性的这间学校,基于风纪上的考量肯定也无法放着这个问题不管吧。最坏的情况下,推研社的活动搞不好会受到限制,社团教室也会遭到没收。想要得到自己教室的社团也可能会为了那个目的故意散布不好的谣言吧。」   丝毫没有想过那样的可能性而开开心心加入了推研社的小鸟顿时觉得自己实在太幼稚而忍不住想抱住自己的头了。虽然她也觉得明明不是当事者却能立刻想象出那种事情的岩永反而比较有问题就是了。明明她给人的印象是跟那种猥亵的话题无缘地说。   「就算社团教室没有遭到没收,只要谣言传开自然就会让好奇的目光聚集到小林同学身上,也可能导致你父母反对你们交往。因此只有两名社员的状态会让你们很难公开身为情侣的事情。」   岩永说着,伸手指向一脸苦涩的天知。   「所以天知社长无论如何都需要尽早增加社员的人数,于是想到了利用我的计谋。」   这和小鸟原本听说的动机完全不同,让她忍不住逼近到天知面前问道:   「阿学!原来你想要让岩永同学入社最大的理由是这个吗!」   「别在学校那样叫我。就算是只有两个人的状况也可能迟早让心情松懈,结果不知在什么地方被人听到啊。而且现在这里还有岩永同学。」   天知深深叹着气并安抚小鸟的情绪。岩永则是对于那样的两个人笑了起来。   「天知社长是想要尽早跟小林同学公开交往啦。而且要是一直隐瞒着这件事,他也很担心可能有其他男生来追求你呀。虽然你好像没什么自觉,不过就连其他班级的男生都觉得你很可爱喔。」   小鸟从来没有听过有那样的评价,而且就算是真的,大家对岩永的评价肯定比自己可爱十倍才对。   岩永接着又进一步捉弄天知似地说道:   「另外,小林同学对于在班上孤立的我似乎也感到在意,想要找机会跟我聊一次看看是吧?天知社长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所以觉得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契机,才会要你来邀我入社的。」   这么说来,小鸟确实有跟天知聊过这种事。好像也有说过岩永同学虽然有很多让人害怕的传言,不过自己还是想跟那样可爱的女孩子交朋友看看之类的。   「真是个很好的男友不是吗?然后他是因为觉得把这些话老实讲出来太难为情,才会在表面上主张是为了让社团延续而利用我,并将策略付诸实行的。」   岩永始终表现得非常愉快。小鸟这下也明白刚才自己进到社团教室时天知会看起来像个败军之将的理由了。想必是在小鸟来到社团教室之前,岩永就用这个态度告诉天知自己已经把他的策略与真意全部都看穿了。而且现在又在小鸟面前重新说明了一遍,天知肯定感到更难为情吧。   不过对于小鸟来说,这下知道原来天知是如此为自己着想,让她嘴角都不禁想扬起来就是了。   天知大概是为了遮掩自己变红的脸而把手放在嘴前,一副难以置信似地说道:   「在你来之前,她就把这些推理说给我听了。虽然没有证据,不过我们在交往的事情是事实。我本来还做好了觉悟,她可能会说如果我打算散布为难她的谣言,她就会在那之前先把我们的事情公开给大家知道。」   「啊,对呀。毕竟那样一来我们会伤脑筋,所以就没办法对岩永同学出手了!」   小鸟总算理解岩永因为看穿了天知的真意,让现在的状况形势逆转了。而天知始终表现得一脸苦涩。   「要是关于她的谣言传开之前我们的谣言就先被大家知道,那么在她还没加入推研社之前我们可能就会谋受巨大的损失。我没办法冒那样的风险。」   换句话说,是岩永完全胜利了。   然而小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误而歪了一下头。明明应该是获胜者的岩永刚才坐在这里说了什么?   「可是岩永同学不是加入了推研社吗?」   岩永一脸满足地把身体靠到椅背上。   「是的。虽然被迫按照别人的企图行动让我很不爽,但这也是无可奈何。自古以来不是说妨碍别人恋情的人会遭受严重的报应吗?我很怕遭到报应呀。」   虽然岩永无论态度还是表情都感觉仿佛天不怕地不怕,但小鸟也没有勇气老实说那样的岩永其实才真的教人害怕。   就这样,岩永态度开朗地向小鸟与天知宣告自己败北:   「因此虽然不甘心,但我还是决定依照天知社长的计划加入这个社团了。这次是我输啦。哎呀,虽然说能够自由利用这间社团教室也算不错就是了。」   岩永看起来丝毫都没有不甘心的感觉,反而是天知才真的很不甘心的样子。即使就结果来说一如天知的计划让岩永加入了推研社,但赢家终究还是岩永琴子。   而天知也很清楚这点,因此反而是他打从心底承认自己的败战:   「虽然我不觉得是自己赢了,但我欢迎你的加入。不过我有个疑问。光靠你原本知道的情报,有办法如此精确地推理出真相吗?你的推理简直就像是先知道真相之后再把感觉有关联的情报串接在一起。可是从昨天才过了一天而已,你不可能今天就知道那个真相才对啊。」   这么说来,岩永的推理虽然正确,但因为太过快速又太过精确,反而像是在骗人的一样。虽然推理小说中的名侦探偶尔也会给人这样的感觉,可是如果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这样的对象,恐怕就连天知也会感到难以接受吧。   就在这时,小鸟脑中灵光一闪。   「你、你该不会是靠什么灵异力量得知的吧?」   这是大家煞有其事地流传关于岩永的传言。如果真的能使用那样超自然的力量,或许就能轻而易举地得知真相吧。天知似乎也有点怀疑这点似地看向岩永。   然而岩永却翻开手中的书,不以为意地回答:   「谁知道呢?什么灵异或是鬼神的,正常的推理小说应该不会讲这些东西吧?」   她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让人得不出个结论。讲出这句话的岩永本身搞不好才真的是近似神明的存在。小鸟不禁涌起这样的感受,与天知面面相觑,心中想着:   这状况感觉反而像是社团教室被岩永侵占了吧?   而天知心中似乎也抱着同样的感想。   就这样,小鸟直到毕业为止都与岩永在推理研究社一起度过了高中生活。   接着毕业后过了两年以上,小鸟才随着某个教人害怕的话题一起再度听到了岩永的名字。   第二章 六花再临   岩永琴子在十一岁的时候曾经被一般称为妖怪、鬼怪、怪异或魔物的存在们掳走,并且以右眼与左脚为代价,成为了那些存在们的「智慧之神」。也就是当那些妖魔鬼怪之间发生争执时协助仲裁,或是接受各种商量的存在。另外,那些妖魔鬼怪们有时候会遇上跟人类社会有关的烦恼,而智慧之神也可以说是负责解决这类的问题,站在人类与妖魔鬼怪之间维护秩序的人物。   那样的岩永现在是就读于H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年龄已经是二十岁,然而容貌却与小时候没什么差异,至今依然偶而会被人误会是中学生。   「还没掌握到六花小姐的行踪吗?」   某天深夜,岩永解决完一群潜伏于市区小巷中的妖怪们找她商量的问题。而就在回家路上,岩永站在行人穿越道前趁着等红灯的期间调整头上贝雷帽的位置时,她的男友樱川九郎忽然对她问起这件事情。   「虽然我偶尔会接到目击证词,但是都没有足以确定她下落的内容。自从那个人消失踪影后,都已经快要经过一年了呀。」   如此回答的岩永有点焦躁地挥了一下手中的红色拐杖。   「我是有通告全国的妖魔鬼怪们,若见到那个人就要告知我。但那些报告不一定立刻就能传到我耳中,而且那个人想必也会挑选妖魔鬼怪们比较少的场所进行移动吧。如果她有长期停留在某个固定场所,或许状况就会不一样。」   岩永本来以为可以收集到更多线索,但没想到实际上收获却是如此少。而且六花自从钢人七濑的事件之后,都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行动。这样的寂静反而让人感到害怕。   九郎今年是二十五岁的研究生,虽然外表上是个普通的男生,不过因为他过去吃过人鱼和件这两种妖怪的肉,成为了同时拥有不死之身以及未来决定能力的稀有存在。这也让他受到各种怪异存在的恐惧,无论什么样的怪物都光是感受到九郎的气息就会拔腿逃跑。   岩永在某个机缘下认识了那样的九郎,从一见钟情到现在交往成为了男女朋友。当岩永进行身为智慧之神的工作时,也会请九郎帮忙。   而六花是九郎的堂姐,同样因为吃过人鱼和件而拥有和九郎一样的能力。大约一年前左右,六花曾经利用那个能力做出扰乱世界秩序的行为,至今似乎也还没有放弃那个目的。岩永与九郎就是为了制止六花而试图要逮到她。   九郎接着试探似地说道:   「你跟六花小姐以前感情还算不错吧?」   「哎呀,是不差啦。她还住在我家的时候,我们也曾经聊过这样的话题呢。」   六花曾有一段时间寄宿在岩永的家,平时也经常有机会互相闲聊。岩永回忆着过去,并向九郎描述起那段互动。   忘了当时是在什么样的缘由下,岩永与六花有了个很奢侈的机会可以两人分吃一整条别人赠送的瑞士卷。她们在岩永家宅邸的一间和室中各自拿叉子享用着放在自己盘子上的半条瑞士卷,同时在两人中间放一个将棋盘,将棋子随意推放在盘面正中央,轮流用一根手指从棋子堆中不发出声响地抽掉棋子。   虽然说既然要用将棋玩就普普通通下棋就好了,但由于无论岩永还是六花都觉得跟对方玩需要动头脑的游戏很累,所以都会尽量避免。然而这两人又都是不喜欢认输的个性,因此即使是像这样的游戏也会玩得很认真。   六花从棋子堆中静悄悄地抽走一枚香车的棋子,并吃了一口瑞士卷的同时向岩永问道:   「琴子小姐,你害怕的事物是什么?」   「这个嘛,我觉得一杯热呼呼的红茶很可怕呢。」   同样也正用叉子叉起下一块瑞士卷的岩永因为觉得嘴巴里有点太过甜腻,但原本准备好的红茶又已经有点凉掉,于是认真地如此回答。可是六花却顿了一拍之后毫不留情地说道:   「我讨厌你那样的地方。」   「咦咦!我这个风趣的回应有什么问题吗!你该不会不晓得落语(注1)中『红豆包好可怕』的故事吧?我刚才这是借由引用古典落语故事的一小节让对方感受出自己的教养,同时把麻烦的提问敷衍过去的一种高等对话技巧呀。」   落语中所谓「红豆包好可怕」的故事,是描述某个男人因为说自己很害怕红豆包,于是周围的人想说要吓吓他取乐而放了许多红豆包在男人枕头边,然而那男人表现出害怕的同时却又津津有味地吃起红豆包,周围的人这才发现是被实际上很想吃红豆包的男人给骗了一场。大家接着又问那男人真正害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结果男人竟回答说因为自己吃了一堆甜腻腻的红豆包,所以很害怕热呼呼的茶、或是喝起来苦涩的茶。   六花用有点冷淡的眼神回应岩永:   「我的意思就是人家很认真在问你问题,你不要用古典落语故事敷衍过去。而且不要直接就引用最后故事笑点的部分,那样会变成剧透呀。」   「古典落语哪有什么剧透不剧透的?」   古典落语本来就是在观众们已经知道故事内容的前提下听起来有趣的东西,而且不同的表演者在最后故事笑点的部分也会多少有些差异。   「话说回来,你问我害怕的事物是什么嘛,我一时想不到呢。」   岩永吃着瑞士卷并歪了一下小脑袋。于是六花不得已之下只好稍微举了个例子:   「既然是女生,你不会害怕蜘蛛吗?」   「也还好。上次有个全长将近三公尺的大蜘蛛找我商量事情,我倒是不觉得它有什么可怕的。只是脚很长而已,头部感觉用拳头就能轻易敲碎啦。」   「那蛇呢?」   「蛇在妖怪或怪物中也有很大只的存在呀,所以我早就习惯了。我甚至很期待下次会不会有槌蛇来找我商量呢。」   「昆虫类……你大概也没问题吧。」   「要是怕虫,要怎么去妖怪们栖息的深山中或是废墟嘛。」   六花表情认真地沉思了一段时间后,举出下一个例子:   「那么被九郎讨厌的话呢?哦哦,不过你现在跟他交往就已经被他讨厌了呀。」   虽然六花自己举例又觉得这例子不好而否定,但岩永倒是反驳起来:   「我才没有被讨厌。就算真的被讨厌,情侣间长久交往本来就会有感情起伏,并不是需要害怕的事情呀。」   「照你这样讲,就算被九郎抛弃你也不会害怕吧。哦哦,不过你现在就已经跟被他抛弃没什么两样了嘛。」   「才不是没什么两样。再说,那种事情也总有方法可以解决的。」   「你这想法会不会已经近似于跟踪狂了?」   「真亏你明明是寄宿在我家却敢对我讲话那么难听呢。」   「反正你父母很中意我嘛。」   六花虽然绝对称不上是擅于社交或讨人喜欢的类型,不过却很容易被有能力的大人们中意。或许是她细瘦的身体与让人感觉有点不幸的氛围会给人一种无法放着不管的心情吧。   「问题就在那里呀。爸妈到底是觉得这个像缝隙女的人有哪里好嘛。」   所谓的缝隙女是都市传说中的一种怪异存在。是个会站在墙壁与家具之间仅仅几公厘的缝隙间盯着房子里的人瞧的女人,有些版本甚至说如果和她对上眼睛就会被拖进异世界。   就算六花再怎么瘦当然也不可能钻进只有几公厘的缝隙,不过她的身体就是细瘦单薄到会给人那样的印象。   六花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才要说真亏你敢对自己男朋友重视的堂姐讲话那么难听呢。」   「因为我很清楚,要是把我害怕的东西告诉你绝不会有好下场呀。」   岩永同样一脸无奈地如此回答后,反过来询问对方:   「那么六花小姐,你害怕的又是什么?」   六花目不转睛地盯着岩永好一段时间后,丝毫不带开玩笑的态度,用有如蛇盯着猎物青蛙般的眼神清楚回答:   「琴子小姐,我觉得你最可怕呀。」   对于这样一段温馨的回忆,九郎明明由于吃过人鱼和件的影响而具有不会感受到疼痛的体质,却仿佛感到头痛般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根本完全被六花小姐讨厌了嘛。」   然而对岩永来说这实在是天大的误会。   「不,从对话的脉络来判断,她最后那句话应该是一种对我感到喜欢的表现方式吧?就跟说红豆包好可怕一样呀。」   这个落语故事的内容上就是因为喜欢红豆包才说红豆包好可怕。这样的解读方式比较合理才对。   当然,六花对于岩永想必抱有很复杂的感情吧。至少她对于九郎跟岩永交往的事情感觉就不太高兴的样子。   岩永摘下戴在头上的贝雷帽,一边调整着帽子的形状一边仰望夜空。   「真不知道那个人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呢。」   五月十四日礼拜六下午九点多在绀野和幸居住的公寓一零一号房中,今晚来过夜的女友冲丸美仿佛不经意想到似地忽然询问:   「话说,那个女人是谁呀?」   「那个女人?」   把超市买来的下酒菜排在丸美面前的桌上并且准备要去从冰箱拿罐装啤酒过来的和幸听到这样唐突的问题,一时之间不晓得对方究竟在讲谁。   丸美接着打开下酒菜的包装袋。   「我上个礼拜六傍晚左右的时候偶然看到了,你跟一个身材很瘦又高挑,而且相当漂亮的美女两个人走在一起对吧?」   和幸听到她描述得如此具体,终于理解她究竟在讲谁了。   「哦哦,那个人啊。我可不是出轨什么的喔?」   「我知道啦。毕竟那个人跟你的喜好完全不同。只是,该怎么讲?那人散发出的氛围感觉不太寻常不是吗?」   丸美的身材是属于比较娇小又有肉的类型,而她大概是有自信和幸不可能被跟自己完全相反的类型吸引吧。因此她会提出来询问想必只是出自单纯的好奇心而已。   和幸对于丸美敏锐的直觉不禁露出苦笑。   「那个人是上礼拜周末搬进三零五号房的新住户啦。」   「咦!住那个房间没关系吗?那个人绝对有什么问题吧!」   丸美顿时发出担心的声音。和幸则是坐到桌子前望着罐装啤酒。   「毕竟那是有问题的房间,给有问题的人住也很自然就是了。」   和幸现在住的公寓高三层楼,共十五间房间。距离最近的车站走路七分钟,房间样式是附卫浴的单间套房,给学生或单身族住起来刚刚好。租金虽然不算便宜,不过建筑物本身还算新,隔音也做得很好,因此以距离市中心有点距离的公寓来说或许算是比较抢手的类型吧。然后像这样的公寓经常会有的,就是称作「凶宅」的房间。   「那个人———名字叫樱川六花小姐———上个礼拜只提着一个大包包,连家具、日常用品甚至棉被都没有准备就住进了那个房间,感觉就像是只打包了最低限度的换穿衣物跟随身物品逃亡过来的一样。我觉得要是放着不管应该会不太妙,所以就介绍她到附近可以便宜买到日常用品杂货的店家,并且向认识的人要了一条棉被搬到她房间去啦。」   这栋公寓是和幸他叔父的房子,而现在和幸可以说是这里的管理员。一方面因为他从事的是在家工作的网页设计师,所以叔父拜托他平常帮忙注意一下住户们的要求或是建筑物的维护工作。其他住户们也有听说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去和幸的房间找他商量。相对地,和幸的房租就收得比较少。   现年二十七岁的和幸目前网页设计师的工作收入还不算安定,因此房租可以减到一半以下对他来说是非常好的事情。   「拜托我管理公寓的叔父从以前就很照顾我。而且经营公寓应该也很辛苦,所以我是希望樱川小姐可以平平安安生活下去。」   「说得也是。那个房间一年左右就连续有三名住户自杀了对吧?要是再出现第四名,就真的不会再有人想住进去了。」   「其实光是连续有三个人自杀就已经是非常夸张的凶宅啦。」   就算被人断定是会把住户逼到自杀的诅咒房间大概也无从辩解吧。   所谓「凶宅」是指曾经在里面发生过意外、自杀或杀人等等凶事的房子或房间,而这样的场所想当然多半的人都会尽量避免入住。毕竟是每天生活起居的地方,所以会想避开曾经有过沉重过去的空间也算是人之常情吧。   到最后屋主就只能借由把租金或入住金算便宜一点的方法招募新住户。虽然有时候也会因此有人贪便宜想要住进来,让凶宅反而变得抢手,但房东的收入毫无疑问地会变得比较少。   不过只要新住户能够在那里平平安安住下去,房间给人不吉祥的印象便会被冲淡,到了要找下一个房客的时候也就会把房租调回原价。然而要是新的住户又死于非命,那房间就会变得更难租出去了。   而和幸住的这栋公寓的三零五号房不知道是偶然还是超自然现象造成的必然,连续发生了三件住户在房间里自杀的事件。要寻找下一个房客的难度可想而知。   和幸抬头望向天花板,示意着楼上的房间说道:   「毕竟是连续死了三个人,就算是故意找凶宅贪便宜的人也会想避开,所以好一段期间都租不出去啊。到现在那位樱川小姐才总算住进去了。」   「可是那个人感觉好像随时都要死了不是吗?」   「交谈起来是没有那种感觉啦,不过担心还是会担心。就算现在只是三零五号房的问题,但要是因为公寓有那样不吉祥的房间导致其他房间也租不出去,或是现在的其他房客们都搬出去,才真的是大问题啊。」   正因为是一栋小公寓,只要其中一个房间给人印象不好就无法忽视对整体公寓印象的影响。和幸身为管理员,也不得不好好关注这位新的住户。   丸美这时打开啤酒罐。   「毕竟租金极端便宜,所以很容易吸引经济上或社会上有问题的人来住就是了。话说那位樱川小姐来这里是因为工作还是什么理由吗?」   「详细情形我还不知道。总不方便问她啊。」   如果有正规的工作,应该就不会只带个包包住进凶宅才对。因此多少还是会犹豫可不可以随便询问这种事情。   「对方大概也觉得才刚认识而已,不太好讲吧。可是稍微了解一下比较能够注意到一些事情就是了。」   丸美喝了一口啤酒,而就在和幸也准备打开罐子的时候,房间的门铃忽然响起。于是和幸起身打开房门,发现站在门外的正是话题中那位三零五号房的房客———樱川六花。   「不好意思,这种时间来打扰您。请问您还在工作吗?」   身高比和幸还高的六花微微歪头如此询问。她的肌肤苍白,仿佛都没有晒过太阳一样。身材讲好听一点是苗条,不过她的状况是瘦到甚至让人会怀疑是不是患有拒食症的程度。   然而她的双眸犀利,光是这点就会让和幸感到退缩。而她现在的打扮是一条凸显出宛如树枝般纤细双腿的牛仔裤搭配素色T恤,上面再披一件外套而已,相当朴素。上礼拜和幸帮忙她一起去采买的时候,她也是穿同样一套服装。   和幸赶紧摇摇头回答:   「没有,我女朋友来,我们正打算要小饮一下。」   「那么刚刚好呢。这是上次你帮忙我的谢礼。」   六花轻笑一下,把提在左手的超市塑胶袋递给和幸。于是和幸收下一看,袋子里装有两个六罐装的罐装啤酒,总共十二罐。   「我只是帮点小忙而已,不算什么啦。倒是樱川小姐才刚搬家,应该需要用钱吧?」   最近啤酒也在涨价,并不便宜。话说六花明明手臂那么细,真亏她可以单手提着这么多的罐装啤酒过来。   面对表示关心的和幸,六花笑了一下。   「今天我赌马中了大奖,所以我才要说这点小意思不算什么呢。」   她说着,拿出插在牛仔裤后口袋的一个信封给和幸看。信封口没有黏起来,装在里面的钞票束都从信封口露出头来。从那厚度与钞票种类估算起来,搞不好跟和幸的年收金额差不了多少。   「这么大一笔钱不应该那么随便塞在口袋里吧。」   突然看到如此缺乏现实感的钞票束,让和幸惊讶到忍不住傻傻说出这样常识性的发言。   「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呀。」   至于六花则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对金钱没有执着,仿佛只要她有那个意思,随时都可以中大奖的样子。   不知什么时候跟着来到玄关的丸美从和幸背后向六花说道:   「呃,樱川小姐,你难得来了,请问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喝呢?」   忽然提这什么提议?和幸不禁小声对丸美质问:   「你约她干什么?」   「这是个好机会,可以问问她一些私人的问题不是吗?或许跟同性的对象会比较好讲话呀。」   这确实是个得知六花隐情的好机会,而且喝了酒应该也会比较好讲话吧。   于是和幸重新看向六花,附和丸美的提议:   「说得也是,大家一起喝比较有趣,而且现在有这么多酒啊。」   六花稍微表现出考虑的样子后,大大方方回应:   「那么,我就打扰一下啰。」   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后,和幸与丸美起初还只是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不过就在他们各自喝完一罐啤酒的时候,便直截了当地询问起六花对于她住的房间有什么感觉。虽然在出租之前有先说明过三零五号房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为什么租金会这么便宜的理由等等,不过实际住进去过了一个礼拜,或许心境上也会有什么变化。   「我是有听说之前连续三名房客自杀,但我并不在意喔。」   把倒进杯子啤酒像喝水一样喝下肚子,苍白的肌肤也渐渐泛红的六花毫不介意地如此说道。   丸美难以置信似地继续询问:   「可是你都不会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幽灵或是可怕的诅咒吗?像第一个在那间房间自杀的男性似乎就曾经说过他看到天花板上有人脸呀。」   那房间的天花板确实有个看起来像人脸的污渍。而在那名男性自杀后,和幸也有请人来换掉天花板,但自杀事件却依然持续下来了。   「如果因为那点程度的事情就能死,我反而觉得愉快呢。」   虽然六花用这种听起来也可以解释成有自杀倾向的表现方式回应,不过至少可以知道她对那房间确实不会感到害怕的样子。   「而且一般所谓的凶宅其实不需要扯到什么诅咒或灵异现象,多半都可以找到合理的说明。那房间也是一样吧。话说最开始那位男性的自杀理由是什么呢?」   六花明明本人的脸色给人感觉不像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但思考方式上倒是非常现实。于是和幸在保密最起码的个人情报之下回答:   「最初那位男性是个四十多岁的单身汉,因为在职场上发生问题而陷入忧郁,结果就自杀了。」   「也就是说他的自杀原因跟房间并没有关系了。然后由于他的自杀导致房间租金必须降价,进而变得容易吸引本身有什么隐情的房客了。既然如此,第二位房客应该也有什么足以导致自杀的理由吧?」   六花说得没错。第一桩自杀是属于经常听说的不幸事件,而由于这个原因,导致下一位找到的房客是本身从一开始就抱有问题的人物了。   「是的,没错。第二位房客是个二十多岁快三十的女性,据说是被同居而且有婚约的男性狠狠抛弃,导致她失去了工作跟住处。虽然后来勉强振作起来重新出发,但过了三个月左右还是自杀了。连遗书都没有留下,简直就像是被前一位自杀房客的怨念驱使的一样。」   六花对于和幸那样的解读并不感到在意地说道:   「她本来就是个在遭到抛弃的时候便立刻自杀也不奇怪的人对吧?不过她勉强撑了下来,生活了三个月,但最终还是无法走出失恋的阴霾,某一天感到难以忍受而自杀了。这也是非常平凡的事情,并不需要什么灵异或超自然力量驱使。」   即便如此,租借那样的房间想必心情上还是不会很好吧。和幸终究是站在关心六花的立场。   「可是第三位房客就不是那样了。那房客是一位三十出头的上班族男性,同样是住进来三个月就自杀了。然而那男性不但工作顺利,也有个情人,乍看之下根本没有自杀的理由。而且他同样没有留下遗书,住进来的时候也感觉不出有什么隐情。只是在他自杀之后,警察认为有疑点而展开调查,才发现原来他是在那房间第二位自杀的那位女性的前男友。」   「也就是把那女性狠狠抛弃的那个?」   六花深感兴趣地如此回应,但依然没有感到害怕的样子。   「是的,这很奇怪对吧?在偶然之下住进自己抛弃的女友自杀的房间,机率上未免太低了。可是我又想不到他有什么故意住进那房间的理由。毕竟那女性自杀的原因有可能是自己,只要有一点点罪恶感应该反而会避免住进来才对。因此警方当初怀疑有什么内幕而展开了调查,但最终还是没找到他杀的可能性,便下结论说是突发性的自杀行为了。」   丸美这时插嘴说道:   「当有两个人连续过世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有人谣传那房间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而到了第三个人就让谣言确定下来了。」   「虽然那男性起初抛弃了女友,但最终感到后悔而追随女友一起自杀了。这样的解释也说得通吧?」   六花终究用稀松平常的见解否定谣言,然而和幸不禁觉得她太过乐观了。   「就算要追随女友自杀,会刻意搬进那房间还住上三个月吗?而且他当时已经交了新的女友,生活上还算顺遂喔?」   或许到第二个人还可以说是偶然,但第三个人的自杀实在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疑点,表示三零五号房的灵异现象已经变得很强大了。   但是过分吓唬现在住在那房间的房客也没什么意义。   「如果樱川小姐不会在意就好啦,但要是你稍微感到什么不对劲,就请你不要客气直接跟我说喔。就算要立刻搬出房间也没有关系的。」   毕竟这位叫六花的女性本身就给人感觉有什么阴影了。就算不到随时可能自杀的程度,也总觉得她的存在本身仿佛会吸引什么幽灵或不吉祥的怨念。   「多谢您的关心。」   六花语气温和地道谢,然而却感觉她很确信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丸美就在这时用很自然的态度提出和幸心中也最想问的问题:   「呃,话说樱川小姐是为什么会搬进那个房间呢?听说你一开始根本没准备什么搬家的东西,可是现在又感觉你不是在经济上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桌上放着一个被撑到很厚的信封。虽然不应该将那东西随便塞在裤子口袋,但也不应该这样随便放在桌上吧。   和幸本来以为对方应该不会回答这种问题,但六花喝了一口啤酒后,把手伸向下酒菜的同时随口说道:   「我有个小我三岁的堂弟,被一个恶质的女孩拐走了。」   「这样啊。」   听到这样抓不到重点,又不知跟前文有何关系的开场白,和幸也只能如此答腔了。六花接着露出望向远方的眼神:   「我本来乐观认为那种女孩就算放着不管,应该很快就会跟堂弟分手了。可是没想到他们的感情却好像越来越好。我想说这样下去不行而认真要让他们分开,但那女孩真的很坏,一点都没有要分手的意思。」   六花大概是真的对那女孩伤透了脑筋吧,深深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和堂弟都成为正常的人,应该就能完全跟对方断绝关系了。因此我尝试了各种手段,却遭到那个恶质女孩妨碍。结果就害得我现在必须到处躲藏了。」   「正常的人?」   和幸觉得对方讲到这个部分似乎特别有感触而忍不住如此询问,但六花却好像在戏弄那样的和幸般说道:   「那没有什么很深的意义,只是因为那女孩并不正常。我记得她今年要二十岁了吧。我是觉得这地方刚好适合让我静下来思考今后的对策,所以租来当成暂时避难的场所而已。要是被那女孩找到会很麻烦,所以我应该也不会住太久就是了。」   即使听完说明,和幸还是无法明白状况。只知道六花似乎因为那个恶质女孩的缘故,现在正到处逃亡的样子。和幸虽然也有猜想到那原因会不会跟犯罪有关,不过六花大概是料到他会这么想,于是挥挥手笑道:   「我并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不会在这点上给你添麻烦的。」   和幸难以判断这句话究竟可以信任到什么程度,但如果有扯上犯罪行为,对方的行动应该会稍微再隐密一点,不会毫无警戒心地在别人家用看起来那么优雅的动作喝酒才对。   六花这时忽然感到担忧似地呢喃:   「只是照现在这样下去的话,我堂弟只会被那女孩真的狠狠抛弃,陷入不幸。但他想必没有明白这点吧,毕竟他个性有点迟钝。」   接着又露出皱眉思索的表情。   「如果有什么机会可以制造出某种状况,让那女孩的危险性得以暴露出来就好了。要是不快点想想办法,他真的会很惨呀。」   看来六花比起自己的现况反而更担心他堂弟的样子。虽然她是个氛围上教人难以靠近的女性,不过像这样为他人着想的模样倒是让人有种亲近感。   丸美或许是被这意外的感觉触动到心弦,用关怀的语气对六花说道:   「你很宝贝那位堂弟呢。」   六花则是喝了一口啤酒后,感到无趣似地呢喃:   「毕竟那本来应该是属于我的呀。」   也就是说,她是对于自己的堂弟被一个恶质女孩抢走的事情感到不开心吧。   和幸与丸美都没有办法继续深入追问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六花离开之后,和幸与丸美很自然地互相说道:   「会被那个人讲成是『恶质』的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物啊?」   「或许是在各种意义上比那个人更有魄力更尖锐的女孩子吧?」   和幸漠然地想象着可能是个态度强硬、身材姣好、比六花还要高挑而且喜欢夸耀自己的年轻,让人一点也无法涌起好感的高傲女孩。   一反和幸原本的担忧,六花后来也一点都没有要自杀的样子,住在公寓里自由自在地生活着。   没有正当的工作,只是偶尔出门靠赌马赚到一笔钱的生活虽然或许有违公众伦理,不过她似乎赌博从没有输过,也没有因此品行不良的样子。   「你简直就像是可以看到未来呢。」   有一天,当和幸如此询问六花时……   「我不是可以看到,而是可以决定。不过我能决定的只有可能性比较高的结果,所以并没有那么容易中大奖就是了。」   对方的回应还是一样让人摸不着头绪。   另外,六花即使赚到大钱也不会挥霍,身上的服装还是老样子,不会想去买些日常用品道具,餐食也总是靠超市的便当或熟食解决,过得非常简朴。家里没有电视、冰箱或微波炉,即使靠赌博赚到大钱也过着清贫的生活。这让和幸也很难对她的生活态度多讲些什么了。   「请问你赚了那么多钱是要做什么?」   就算和幸对着六花毫不化妆的侧脸如此询问……   「毕竟如果要对抗那个恶质女孩,活动资金是越多越好呀。」   也只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同样没办法深入追问下去。   而丸美来和幸的房间时也经常会问他关于六花的事情。   「其他住户对樱川小姐是怎么想的?」   「评价不坏。那个人虽然让人有点毛骨悚然,但毕竟也看起来很柔弱,会给人一种如果不帮帮她的忙好像不太好的感觉。」   「而且她又是个美女呀。」   在这栋包含学生在内大半住户都是单身男性的公寓中,女性光是容貌出众或许生活起来就很舒适吧。   「另外,她上次拯救了一个差点被车撞的小学生,所以住在这附近的人对她评价也不差。」   「是喔。」   当时六花挺身将一位在车道上快要被撞到的小学低年级女生推开,把对方推到车子的行驶路径之外。   「但相对地樱川小姐自己则是被车撞飞了十公尺左右就是了。」   「那样她根本死了吧!」   丸美说得没错,当时人在现场的和幸也直觉认为这下应该没救了。   「可是她本人倒是摔在柏油路上滚了好几公尺却一副不痛不痒地站起身子,后来到医院检查也找不到半点皮肉伤。」   「怎么会这样?」   虽然对于获救学童的家长以及肇事驾驶来说这是好事一件,但和幸记得他们当时都与其说是庆幸六花毫发无伤还不如说是仿佛看到什么幻觉的样子。毕竟六花被撞又摔在地上的感觉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才对,因此会觉得是看到什么幻觉也是当然的吧。   「就算问她本人这是怎么回事,她也只说什么『就好像在时代剧中偶尔会有被刀砍了也没事的那种,对,像是被刀背砍一样的感觉』之类的。」   对方有如打从一开始就没发生过什么车祸似地回答得一派轻松。   「车子的刀背是哪里啦?而且就算用刀背砍还是有可能砍死人好吗?日本刀即使没有刀刃也可以当成打击武器,至少可以把头盖骨敲碎呀。」   丸美的纠正没错。甚至有种说法是用刀刃砍的伤搞不好还比较轻。然而六花当时是真的毫发无伤,因此也只能推测说是她被车撞到的角度比较好,而且摔到地上时也有靠护身动作之类将冲击力道分散了吧。   「搞不好那个人非常受到命运的眷顾。」   对于和幸这样的意见,丸美却皱起了眉头。   「可是她不但堂弟被恶质女孩抢走,还必须到处逃亡对吧?再说,樱川小姐怎么看都应该是不受命运眷顾的类型呀。」   「说得也是。」   如果受到命运眷顾,根本就不会被车撞才对。   六花今后究竟能不能在那间自杀频传的房间中继续平安生活下去?和幸心中的担忧是越来越深了。   七月最后一个礼拜五的晚上八点多,正当和幸独自在房间工作的时候,门铃忽然响起。不禁疑惑这种时间究竟是谁来访的和幸打开门一看,站在外面的竟是只提着一个包包的六花。   「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您。我的行踪似乎被我堂弟跟那女孩知道了。」   「咦!」   和幸虽然感到惊讶,但六花却一点也不着急,仿佛是按照预定计划从容行动似地平静说道:   「或许很唐突,不过我要离开了。虽然几乎没什么道具财产,不过留在房间里的东西就全部处分掉没有关系。另外这是给您添麻烦的一点点赔罪。毕竟我忽然失踪或许又会让那房间出现什么不好的谣言,搞不好传到后来会有人说我即便不是死在房间也可能是在其他地方自杀,然后您刻意隐瞒事实之类的。」   六花虽然口中说是「一点点」但又递出了一个塞满钞票的信封。和幸不禁觉得就算是赔偿金也未免太多而犹豫着该不该收下,结果六花就把信封轻轻放在鞋柜上,并且一副想到什么好点子似地说道:   「不过我堂弟跟那女孩近几天应该会来访,到时候那个女孩想必可以针对那个房间连续有人自杀的事情给您一个合理的解释吧。这样您今后就能安心把房间租给人住了。」   六花自顾自地说出这段还是老样子让人摸不着头绪的发言后,将房间钥匙放在信封上,对和幸弯腰鞠躬。   「那么,这段期间真的受您关照了。祝您健康。」   和幸连出声制止都来不及,六花便一如当初搬进来时一样只带着轻便的行李转身离开。于是和幸赶紧奔出门口,对着她细瘦的背影说道:   「呃,希望你可以顺利解决跟那位堂弟的问题喔!」   六花停下脚步转回头微微一笑后,又踏着静悄悄的脚步远去了。   和幸则是只能在心中感到懊悔,自己难道就不能说点更好的道别台词吗?   两天后的礼拜日上午十点多,一如六花的预言,和幸的公寓来了两名访客。和幸与昨晚在他房间过夜的丸美一起来到公寓前迎接那两个人,不过第一眼见到那两人时和幸忍不住当场愣住了。站在他旁边的丸美也是一样。   那两人之中的一个人抬头望着公寓,语气不甘心地说道:   「真不知道是直觉敏锐还是因为巧妙决定出这样的未来,竟让她早一步逃掉了呢。」   那个人物接着看向和幸与丸美,摘下头上的贝雷帽,轻轻挥一下握在右手的拐杖鞠躬行礼。   「在假日早晨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叫岩永琴子,而这位是樱川六花小姐的堂弟樱川九郎,同时也是我的男朋友。」   在岩永的介绍下,站在她旁边虽然身材高挑却莫名缺乏特色而没什么存在感的这位叫九郎的青年也跟着鞠躬致意。   「六花小姐受您们关照了。」   「呃,不,我们也没做过什么。」   和幸忍不住把姿态放低,在胸前挥了挥手。   看来这个女孩与青年就是六花提过的堂弟与恶质女孩没错了。由于和幸对六花感到同情的缘故,在与两人见面之前也不是说对他们完全没有反感,不过这位堂弟的容貌虽然还在想象范围之内,这位女孩倒是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让和幸感到有点混乱,连原先反感的心情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自称叫岩永的女孩身材娇小,楚楚可怜,一头轻柔的秀发也好,全身白皙的肌肤也好,那对大眼睛也好,都端整得让人难以相信她是活生生的人,丝毫没有六花一再强调的「恶质」感觉。再说,和幸明明听六花说对方今年二十岁,可是这女孩怎么看都应该只有十岁出头而已。   或许是因为和幸忍不住盯着岩永看的缘故,对方接着微微一笑。   「请问我怎么了吗?」   「呃、不,只是你的年龄之类跟我从樱川小姐口中听到的印象不太一样。没想到她堂弟的女朋友原来是个这样像人偶一样的姑娘。」   「什么人偶,我体内流着活生生的血液呀。」   岩永仿佛表示谦虚地笑了一下,站在她旁边的九郎则是补充说道:   「而且别看岩永这样,她毛很浓的,跟人偶可差得多了。」   就算要强调自己女朋友跟可爱的人偶不同,拿这点当例子会不会太夸张了?就算那是事实也一样。结果岩永不出所料地对九郎大声反驳:   「你说谁毛很浓呀!根本没有那回事好吗!九郎学长以前不是还惋惜过『这样没办法用你享受海带芽酒的乐趣啦!』之类的话吗!」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有惋惜过那种事情!再说,我根本就不晓得那个酒是什么东西啊。虽然我猜八成是贬低我品格的东西就是了。」   和幸听着不禁觉得,真是糟糕的对话啊。从表情看起来,丸美应该也抱着同样的感想:   这女孩确实很恶质。   岩永清了一下喉咙,与心境上被吓傻的和幸言归正传:   「失礼了。我们其实从去年就在寻找六花小姐的下落,可以请您告诉我们关于她在这里的生活情形等等吗?就算只是容许范围内的内容也没关系。」   和幸与丸美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只能让那两人进到房间里了。   和幸与丸美一起将如果去询问其他住户应该也可以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来访的两个人。包括六花是住在凶宅,附近居民们对她评价不错,以及在礼拜五晚上忽然消失了踪影等等事情。   听完这些话后,岩永垂下肩膀。   「没想到六花小姐是住在凶宅,这或许是个盲点呢。话说她明明是个像妖怪濡女的女人,为什么周围的人都不会讨厌她呀?」   「那是你把六花小姐想得太坏了而已吧。」   「我就说你为什么不偏袒自己女友反而要偏袒堂姐啦?哎呀,虽然我的发言或许对濡女很失礼就是了。」   岩永对九郎指出的理由如此抗议。和幸虽然不清楚「濡女」是什么样的妖怪,但应该不是好意的评价吧。从这些状况来判断,和幸认为还是不要把六花是怎么描述这两个人的事情告诉他们比较好而没有讲出来了。尤其是岩永,最好不要让她知道吧。   丸美这时对似乎难以释怀的两人大胆询问:   「请问你们是为什么在找那个人呢?她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而且不就是两位造成了她必须到处躲藏的状况吗?」   这是和幸也感到在意的部分。岩永则是露出复杂的表情含糊说道:   「我们也不是说要把六花小姐吃掉什么的。只是如果放任那个人自由行动,该说是会引发对社会来讲很麻烦的事情嘛,或者说并不是正确的选择。」   这说明就跟六花的发言一样让人摸不着头绪。九郎也露出苦笑配合她说道:   「真要说起来,搞不好应该是我们被六花小姐逼到绝路了。」   和幸还是完全搞不懂状况。不过至少可以感受出这两个人是真的为了六花伤透脑筋。而且这两人同样看起来不像什么坏人,也正因为如此让和幸觉得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下去了。   九郎接着表情认真地询问和幸:   「请问六花小姐有提过什么关于她今后行动的事情吗?就算只是模模糊糊的内容也没关系。」   和幸犹豫地瞄着岩永,在不构成撒谎的程度下有点含糊回答:   「她是有说过住在这里可以让她静下来思考今后的对策,不过我并不知道详细如何。」   总觉得或许不要再讲得太深入比较好的和幸也对丸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最好别将六花想要让这位堂弟与这位叫岩永的女孩分手的事情讲出来。这并不是说要偏袒六花,只是他觉得这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告诉对方的内容。   九郎似乎还想问下去,但或许是判断勉强对方回答只会得到反效果的缘故,而把张开到一半的嘴又闭了起来。   岩永大概也没有继续追问和幸他们的意思,只是有点埋怨似地嘟起嘴巴。   「这次是多亏她逗留在同一个场所很长一段时间,才让我们可以找到她的。但她下次肯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吧。实在很麻烦呢。」   她接着又重新挺直身子,向和幸递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纸片。   「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如果关于六花小姐有再想起什么事情,就请联络我。另外如果遇上什么问题也欢迎随时找我商量。」   纸片上除了电话号码与电子邮件信箱以外全部空白,给人一种极为事务性的感觉。和幸虽然收了下来,不过要说到想商量的事情,现在就有关于六花之前住过的三零五号房的那件事。   岩永大概是察觉出和幸的想法而看向天花板,示意着公寓的上层并态度爽朗地继续说道:   「就目前来讲,你遇到的问题应该就是六花小姐之前住过的那间凶宅吧。请放心,那房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幽灵或诅咒之类奇怪的东西。只要别租给感觉会自杀的人住进去,同样的事情就不会再继续下去了。」   眼前这位可爱的女孩如此轻易就断定那房间「什么都没有」让和幸与丸美都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岩永则是对两人那样的反应不以为意,继续说明;   「最初的自杀者很明显就是抱有自杀理由的人,第二个人则是精神衰弱,同样是就算自杀也不奇怪的人。之所以会连续发生自杀事件,一方面跟房租便宜等等因素也有关系,只不过是稍微不幸的偶然罢了。」   这是六花也提过的解读,但接下来才是问题的重点。和幸对于岩永笃定的说法虽然感受到某种魄力,但还是提出反驳:   「可是第三个人就没有那么单纯了吧?第二个自杀的女性的前男友为什么要特地跑来租这个房间,然后三个月后自杀了呢?」   如果这个谜题得不到合理的解释,就只能认为三零五号房果然是一间自杀房了。   结果岩永却态度轻松地说道:   「那是因为那个男性胆子很小,觉得自己必须好好确认清楚才行呀。」   听到这样前后没有脉络的解答,和幸与丸美都顿时不知如何反应才好。岩永则是对那样的两人继续流畅解释:   「如果自己狠狠抛弃的前女友在三个月后自杀,那位男性就算在法律上无罪,应该也会遭到周围人的指责,被人冷眼对待吧。或许前女友的家人还会对他说什么怨言呢。」   这推测很有道哩,于是和幸决定姑且继续竖耳恭听了。   「毕竟是男女间的感情事,就算是基于什么正当的理由分手,女方搞不好也会因为过度的臆想而觉得自己是遭到对方狠狠抛弃的。然而从状况来看,会让人觉得女方寻死的原因大半出在男方身上也是事实。这样的事实对于一般人的精神上应该会造成很大的负担吧。站在那位男性的立场来看,就算周围的人什么话都没讲,也没有要责备他的意思,他还是会有一种自己遭到责备的感觉。即使表面上装得什么事也没有,普普通通地在过生活也一样。」   「哎呀,这么说也是。除非是什么感情迟钝的人,否则应该无论如何都会由于罪恶感造成心理上的负担吧。」   和幸对岩永的讲法表示同意,不过丸美却一副正因为如此才更无法明白似地反驳:   「既然如此,他应该更不可能会住进前女友自杀的房间吧?那样不是会让罪恶感变得更深吗?」   结果岩永仿佛在同情那位男性似地露出微笑。   「所以才会说那位男性觉得自己必须好好确认清楚才行呀。确认前女友的死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她住的房间。正因为心中的罪恶感,让那男性想要寻找一个可以转嫁责任的对象。」   转嫁责任。和幸与丸美听到这句话,异口同声地「啊」了一下。   「那位女性过世的时候,是不是由于自杀事件连续发生而开始流传起那间房间或许有什么坏东西的谣言了?认为那房间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影响,会把住户引导向自杀的结局。像这类的谣言经常会被加油添醋,也容易被夸大。例如那房间其实从以前就连续有人自杀,或是死者的毛发被埋在墙壁或天花板之类的。」   「嗯,我也有听过跟那类似的传言。」   丸美惊讶地点了好几下头表示同意。岩永透过眼神对她致谢,并继续说明推论:   「那位男性听到这样的谣言,便认为前女友自杀是因为房间的问题,那么自己或许就能回避责任了。于是他为了确认那个房间是否真的有什么灵异存在出没,才会故意住进去的。」   对于陷入那种心境的男性,和幸也不禁有种同情的感觉了。   「虽然就算真的有什么灵异存在,也不知道那位男性周围的人会不会相信。不过对那男性本人来说只要亲身体验过,他就能确信『女友自杀不是自己的责任,而是被那东西害的』了。如此一来他在心情上也能轻松许多吧。因此他本来打算只要确认了究竟是什么样的灵异存在,就立刻搬离那个房间。」   对于岩永这段假说,丸美感到傻眼地插嘴询问:   「什么确认,要是知道了那种东西真的存在,不是反而比较恐怖吗?」   「对于依附在房间的灵异存在只要离开房间应该就没事了。可是心中的罪恶感却会永远追随自己,无法摆脱。而且还会感受到自己受周围的人责备。恐惧的对象会因人而异。至少对当时那位男性来说,罪恶感或许比灵异存在更可怕吧。」   虽然有点颠倒常理,但也不是无法理解。   可是如此一来又会出现让人在意的问题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位男性最后会自杀呢?既然他原本打算如果发现有什么灵异存在就立刻逃离房间,应该就没有理由被逼到寻死……」   和幸说到一半,却很快被岩永打断了。   「刚好相反。正因为那房间什么都没有,即使住了三个月也没发生过一丁点灵异现象,所以那位男性才被逼到寻死了。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更加确定了那位前女友的自杀不是因为房间的问题,而是那位男性所害。结果那位男性的罪恶感变得更深,最终让他的心灵无处可逃了。」   和幸与丸美听到这段话,同时「哦哦」地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岩永则是仿佛感到滑稽似地继续说道:   「本来是为了寻找转嫁责任的对象而搬进了那个房间,却看到了那房间中其实什么也没有的现实。也就是说自己拼命推向远方,不愿正视的罪恶感这下却一口气加倍回到自己眼前。会选择寻死也是难免的吧。」   和幸抱着全身虚脱般的心情忍不住高声说道:   「他不是因为房间有什么异常而自杀,而是因为没有异常才自杀的吗!」   「对。他之所以没有留下遗书,可能是因为他在精神上已经没有那样的余裕,或者搞不好是想要借由没有遗书而死的状况,让周围的人觉得他同样是被房间里某种灵异力量逼到自杀的。为了让大家认为这房间有那样的力量,那位前女友会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跟他无关。也就是为了让自己至少在死后不用为了这件事遭人责备,所做的最后抵抗吧。」   听到这段说明,丸美顿时皱起眉头。   「真是死缠烂打呢。居然借由自己故意死得离奇,让人感觉到实际上不存在的东西,而想要多少逃避自己的责任。」   和幸也跟丸美抱有同样的感想,不过岩永并没有袒护那位男性,而是提出了另一种思考角度:   「或许是那样,但那位男性的家属原本尴尬的立场可能也因此多少获得减轻了。他不但害一名女性寻死,到最后自己也自杀了。这样的状况对于遗属们来说想必很难受吧。所以男性为遗属们准备了一条退路,也可以解释成是他最后的一点心意。毕竟他本人就是因为被逼到没有退路而只能寻死了。」   也不知道岩永到底是心肠好还是态度公平,最后对解谜做出了这样的总结。然后又笑着补充说道:   「哎呀,这也可以说是『相信什么幽灵或妖怪绝不会有好下场』的标准范例吧。」   虽然这结论毫不留情,但从警惕人的角度来看说得很有道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坐在岩永旁边的九郎却深深叹了一口气。   在公寓前的道路上,和幸与丸美目送着岩永和九郎渐渐远去。那两人解开三零五号房的谜团之后就彬彬有礼地向和幸与丸美道谢,离开了房间。   等到已经看不见那两人的身影后,和幸虽然觉得没什么自信,但还是为了听听看并肩站在身旁的丸美的意见而试着说道:   「那两个人,看起来感情很好吧?」   丸美也露出没什么自信的表情同意说:   「嗯,尤其是那位堂弟,感觉很宝贝那位岩永小姐呢。」   「不管坐下还是站起来都时候他都会若无其事地注意对方,尤其小心跟对方的距离。」   「可是岩永小姐就很恶质呢。」   「确实很恶质。」   唯有这点和幸可以毫不犹豫地下定论。虽然跟六花描述过的恶质感属于不同种类,但那女孩毫无疑问很恶质。   丸美接着露出更加没有自信的表情。   「樱川小姐真的只是因为堂弟被那女孩抢走而在嫉妒而已吗?我总觉得那位堂弟就算跟岩永小姐在一起应该也不会陷入不幸呀。」   「谁晓得?即使现在看起来没问题,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   和幸也没有办法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或许我们不要随便介入其中比较好吧。」   岩永与九郎正一起从公寓走向最靠近的车站。虽然房屋简介上说是走路七分钟,但如果是岩永的脚走起来又是如何呢?通常租屋广告上都不会标明如果左脚是义肢的状况走路到车站要多久的。   「关于那个凶宅的说明,你说的是真的吗?」   就在岩永想着关于不动产广告的事情,而后方的人影远到看不见的时候,九郎对她如此问道。毕竟两人已经交往了很久,从声音就能听出对方心中有几分确信,于是岩永老实回答:   「在情报有限而且没有事前准备的情况下,是没办法得出真相的。第三个自杀的男性搞不好是个感情非常迟钝的人,即使前女友死了也完全不在乎,只是看到房租便宜就开开心心搬进去了而已。也可能是他遭人诈骗,才被逼到只能自寻死路,然后家属们觉得太丢脸而故意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的。」   如果真有那个意思,岩永甚至可以想出三、四个讲得通的假说。   「我刚才提出的只是与事实没有矛盾,而且最容易被人接受又不会在事后感到不愉快的假说而已。毕竟在那状况下真正需要的,是能够让公寓的管理人消除心中不安的说明呀。」   「我就在想应该是这样。」   能够在短时间内做出那样恰到好处的对应,本来应该值得被夸奖的才对,可是九郎却好像觉得这种做法会不会有点类似诈欺的样子。   对于男友这样的见识,岩永才真的要提出纠正:   「而且我并不是随便讲讲的喔。那房间是真的没有什么怪东西依附。今后也不会有发生怪事的可能性。」   因此岩永可以说是做到了最佳的对应。九郎也应该要事先就明白这点才对。   「说到底,六花小姐住的房间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幽灵、妖怪或是诅咒嘛。就算真的有那种存在依附,也只会反被六花小姐吓得逃出去,那样我应该就会更早得到她住在那个地方的报告了呀。」   六花跟九郎一样由于吃过人鱼和件造成的影响,成为了即便是妖魔鬼怪们也会害怕的存在。因此就算原本真的有什么凶恶的妖魔鬼怪霸占在那个房间,肯定也撑不到半天吧。再说,虽然凶宅中真的有那类东西依附的案例确实存在,但大半的情况其实都是想太多或穿凿附会罢了。   「必须快点制止六花小姐才行啊。」   九郎这时小声呢喃。关于这点岩永也感到同意,不过同时有另一件事情让她感到在意。   「话说六花小姐在那边究竟是怎么形容我这个人的呢?我想绝对是描述得很恶质吧。」   从公寓中那两人对岩永的眼神看起来,肯定是被六花灌输了什么负面的印象不会错。   然而九郎在这种时候也依旧不袒护岩永。   「我觉得天不怕地不怕的你是真的很恶质喔。」   「我好歹也是有害怕的东西呀。」   「例如说?」   「例如说,半钟就不好,会把事情搞砸的。」   九郎听到这回答不禁皱起眉头想了一段时间,最后开口说道:   「那是『火焰太鼓』吗?」   没错。这同样是引用自出名古典落语的最后笑点。   「不愧是九郎学长,跟六花小姐就是不一样。」   九郎果然很有素养。然而他对于岩永的回答却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   「就叫你不要用落语的笑点含糊带过问题啊。那种对话技巧根本一点也不高等好吗?」   「男女之间还是要保持一点秘密比较能顺利发展喔?」   岩永最后用一副真的像女生般的态度如此敷衍过去了。   注1: 「落语」系日本的一种传统表演艺术,由坐在舞台上的落语家讲述一段诙谐幽默的故事。   第三章 为了明天   八月结束的某一天,大学生天知学隐藏着心中的困惑,坐在饭店最顶楼某间中华料理店的包厢桌前。就在几天前,他忽然接到一通平时根本没怎么在联络的舅父打来的电话,问他能不能见面吃个午餐顺便讨论一点事情,内容不方便在电话里讲等等。在这样半强迫的邀约下,学只好前来赴约,但即使到现在他还是想不到自己会被叫来的理由。   「不好意思啦,感觉好像忽然把你叫出来一样。」   坐在对面座位的舅父藤沼耕也大概也有自觉这场邀约不太礼貌且莫名其妙的关系,带着苦笑如此说道。   「舅舅你百忙中抽空才真的辛苦了。我们应该两年没见面了吧?我记得上次见面是我还大一的时候。」   学的印象中耕也的年纪已经将近六十岁。从外观看起来则是年轻许多,就算说是四十岁应该也有人会相信,不过既然是自己母亲的哥哥,至少不可能比母亲年轻。体格比壮硕高大的学还要再大一些,长相也很精悍,年轻时自然不用说,即使是现在应该也可以说是很吸引女性目光的容貌。   学听说过耕也是在经营一家全国规模的中古车贩售公司,相当忙碌。而这两人之间顶多只有在家族聚会的时候打个招呼聊聊闲话的程度,因此互相应该都没有熟识到会有什么事情需要私下见面才对。   耕也叹了一口气。   「两年啊,已经那么久没见面了吗?母方的亲戚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来点菜的店员离开后,学为了避免尴尬的状态持续下去而把话题带到了见面的主题:   「请问那位母方的亲戚特地找我见面是有什么事呢?」   耕也大概也觉得继续拖下去没什么意义,于是立刻语气认真地回应:   「我记得你是私立瑛瑛高中毕业的对吧?你知道岩永琴子这个人吗?」   听到对方如此唐突地说出对学来说恨不得从记忆中消除的这个名字,让学忍不住用呆傻的声音回问:   「岩永琴子?」   耕也则是对这名字好像感到有点棘手似地补充说明:   「你至少应该有听过吧?就是那个岩永家的千金。小时候不知被什么人绑架,失去了一边的眼睛和一只脚的那个。」   学何止是听过而已,光从这个名字就会让岩永那娇小而冰冷、有如西洋人偶般的外貌清楚浮现在脑中。鲜明到让人厌烦的地步。   在耕也眼中大概是觉得学的反应有些迟钝,于是又进一步强调:   「她比你小一岁,同样就读过瑛瑛高中。那女孩在这种意义上都很出名,在学当时你应该也有听说什么传闻吧?我正在收集关于她的情报。就算是她喜欢的食物或喜好的异性也好,如果你认识谁当时跟他同班就更好了。」   舅父认真严肃的态度让学忍不住开始担心,那个岩永琴子该不会又搞出了什么事情吧?   不过学担心的对象并不是岩永,而是舅父就是了。   店员将刚才点的乌龙茶与前菜的海鲜沙拉端上桌并离开后,学不禁觉得「为什么自己都已经高中毕业而且大学生活顺遂的时候又要跟那个岩永琴子扯上关系?」而带着沉重的心情询问耕也:   「如果需要关于她的情报,与其收集不确切的谣言传闻,不如去委托调查公司不是比较好吗?凭舅舅的身份应该知道什么可以信任的公司吧?」   结果耕也稍微压低了声量:   「你不晓得吗?关于那女孩有一些奇异的传闻。要是对岩永家相关的事业或经营公司冒然出手就会倒大楣;相反地,如果向岩永家寻求指点就会一切顺利。尤其是原因不明、类似超自然现象造成的不祥问题,都能彻底解决到让人害怕的程度。而且据说在那背后必定有岩永家的千金在暗中牵线。」   「这样啊。」   这类的传闻学也有听过几次,不过现在听到一个知名公司的经营者用如此严肃的神情讲出这样的话,让学如今才体会到那个女孩真的是属于别扯上关系为妙的类型。高二时的自己实在是太愚昧了。   耕也没有理会学那样的心境,继续说道:   「因此从以前就有许多人尝试对那位千金进行调查,但据说总是会被抓包。别说是尾随跟踪了,就连只是到她去过的场所打听情报,隔天就会被她发现是哪间调查公司在谁的委托下调查她的事情。」   虽然内容可能有点加油添醋,不过应该是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吧。学有听说过岩永家虽然历史很久,但参与的事业或经营规模并不算大。基本上都是脚踏实地一步步发展,不会强硬扩大事业版图。因此不会竖立仇家,但也不会允许别人侵犯自己的领域。   耕也接着摇摇头。   「也因为这样,正常的调查公司都不会接受这种委托了。至少据说如果针对她现在的状况进行调查就肯定会被抓包的样子。我也不希望在事前让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是又想要情报。所以只能像这样透过身边认识的管道收集一些传闻而已。」   「事前」这个表现让学感到有些在意,但还是不要介入太深或许比较好。至少舅父应该不是抱着随便的心态在调查岩永琴子的。   既然如此,学决定把自己所知的情报中最有意义的部分讲出来了:   「关于岩永我是知道一些事情啦。毕竟她以前是我担任社长的推理研究社的社员。」   「什么!那是真的吗!」   大概是以为可以得到预期以上的情报,耕也顿时面露喜色。然而学并不是为了让舅父开心而把这件事情讲出来的。   「因此我要劝告您,最好不要跟她扯上关系。尤其如果想骗她或利用她,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我以前就因为这样吃过苦头。」   虽然对学来说其实并没有遭受过什么实际伤害,反而是因为岩永而得救的事例还比较多,但就印象来讲他还是有这样的感觉。   「当时推研社面临废社的危机,因此我试图让岩永入社,借此撑过难关。」   学向耕也描述起自己过去的失败经验,也就是他高二时六月的那件事。   大致描述完后,学带着苦笑总结:   「就这样,我的企图很快就被她看穿,遭到她反击了。」   耕也虽然深感兴趣地听完学的描述,不过最后疑惑歪头。   「但是她终究还是加入了你的社团吧?那不就算你赢了吗?」   「是的,多亏她的加入,后来又有两名一年级生入社,也让社团摆脱了废社的危机。我与当时的女友也变得能够公开交往,就结果来说我的目的全都达成了。但是岩永的入社并没有必然性,她却故意顺了我的意思。我无法理解她那么做的意图,结果好一阵子都不得不对她保持警戒了。」   正因为社团得以顺利发展,反而更让学有这样的感受。   「她每周会来社团三天,下雨的日子还经常会坐在窗边睡觉。不但不会打扰社团活动,而且她似乎原本就对推理小说很熟悉的样子,以一个社员来说是没什么好挑剔就是了。」   学就这样开始描述起岩永加入推研社,暑假过后发生过的某件事情。   两位新社员是在七月初的时候入社的。学本来对他们不抱太大的期待,然而那两人即使暑假过后也依然会到社团教室来讨论推理小说或是借书,积极参与社团的活动。学因此疑惑那样的学生为什么之前都没有来入社,结果才知道那两人虽然都很喜欢推理小说,对外国作品与古典作品也很有兴趣,可是之前甚至连推理研究社的存在都不晓得。   后来是因为岩永琴子入社才让他们知道了社团的存在,觉得充满神秘的岩永会入社的推研社应该有什么内幕而跑来社团教室稍微瞧瞧的。换言之,这算是岩永琴子的功劳。   而且当那两人到社团教室来的时候,当时同样在社团教室静静读书的岩永便亲切邀请他们入社了。或许那两人因此明白在社团也可以跟岩永讲话,得到了某种安心感,因此当场决定入社了。   这两名新加入的社员分别是名叫秋场莲的男生与名叫风间怜奈的女生。以社内男女比例来说虽然是女性较多,不过学在这个时间点还无法判断究竟可以将岩永视为多正规的社员。至于另外一名女生叫小林小鸟,是学的女友。   莲与怜奈的外观都给人一种读书家的感觉,莲的个性上比较懦弱,而怜奈比较强势,或许在社员特质上可以取得一种平衡。加上学的长相吓人,小鸟则是感觉可爱,让社团整体的印象不会太偏颇,也算是好事吧。   然而如此一来有如人偶般的岩永在社内就会显得特别突出了。虽然也无法否认岩永已经变成推研社的招牌就是了。   后来到了九月中的某一天,岩永依旧一副理所当然的来到社团教室,搬了一张椅子坐在窗边,将红色拐杖靠在一旁读起书来。   而这天所有社员们偶然到齐,除了岩永以外的四个人一起讨论着最近出版的推理小说。不过就在这个话题告一段落的时候,怜奈提起了一件事:   「呃,我班上的女生今天来找我,说是有件事情希望找推研社咨询一下。」   「哦?」   学听到是指定要找推研社咨询事情而感到兴趣,除了岩永以外的社员们也都把注意力放到怜奈身上。   怜奈虽然因为被大家关注而稍微畏缩了一下,但还是开始描述起来:   「上个礼拜六,那女生和社团的朋友五个人偷偷进入了位于郊外的一栋废弃医院。」   「就算是废墟也算非法入侵啊。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学认为那根本只是风险很高的行为而感到傻眼无奈,不过小鸟倒是对那行为表示理解:   「我记得那地方好像有人说是灵异景点吧?」   「对。她说他们虽然并不是真的相信那种事情,不过觉得如果是真的或许会很有趣,所以抱着很轻松的心情去一探究竟的。」   怜奈如此说道,然而她的感想似乎也觉得那行为很愚蠢的样子。莲则是露出苦笑:   「毕竟有些人之间流行到那种场所拍照或拍影片起哄。可是如果真的拍到什么奇怪的影像应该会非常慌张就是了。」   「真让人怀疑神经正不正常。」   对学来说只有这样的感想,不过莲、怜奈与小鸟的意见似乎觉得虽然自己不会去做,但感情上多少可以理解那种行为的样子。   怜奈接着说道:   「然后他们在废弃医院中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很正常地回来了。可是到了隔天其中一个人就变得卧病在床,到今天已经过了三天还没来上学。而且本人似乎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感到难受,觉得身体沉重又有寒意的样子。」   听到这边感觉已经有点不能随便用玩笑带过的程度了,但这跟找推研社咨询又有什么关联?   「因此我同学觉得那个朋友可能是在废弃医院被什么东西附身,而想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怜奈如此说完,最后一脸感到抱歉似地看向学。   学虽然感到无奈但还是回应道:   「我们是推研社。那种事情去找神秘学研究社之类的社团吧。」   「我也是这样想呀,可是……」   怜奈用眼睛示意坐在窗边一副事不关己地读着书的岩永。小鸟与莲顿时「哦哦」地做出理解的反应,学则是当场有种想抱住头的感觉。   岩永琴子拥有跟灵异相关的神秘力量,这样的谣言煞有其事地在学校流传着。瑛瑛高中虽然也有研究神秘学的社团,但听说他们甚至诚惶诚恐地不敢邀请岩永入社的样子。   学接着摇摇头。   「这个问题的说明根本不需要什么灵异或怪异解释。在这种太阳下山后还很炎热的夜晚,如果穿着轻薄到废墟乱逛自然会被虫咬,也会吸到脏灰尘,那么就会感染到不好的细菌。得病的因素要多少都有,五人之中有一个人病倒也一点都不奇怪。这时候如果又觉得自己是被恶灵附身,就会搞得精神上也变得衰弱,一段时间请假不来学校也是有可能的。」   「阿学,你又在讲那种一点都不有趣的解释了。」   小鸟像是在挖苦学似地如此吐槽。   「我就说这叫合理性的解释。推研社就是这样的社团啊。」   这个时候学和小鸟已经公开两人在交往的事情了,因此就算用名字称呼也没有问题。不过小鸟根据状况场合还是会称呼学为「社长」,而学也会用姓氏「小林」称呼小鸟。   「可是正统推理小说中也有『其实那个人物是亡灵』或是『犯人是魔女』之类的作品嘛。」   莲就像在帮忙打圆场似地如此说道。确实过去是有那样的前例,当中也有被称为知名作家代表作的作品。   「那是在大多数的推理小说都走在正路上的状况时少数出现那样的作品才会被原谅。要是那样的设定成了理所当然,『推理小说』这个领域就会变得莫名其妙了。那种作品终究只是例外,不能当成像常例一样来讲。」   至少不应该把那种作品当成标准或范例。学虽然在心中呢喃自己并非脑袋不灵活或是正统原理主义者,但总觉得这讲法会被批判思考太古板而让他心里不是很舒服。   怜奈态度上感觉也不是自愿想把这种话题带到社团来讨论似地说道:   「社长的讲法很有道理,可是既然对方是要找社团咨询,我也不能擅自拒绝呀。而且那位朋友请假没来学校是事实,我同学也感到很毛。我也是有向同学说过类似社长那样的解释。」   但想必是没有被对方接受吧。   学压抑着想要咋嘴的心情,把手放到嘴前。   「真棘手啊。但又不能放着不管。」   当初学完全没有预想到让岩永入社会带来这样的副作用。   就在这时,默默读书的岩永保持着姿势落落大方地插嘴说道:   「什么幽灵还是怪异现象的,为什么大家会相信那种东西呢?」   「这话轮得到你来讲吗?」   岩永的存在就是会让人强烈联想到那样的东西。   那样的岩永依旧把视线放在书本上,翻着书页愉快回应:   「简单讲,只要能提出一个让那位同学可以接受,又能消解心中恐惧感的合理解释就行了。而提出那样的解释不就很符合推研社的性质了吗?」   虽然岩永的发言很有一副推研社社员的感觉,但学怎么也无法坦率接受。   岩永接着讲了起来;   「像这样的逻辑如何?那个人并不是因为去过灵异景点所以请假没来学校,而是为了请假不来学校而去了灵异景点。」   学对于这样很有推研社感觉的逻辑思考顿时有种不太甘心又被趁虚而入的心情,不禁开口回应:   「逆向思考啊。」   其他社员们再度注视岩永,而她本人则是露出微笑。   「那位朋友基于某种理由即使过了周末也不想来学校,可是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那个理由。例如说因为被男朋友抛弃而心神受挫,想关在家里不出门,可是用那种理由跟学校请假又很丢脸,也不想受人同情。或是正在玩的游戏刚好到了重头戏的部分,不惜向学校请假也想继续玩下去,可是如果被人知道自己沉迷游戏又感觉很丢脸等等,可以想到的理由有很多。毕竟青春期总会很在意别人的眼光嘛。」   如此解说的岩永本身应该也正值青春期,可是在大家视线注目下却感觉一点都不紧张,语气流畅地继续说明自己的假说:   「尤其对于升上高中后刚交到的朋友,应该会不太想讲到过于深入而私人性的事情吧。毕竟对方搞不好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会把事情到处宣扬。因此那位朋友必须制造一个不来学校也不奇怪的假理由。而就在这时大家讨论要去成为灵异景点的废弃医院探险,那位朋友便想说要利用一下了。」   「如果是那样,只要说自己感冒卧病在床不就够了吗?」   小鸟畏畏缩缩地如此反驳,但岩永似乎早已想到会有这种疑问的样子。   「那样的话搞不好需要演戏假装自己感冒,而且要是有人说要来探病也很麻烦。不过像现在这种理由的话,其他人就会因为觉得心里很毛而犹豫该不该去探病,也会少打电话吧。」   尤其是一起去过废弃医院的成员们应该就会有这样的心境。   「而且下次来学校的时候,就算表现得什么事都没有,也只要说自己往身上洒洒盐巴好像就赶走了附在身上的恶灵之类的。周围的人也会觉得既然感觉已经没事,就不要深入追问太多了。」   岩永如此说着,嘻嘻笑起来。   「会觉得灵异景点有趣的前提是没有实际发生什么问题。要是身旁出现真的发生问题的人,大家就会暂时避开讨论那样的话题。如此一来那位朋友就能顺利隐瞒自己不来学校的真正理由了。」   这假说听起来比学的解释有趣,而且也讲得通。   岩永这时抬起脸,看向怜奈。   「你只要这样跟那位同学说明,对方应该就会放心了吧。然后你或许也要提醒对方,要是那位朋友若无其事地恢复上学也不要特别去追问理由会比较好。毕竟把朋友想要隐瞒的事情挖出来也很无情,而且搞不好那个理由比想象中的还要沉重,或许会窥视到那个朋友心中的黑暗面。」   「呃、嗯。」   在岩永语气温和的指示下,怜奈神情警张地点头回应。   岩永对她那样的反应似乎感到满意,于是又把视线放回书本上,并且一副问题已经解决似地轻松作结:   「那位朋友搞不好到了后天,就会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来上学了吧?」   一边吃着端上桌的北京烤鸭一边描述到这边的学接着吐了一口气。舅父耕也则是感到佩服的同时,似乎还是对岩永没有抱持决定性的恐惧般说道:   「真是个脑袋机灵的姑娘。而且好像也不相信什么幽灵的样子。」   「这也很难讲。然后到了两天后,事情真的就像岩永所说的那样了。」   当时的学也有预想到这样的可能,让心中怎么也无法平静。   「接受咨询的那位社员隔天就把岩永的假说告诉了同班同学。然后再隔天,关键的那位朋友据说真的一副什么问题也没有似地来上学了,说是身体状况忽然恢复什么的。而那位同班同学也听从岩永的指示,对于朋友请假的理由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笑着说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恶灵之类的样子。」   社员们也因为事情完全如岩永的预测收场而多少感到有点不自然,但还是觉得「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吧」并决定不要想得太深了。   耕也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同样觉得未免太过巧合,但还算是常识范围内的样子。   「就算单纯只是身体不适也应该差不多在那时候可以恢复状况,因此只是偶然吧。」   「岩永当时也是那么说的。到头来,她的假说究竟正确到什么程度根本没有人知道,毕竟她一方面也有预先引导大家不要去追究真相。」   「哦哦,她在这点上也处理得很好啊」   或许是由于再度明白了岩永脑袋机灵的一面,耕也看起来有点情绪低落的样子。   学接着把话题又带回过去。   放学后,社团教室里只有学和小鸟两个人。像这样其他社员们各自有自己的事情,结果让他们两人独处的日子当然也是可能会碰到。当遇到这种时候,他们就会保持打开教室的门,最起码证明即使是男女朋友在社团教室也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那件咨询呀,应该是岩永同学在背地里做了什么吧?」   小鸟用扫把清扫着教室地板的同时,提起了怜奈带到推研社来获得解决的那件问题咨询。虽然对学来说是很想避开这个一不小心可能就会遭惹麻烦的话题,但小鸟或许是希望把心中的疑惑好好讲出来两人讨论吧。因此学一边擦拭着小鸟的身高擦不到的柜子上和窗户上缘一边回应:   「做了什么的意思是?」   「例如说那位朋友是真的被什么奇怪的恶灵附身,而岩永同学靠劝说让那恶灵离开,所以那朋友恢复了健康之类的?」   这是最简洁明了的解答了。其实学的脑中也有浮现过这样的想法,但他觉得实在太愚蠢而立刻否决了。   「不要把幽灵实际存在当成前提。要那样讲的话,说是岩永派遣了什么名医去治疗那个朋友并且叫对方不要讲出去还比较有可能。」   如果可以把什么幽灵之类不确实的存在都套入解答,那么这样的解释也同样可以成立了。   「那才真的不可能呢。岩永同学又没有义务做到那种程度。」   「那她也没义务去劝说恶灵啊。」   不管怎么说都是给自己徒增麻烦事,而且岩永应该也不是那种看到有人遭遇问题就会主动帮忙的老好人。毕竟她自己都说过她没有打算在学校跟谁建立私人性的来往,也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遇到这种时候只是坐在椅子上面露微笑地说一句「那个人是自作自受吧」还比较符合她的形象。   学虽然如此认为,但这样一来又连带地会冒出另一个疑惑,让他忍不住停下手说道:   「不过要这样讲的话,她也应该没义务提出对这个社团有利的假说就是了。」   「什么意思?」   看来小鸟并没有注意到岩永那个假说其实是顾虑到各方面的人,尤其对推研社来说是最佳的内容。   「由于她的假说,让那个朋友不会被追问没来学校的理由,又让那个寻求咨询的同班同学消解了心里毛毛的感觉,对双方来说都是到事后不会酿成什么问题的解决方式。」   「嗯,说得也是。」   「然后由于推研社提出了既合理又有新意的解答,没有把所谓的幽灵当真,而避开了被人觉得是什么神秘社团的可能性。要是没这样做,今后搞不好会有一群根本对推理小说没有兴趣,只是喜欢怪力乱神的家伙聚集到这个社团来。到时候现有的社员恐怕会逃掉,也会违背推研社的社团宗旨。」   即便是平常的状况下都会有人误以为推研社是一群神秘学爱好者的巢窟。学当初就是为了不要助长那样的印象,才没办法放着那个咨询不管。   「重点不在于假说是否正确。那可以说是顾虑到各方立场下得出的最佳假说。」   学虽然是后来仔细思考才看出了这点,但如果他这个推测正确,就代表岩永那时候是当场考虑到那种地步并架构出那个假说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岩永同学是甚至考虑到我们社团的将来做出对应的呀。」   小鸟再度感到钦佩似地敲了一下手掌,然而学到是对岩永那深不见底的城府感到胃痛起来了。   「不过那也是那位朋友一如岩永的预想在两天后健健康康来学校,才发挥出效果的。要是那个朋友到现在都还没来上学,想必会让人加深毛骨悚然的感觉,也可能会影响到我们社团的评价。如果岩永是根本不在乎这个社团会如何,随随便便提出一个假说而已就算了。但如果不是那样,就让人想不通她在这点上是怎么获得保证的了。难道是觉得机率很高而放手一搏的吗?」   小鸟也对这个让人有点无法理解的部分露出难以释怀的表情,不久后又带着几分的认真态度竖起一根手指。   「果然是她在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吗?」   「又要回到那个问题上?」   学也不得不承认问题终究要回到这点。而且岩永会在这个社团的理由也同样让人无法理解。   「总之,那可以说是虽然最佳但也带有几分冒险的假说。然而事情都变得如她所料了。正是这点让人感到不可思议。另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企图加入推研社,而且为社团顾虑到那种程度的。其实那个咨询问题她也是可以装作没听到的说。」   这点比起什么幽灵更让人感到可疑而不合道理。学的警戒心只有不断加深。   就在这时,小鸟露出忽然想到什么事情似的表情,脸色发青地说道:   「该、该不会是岩永同学对阿学一见钟情,所以希望为自己喜欢的人帮上什么忙之类的!如果是这样就能明白她会入社的理由,也能知道她为什么会经常来社团教室了!提出有点冒险的假说也是为了让喜欢的人刮目相看!」   这样的解读虽然很符合小鸟身为女朋友的立场,但是学有自信可以完全否定。   「等等。那家伙看我时即使在笑,眼神深处也是冰冷的啊。」   「岩永同学的右眼是义眼呀。」   「左眼也很冰冷好吗?」   「也、也可能是她面对喜欢的人会忍不住假装冷淡嘛!」   「我觉得她是对所有人都很冷淡吧。」   这样讲或许有点难听,但学就是有那样的感觉。接着从一旁忽然冒出另一个声音支援学:   「虽然不到所有人的程度,不过我确实对社长完全没有兴趣呢。」   这听起来很愉快的声音来源正是岩永。   「岩、岩永同学!」   小鸟握着扫把整个人弹了起来,然而学倒是连做出反应都觉得懒,只是低头看向来到社团教室的岩永。毕竟岩永也是社员,放学后会来社团教室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或许是因为教室的门保持敞开,所以学他们才会没注意到岩永进来的。   即便如此,学还是忍不住想告诫她现身的方式应该可以再有礼貌一点就是了。   「我是不知道你从什么部分开始听到的,不过你如果可以全部解释清楚,我会很高兴。」   岩永拄着拐杖走进教室,面露微笑把书包放到桌上并拉开椅子。小鸟则是一边躲在学的背后一边带着敌意对岩永说道:   「我、我可不会把阿学让给你喔?」   「我就说我对他完全没有兴趣嘛。」   岩永坐到椅子上,表现得打从心底感到麻烦的样子。然而大概是见到小鸟依然没有解除敌意的缘故,便犹豫似地皱起眉头思考了一段时间后,一副不情愿地开口说道:   「该怎么跟你们解释呢?我其实从中学时代就暗恋着一名男性。」   「你忽然是在讲什么?」   眼前这个岩永跟「暗恋」这个词简直格格不入。她根本不是拥有这种可爱感情的生物吧?   岩永大概是看出学心中这样的见解,顿时表情不太高兴地反驳:   「我的意思就是说我有其他喜欢的对象啦。那个对象现在是个大学生,而且已经有女朋友了。是个年纪比他大,身材高挑又看起来很成熟的女性。」   「呜哇!感觉根本没有胜算呢!」   小鸟说出这样率直又毫不留情的感想。确实,如果那个男性已经有女朋友,而且可以说是跟岩永完全相反的类型,那么岩永的胜算想必几近于零吧。毕竟岩永的年纪比对方小,个子娇小又看起来像小孩子。   岩永或许也有自觉,而表情苦涩地继续说道:   「因此从现况判断,就算我向对方告白也只会遭到拒绝,而且搞不好会让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只能默默等待对方跟那个女人分手。即使听到谣言说那两人已经订下婚约,我也只能等待!相信我也会有机会的可能性!」   如果已经到订下婚约的阶段,根本不是有没有胜算的问题了吧。但既然岩永本人还相信自己有可能性,刻意否定她感觉也很不识趣就是了。另外,学即使听到这边,还是搞不懂岩永究竟想表达什么。   「那跟你加入这个社团的理由有什么关联性?」   岩永依旧不太情愿似地回答:   「我的意思就是说,正在等待那样渺小的可能性时如果还去妨碍别人的感情路,感觉在因果报应之下不就会让我的感情无法实现了吗!不就会让机会永远不会到来了吗!」   「嗯,那种人是不可能得到恋爱之神的眷顾的。」   或许是身为恋爱少女的缘故,小鸟对于这点也表示赞同。这么说来,印象中岩永当初入社的时候就有说过妨碍别人的感情路很可怕之类的发言。原来那并不是随便敷衍,而是一部分的真实。   「所以我期待着如果多积一点恋爱方面的功德,或许就能有所回报。因此才会为了身为情侣的社长与小林同学加入社团,并且为了让你们感情发展顺遂,还尽量想办法让社团延续下去的。」   岩永至今为止都不太愿意讲出自己的真心话,但这次大概是认为自己要是被小鸟误会,可能会妨碍到她的感情路,所以判断要累绩善行的样子。   「我倒是觉得光是在心中期待一对情侣分手,就已经会被恋爱之神舍弃了。」   对于学这样正常的疑惑,岩永却一脸得意地反驳:   「神的伦理不是用人类的尺度可以衡量的东西。」   这种仿佛她自己是神明一样的讲法虽然让学感到有点火大,不过他更不禁觉得至今那样警戒岩永的自己实在滑稽无比。   「简单讲,你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加入这个社团的?」   「没错。因此你们没有必要感谢我。而且为了让我积功德,我反而希望你们积极找我咨询恋爱方面的问题。」   岩永一如往常地露出有如人偶般难以看透心思的微笑,重新坐回椅子上。小鸟似乎因为刚才这段吐露心声而提升了对岩永的亲近感,但学依然感到无法释怀。   「可是我总觉得你这个人应该是与其拜托神明不如自己在暗地里动手脚让那两人分手的类型啊。而且不择手段。」   「你究竟是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就是那样的人。   岩永大概也觉得客观上来看自己会被人那样认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于是承认学的讲法的同时回答道:   「我当然也是有想过那样的方法啦,可是万一事后被对方知道不就惨了吗?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我是一点都不能冒险呀。」   这句话的涵义听起来就像她如果有意要做就真的会不择手段的样子。学不禁觉得「你果然有过那种想法嘛」而稍微感到害怕,但同时也莫名惊讶她居然会如此慎重,可见她相当执着于那个暗恋对象。   不管怎么说,总之岩永会加入社团并且积极帮忙解决咨询问题的理由这下可以说是搞清楚了。   那么还有一件事也必须弄清楚才行。   「既然如此,关于之前那件咨询还有个问题。如果你是想积功德,就应该不会讲那种万一让这个社团出问题也无所谓的假说。那个朋友两天后真的若无其事跑来上学只是偶然吗?」   学语气强势地如此询问,但岩永沉默了一下后,露出微笑说道:   「谁晓得呢?在这件事情上或许我就有背地里动手脚也不一定喔?」   到头来还是会变成这样啊。真相终究还是这样被她含糊带过了。   看着眼前端上桌的点心杏仁豆腐,耕也似乎正试着用常识的范围判断岩永这个人,或是认为岩永是个用常识可以理解的人物。   「为了自己的暗恋对象而支援你们的感情,这不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吗?」   如果只看这点或许可以这么说吧。可是……   「对一个已经有婚约对象的男性执着一年以上,还偷偷收集对方的情报,期望对方分手的人哪里可爱了?」   学提出客观性的事实,纠正舅父的认知。   「而且在她二年级的时候,那个暗恋对象和当时已经快要结婚的女朋友真的分手了。」   耕也顿时表情僵硬,学的声音也忍不住僵硬起来。   「没多久后,岩永就跟那个人变得亲近,到她三年级的时候两人就正式开始交往了。」   那个时候学已经从高中毕业,因此这些都是听小鸟转述的内容。据说当时岩永到社团教室来都会很兴奋,经常提起跟她成为情侣的对象。以前知道事情会如此发展的可能性几近于零的学听到这件事情时不仅当场愕然,甚至还感到恐惧颤抖。而小鸟也是一样。   耕也同样把挖起一口杏仁豆腐的汤匙悬空停止了几秒钟之后,呢喃道:   「那样确实有点恐怖啊。」   真的很恐怖。事情的发展都一如岩永的期望。   「后来推研社也陆续接过几件麻烦的咨询,几乎都会按照岩永的意思获得解决。当中也有让人搞不懂为什么那么做可以解决问题的案例。所以说如果抱着什么企图接近那样的人,终究只有被她看穿的份吧。」   对于像舅父这种在商场上打滚过的人来说,这些学生时代的事情或许不算什么。而且岩永现在也过二十岁,搞不好已经成为一个普通人了。   可是再考虑到跟现在的她有关的那些传闻,还是不能轻率做出判断。毕竟人也常说英雄出少年。   耕也表情苦恼地呢喃:   「也就是说不要冒然对岩永姑娘出手的意思吗?等等,既然她对那个男朋友执着到那样的地步,那么只要能拉拢那个男的,或许就能间接操控那位千金?」   听在学的耳中,舅父这个思考简直是不要命了。   「我并不清楚她现在是不是还在跟那个人交往喔。就算还在交往,那样的行为搞不好会触怒她吧?」   毕竟那等于是对岩永的东西动手的意思。耕也大概也靠直觉感受到那种行为的危险性,顿时皱起眉头。   「说得也对。感觉她并不是会对这种事情感到有趣的类型。」   对世上所有人都带着冷笑的她,肯定不会允许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吧。当初就结果来看是顺了学的意思加入推研社的那件事情中,她也是先插入了一个把学彻底击败的步骤。   耕也认真严肃地把手臂交抱在胸前。   「这样听起来,就算试图讨好她也是很危险的事情吗?」   学虽然感到有些犹豫,但总觉得不把这点问清楚似乎也不太负责任,于是在这时候询问起本质上的问题:   「请问舅舅是为什么想要收集岩永的情报?我想她跟您的公司应该没有关系吧?」   「我不能讲得太详细,不过原因是跟遗产继承有关。」   「遗产继承?」   这下让学更加搞不懂是怎么扯上关系了。至少在学的家族中应该没有在继承上感觉会出问题的人物才对。   结果耕也接着说明:   「我太太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岳父叫音无刚一,你知道吧?」   「哦哦,那个知名饭店集团的董事长。不只国内而已,是世界规模的集团啊。」   原来是舅父的配偶那边的继承问题。学倒是忘了想到那边。而且对方是公司规模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大集团,因此想必在对方生前就必须好好顾虑对应了吧。   「岳父现年八十一岁,虽然一方面因为健康上的问题已经几乎退出经营的立场,不过资产依然相当巨额。因此就会出现当他过世的时候要如何继承的问题,可是到了最近,他忽然针对那个继承比例提出了莫名其妙的课题。」   「在遗产继承上提出课题吗?那种煽动竞争的行为在推理小说中通常都会演变成杀人事件啊。这是很常见的戏码。」   学在目前就读的大学中也是加入推理小说研究社,然而他并不会期望推理小说的剧情发生在现实中。毕竟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是没有办法纯粹当成虚构娱乐故事享受的。   虽然学有想到「杀人事件」这个词可能会惹舅父不高兴而挨骂,但舅父对于现状似乎也抱有同样的感想,一脸郁闷地皱起眉头。   「你说得没错。只不过需要担心杀人事件发生的阶段其实已经过去就是了。」   从他的语气听起来,状况感觉更加复杂的样子。学不禁觉得更加不想扯上关系了。   耕也喝了一口乌龙茶后,埋怨似地说道:   「关于课题的内容我不能讲得太详细,只是音无董事长说能够顺利完成课题的人可以优先分到遗产。他的小孩包括我太太在内有三个人,他夫人则是已经过世,因此实质上的继承人就是这三个小孩。当然他并没有夸张到说遗产全部只给一个小孩,然而要说遗产也有分成现金、不动产、股票、美术品或古董等等各种类型。当中有些将来可能涨价,也有些感觉会变得没有价值。而课题的获胜者有权优先选择要获得其中的那些部分。」   「也就是说分配到的遗产将来搞不好会相差好几倍的价值是吗。」   耕也感到无聊似地哼了一下鼻子。   「说到底,我的公司在经营上本来就没有受过岳父帮忙,也不会寄望他的遗产。只是我太太似乎不想默默让自己兄弟得利,所以对这件事看待得莫名认真啊。」   看来这位舅父在妻子面前也是抬不起头的样子。或者也可能是身为男人的面子问题,就算只是表面上也要说自己没有寄望岳父遗产的意思。虽然学并不清楚那个董事长的小孩之间人际关系如何,不过或许只能说很少有人会觉得在遗产继承上自己吃亏也无所谓吧。   「然后在这课题中被选为评审的人,就是岩永家的千金。由她负责斟酌并决定是谁最顺利完成这项课题。这是音无董事长亲自指名的。」   听到耕也说出的这个答案,学当场下巴掉到地上了。而耕也的表情看起来也同样对于这项决定有一堆问题想问,可是都没能得到回应的样子。   即便如此,学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也太乱来了吧?对那些继承人来说,她根本是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啊。为什么会指定她负责那么重要的角色?」   「不知道。而且也不清楚董事长是不是从以前就跟岩永家有什么往来。但这是已经决定下来的事情,因此需要相应的对策。所以我才会希望事先知道会影响判定的岩永琴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嗜好等等。」   既然是由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决定巨额遗产的分配结果,自然就会希望多少收集到一些情报了。而且会事先思考攻略手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这样的状况下,学真不晓得自己是应该同情被扯进这种麻烦事的岩永,还是要可怜那些必须面对岩永的继承人们。自己提供的那些情报,对舅父来说想必也是很悲观吧。   不过舅父依然试图从这些情报中找出利用价值。   「能够得知做小动作只会得到反效果也算是一种收获吧。不,等等喔,如果能怂恿太太的兄弟对岩永姑娘出手让他们被扣分,是不是相对来讲我方就会比较有利了?」   学虽然觉得舅父应该也能立刻想到这种做法的风险,但保险起见还是提出意见:   「要是她看穿那样的小动作,而且在您太太的兄弟面前揭穿这件事情,今后亲戚间的来往会不会出问题?」   既然是音无董事长的小孩,在社交界想必也有相当的影响力。要是招惹到对方,舅父的公司经营上搞不好也会受到波及。   耕也不禁皱起眉头。   「连这点也必须考虑进去才行吗?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   就是这样的姑娘。学也只能这么回答了。   这时舅父忽然抱着警戒似地询问:   「你现在跟岩永姑娘还有在联络吗?」   他大概是担心如果还有在联络,今天这场会面搞不好也会传到岩永耳中吧。   于是学笑着否定:   「我从高中时代就从来都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或电邮信箱啦。也完全不晓得她的近况如何。我猜她应该也已经不记得我们的事情了吧。」   虽然因为女友小鸟跟岩永是同年级,所以学从高中毕业之后还能知道对方的状况。然而小鸟现在也已经毕业,跟岩永完全没有联络了。真的就只是高中时代的来往而已。   「我甚至觉得这样还比较轻松呢。」   耕也听到学笑着如此表示,大概是想到自己接下来必须认真对应那样的人物而变得一脸黯淡了。   到了晚上,学与女友小鸟相约见面。这天小鸟打工结束之后,两人约在购物中心碰头,计划到购物中心里的影城观赏电影。   就在两人牵着手走在购物中心里通往影城的通道时,话题难以避免地带到了学在几个小时前讨论过的岩永琴子。一方面也是因为学觉得既然得知了两人都认识的人物最近的状况,如果不讲出来就好像在隐瞒事情一样,让他不是很舒畅。   「从这些话听起来,岩永同学果然没有走上正常的路呢。」   小鸟听学描述完他跟舅父之间大致的交谈内容后,表现得似乎只能笑了。虽然这感想听起来可能对岩永相当失礼,不过学基本上也跟她抱有同感。   「我是觉得她从高中时代就没有走在正常路上就是了。」   「虽然现在才讲这种话有点晚,不过她绝对有在背地里做什么事情吧?」   「现在才讲这种话有点晚,不过要说她什么事都没做我反而比较不相信。」   如今学不禁庆幸,真亏自己们跟那种人物在同一个社团却能平安无事。不,或许是岩永有好好划清界线,避免危害到学他们的吧。   「话说,岩永同学没问题吗?如果那位董事长只是单纯委托她当评审而已倒还好,可是绝对有什么其他的意图吧?」   小鸟稍微压低声音,一副担心岩永似地如此询问学。于是学表示肯定:   「无论判决再怎么公正,肯定会有人感到不满,也会提出抗议。因此通常应该会挑选让大家都会不得不接受结果的人物担任那个角色才对。在这点上,岩永实在太过不适任了。换句话说,我总觉得那个董事长是积极想要营造出可能发生危险事情的状况啊。」   董事长的小孩们想必也有察觉这件事。而且董事长恐怕是连这点都在计算之内,而把岩永拖进来的。那些人肯定正进行着一场凭学的程度光是去推想都会消耗精神的心理战。更不用说是身为当事人的岩永,负担肯定很重吧。   即便如此,学还是一点都没有为她担心的念头。   「然而真正要担心的还是音无董事长。毕竟他不可能随心所欲地操控岩永,而且如果其中还带有恶意或不良的企图,绝对会吃上苦头。」   「啊,关于这点我倒是轻易就能想象出来了。」   小鸟虽然原本还在担心岩永,可是听到学这么说似乎就立刻理解那是杞人忧天了。学接着忍不住笑着说道:   「我不觉得有人可以赢过岩永。如果有,那绝对是夸张到脱离人类规格的人物。」   然后那种人物不可能实际存在。毕竟光是岩永就已经相当脱离人类规格了。   「话说岩永同学跟她喜欢的那个人不知道还有没有继续在交往呢?」   「即使有继续在交往,我觉得那个人如果身心没有出现异常就算奇迹了。」   学这个意见有一半是认真的。就好像没有人能够赢过脱离规格的存在一样,想必也没有人能够和那样的存在配合步调当个正常的情人吧。   小鸟虽然笑了起来,但似乎无法完全否定的样子。   「有必要说到那种地步吗?不过高中时她拿给我们看的照片中,每张照片里的那位男朋友表情都很疲惫对吧?」   「岩永反而笑容满面就是了。」   这点同样让学他们笑不太出来。   学与小鸟虽然从来没有跟岩永那位暗恋对象直接见过面,不过从照片中看起来感觉不出什么特别的个性或强度,印象中只是个人畜无害的好青年。另外也记得当时自己很惊讶原来岩永喜好的是这样的类型,以及照片中的那位青年在身穿制服的岩永旁边看起来很不耐烦的样子。然而那位青年的详细长相倒是想不太起来,记忆中只有留下模模糊糊的印象。   另外,小鸟与学都从这些线索引导出同样的结论:   「那位男朋友,应该逃不掉吧?」   「肯定逃不掉吧。」   那个青年就算被岩永耍得疲劳无比,也应该没办法照自己的意思从那样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吧。真是恐怖。   正当学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忽然听到从前方迎面走来的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从那亲近的互动推断,应该是一对情侣。   「我也已经二十一岁了,今天请带我到所谓的『居酒屋』去吧。我很想体验看看先来一杯啤酒,然后吃毛豆的行为呀。」   「为什么要对那样奇怪的行为抱有憧憬啦。而且你肯定在点餐的阶段就会遭到拒绝啦。像今天去看有年龄限制的电影,你不就在进场的时候遭到拦阻了吗?连我都被对方冷眼看待了。」   「在那种时候选择假装不认识的人有什么资格讲得那么高高在上?」   「我就是不认识啦。」   「明明知道我今天穿的内衣是佩斯利花纹的人竟然敢说跟我不认识!」   「我就说不要把那种事情大声讲出来啊。」   「痛呀痛呀痛呀!」   那两人交谈到最后,身材高挑的男方就用手掌狠狠抓住头戴贝雷帽的娇小女方的脸部,女方则是挥舞着手中的拐杖应战。总之至少可以确定那两人真的是一对情侣。   那样的两个人一边斗着嘴一边穿过学与小鸟身边,渐渐走远。学与小鸟则是瞪大着眼睛目送那两人离去。   那个头戴贝雷帽,手握拐杖的娇小女孩,不可能会认错人,就是岩永琴子。毕竟岩永的长相与学的记忆中几乎没有改变,而且那样让人难以忘记的人物肯定也没几个。至于男方,虽然在学的记忆中已经变得模糊,不过氛围就跟照片中岩永成功交往的对象一样,所以想必就是那个人没错。   等到那两人都完全走远消失后,学向小鸟征询同意:   「要当作没看到吗?」   「哎呀,至少他们看起来感情不错吧?」   男方感觉很健康,而且似乎并不是只有被岩永甩得团团转的样子。或许这是让人可以放心的事实吧。学如此想的同时,也对于那个岩永居然会被人如此粗鲁对待的事情感到意外又痛快。话说佩斯利花纹的内衣是什么?   不过更重要的是,没想到那个岩永竟然会表现出那么丰富的表情,而且还大声讲话。高中时代的她就算笑也只会冷冷地笑,感情表现上相当缺乏起伏,是个真的像精巧人偶一样的存在。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在各种复杂的感情超出负荷之下,学只能带着疲惫感说道:   「岩永琴子果然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存在啊。」   关于这点,小鸟似乎也有同感的样子。   岩永琴子与樱川九郎离开购物中心后,便按照岩永的要求走向附近的一间大众型居酒屋了。   就在这时,九郎似乎对购物中心的方向感到在意似地转回头。   「刚才有一对情侣看到我们时就好像见到什么幽灵一样,你认识吗?」   原来九郎也有注意到。由于岩永在外观上相当显眼,因此经常会受人注目,不过九郎大概是觉得那两个人的反应跟其他人有点不一样吧。   「你说那两个人吗。他们是高中时代关照过我的人。」   就是天知学与小林小鸟,同样隶属推理小说研究社的人。对岩永来说可能算是高中时最亲近的两个人。虽然毕业之后便形同他人就是了。   九郎光听到这段说明似乎就理解了一切。   「哦哦,是你的受害者啊。」   「讲这什么话?就算说是我促进了那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一点都不为过呀。正由于那份功德,才让我得到回报可以和学长在一起的呢。」   「也就是说我是最大的受害者啊。」   「为什么是那样解释啦!」   对于岩永的抗议,九郎完全不予理会,并接着难以明白似地说道:   「可是照你这样讲,那两人见到我们时倒是一副张口结舌的样子喔?」   「毕竟看到自己认识的可爱女孩居然被一个男人用手掌抓住脸部,任谁都会恐怖得讲不出话来啦。」   「可爱的女孩子不会大声讲出自己内衣裤的花纹吧?」   会用手掌抓住女友脸部的男朋友也是很稀少,这代表凡事总会有例外的。   「哎呀,总之那两人如今似乎还在交往,真是太好了。」   虽然他们跟岩永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但这总比看到他们早已分手跟不同对象交往要来得心情舒服许多。   「现在更重要的,是音无董事长硬推到我身上的那个任务呀。请九郎学长也要好好帮我的忙喔?毕竟我已经取得带人随行的许可了,而且感觉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呀。」   目前对岩永来说,这才是心头的悬念。现在可没有时间去管早已结束的人际关系。   虽然说今天岩永还是预定到居酒屋去先叫一杯啤酒就是了。   第四章 Sleeping Murder(前篇)   在一间大饭店高楼层的挑高式明亮交谊厅中,岩永琴子与一名老人隔着桌子坐在窗边的座位上。这间设计供客人们享用茶点轻食或是见面会谈的店家中,现在空荡荡地显得非常寂静。   隔着透亮的窗户可以俯瞰到屋外辽阔的街景,也能清楚挑望八月上旬的一片晴空。现在时刻下午三点多,既不是用餐时间,人潮移动也大致告一段落,因此客人难免会比较少。然而从店内只有岩永与老人两个人的状况判断,实际上应该是老人为了跟岩永见面而把这个时段包场下来了吧。   老人应该是想要跟岩永进行秘密会谈,可是又觉得如果约在小包厢见面恐怕会让岩永过度警戒或是感受到压迫感,因此他才会选在这样有开放感的店内靠窗的位子面谈的吧。不过他光是为了这样就能把店家包场下来,而且还能指示店员把冰红茶与花草茶端上桌后远离到视线之外。光是这些事实就已经足够带给对方一种压力了。   「琴子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忽然被一个素昧平生的老人说有事拜托而要求见面,想必让你感到很惊讶吧。」   这位身穿灰色西装,领带也打得很端整的老人态度温和地如此说道。他名叫音无刚一,根据岩永的调查现年八十一岁,是出名饭店集团———音无集团的董事长,目前基于健康上的理由已经退出经营工作。   相较于「刚一」这个听起来强健的名字,他本人确实看起来很消瘦,感觉就是身体有恙的样子。虽然腰腿还算正常,可以一个人自由走动,但是感受不出曾经带头指挥一个在国内外经营两百间以上的饭店,在其他不动产业以及观光业开发也发挥力量的大集团应有的热诚于欲望。反而莫名有种达观而仿佛卸下重担似的平静氛围。   岩永用吸管喝了一口冰红茶后,老实回答:   「何止是惊讶而已,简直是让人感到无比为难呀。而且还是透过我父母郑重委托,我也不得不前来赴约了。毕竟是在财政界都有巨大影响力的音无集团的董事长亲自拜托,我父母自然不能随便拒绝,而我也不想让父母伤脑筋呀。」   「我并没有恶意,只是尽到礼数委托而已。但地位太高在这种时候就会让人感觉像在胁迫。可是我又觉得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只能拜托琴子小姐才能解决啊。」   刚一对于岩永失礼的发言也只是感到愉快,表现出更加信赖岩永的态度。   对方究竟是想拜托什么事情呢?岩永不禁如此思考。虽然她接到刚一的联络之后前来赴约前有稍微调查过,但还是没能掌握对方的真意。   对方在社会上有相当的地位,而且还是经由岩永的父母拜托,因此应该没有恶意,但不管怎么想都肯定是很麻烦的委托吧。岩永光是身为妖魔鬼怪的智慧之神就已经非常忙碌了,实在不想为了一个感觉余生不长的大人物提出的任性要求耗力费神。   「跟董事长比起来,我只是个才刚满二十岁的小丫头。不但缺乏社会经验,也没有足够回应您期待的才器呀。」   岩永光是外观上就经常被人误以为是中学生了。   「我倒是觉得你跟我一对一见面还能优雅地喝茶,光这点就很了不起了。」   「毕竟是难得的冰红茶,要是放着让它不冰了也很浪费呀。」   刚一目前还没有表现出高压的态度。而且岩永如果是想要讨好刚一或是向对方拜托什么事情可能就会感到紧张,但她也没有这类的念头。既然如此,心理上会觉得反正是对方给自己添麻烦,就尽情享受一下红茶顺便再多点个蛋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刚一表现出理解明白的样子说道:   「真是一如传闻的姑娘。而且我虽然被人称作是音无集团的董事长,但这身份其实只是形势使然。这点一直都让我感觉坐得很不安稳啊。」   他接着脸上露出苦笑。   「我原本并非音无家的人。我从前是姓工藤,在集团的饭店工作,年轻时向公司高层提议了一些管理方面的改善政策,结果被当时的董事长———音无传次郎看中,让我跟他的千金澄小姐结婚了。不过我并没有因此就立刻成为集团的中心人物。传次郎先生原本就很认同女儿澄小姐的经营才干,打算让她继承自己的位子。换言之澄小姐是下一届的董事长,我则是被认为适合担任她的辅佐而被选上的。虽然这代表我将来可以成为副董事长,但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权力,只是个负责协调上下部会的角色罢了。」   这部分的事情在财界也相当广为人知。刚一是以赘婿的身份加入音无家,被传次郎选上的理由终究只是为了辅佐女儿澄。而且对于这件事的讲法多半倾向揶揄,普遍对刚一的评价也显得很低。   「澄小姐在当时那个年代确实是个出类拔萃的经营者。她与我结婚十年后传次郎先生过世,于是她便正式成为董事长继承父亲的遗志,让集团扩大规模,甚至成长为世界性的组织。可谓势如破竹,无人可挡。不只如此还生了三个小孩,除了『女豪』实在也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词啊。」   这同样也是广为人知的事实。传次郎奠定了音无集团的基础,而澄继而使之飞跃成长。父女两代就让音无集团的名声响遍天下。在那两人之后继承地位的刚一会受人轻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然而相对地,岩永也知道世间另一种评价。   「但我听说澄小姐过世之后,是董事长您保住了这个集团。也有人说要是没有刚一先生,集团应该早已崩坏了。」   「嗯,确实是有那样的声音。另外你应该也听过这样的说法吧:要是音无澄再多活个一年,集团就会崩坏了。」   刚一这句话并不是自嘲,而是感觉像在试探岩永的反应。   「令夫人是二十三年前在路上遭到疑似强盗之类的人物刺杀的吧?而且犯人至今还没被抓到。」   这是岩永在面谈前调查到的情报中最让她感到在意的部分,但没想到对方竟主动把话题带到这件事情上了。   刚一表现得很舒坦地点头回应:   「没错,那个犯人其实就是我啊。」   交谊厅虽然一片寂静,但刚一的声音应该没有传到很远。至少在岩永看得到的范围内除了刚一没有其他人,而在这范围以外的人想必也听不到这句话吧。   岩永对于眼前的老人一副愉悦的这句自白虽然霎时感到惊讶,不过立刻又在心中暗骂「果然是很麻烦的委托嘛」并优雅带过:   「您真会开玩笑。哎呀,就算音无董事长真的是犯人其实也无所谓。事件是发生在二十三年前,后来虽然有修改过几次法律,但应该已经过了追诉期。如果事件稍微再新一点,或许就还在追诉期内了。」   「这不是在开玩笑。呃不,虽然也并不是我亲手杀害澄小姐的就是了。」   「那么是雇用人杀害了她?」   「如果是那样还比较好理解。就算过了追诉期,警方应该也会有所行动。然而会愿意帮忙杀人的人物可没有那么容易找到啊。」   「说得也是,毕竟又不是什么小说或电影情节。」   「一点都没错。」   刚一缓缓端起茶杯,有点害臊地继续说道:   「杀害澄小姐的是个狐狸的妖怪,一般称为妖狐的存在。我是跟超越人知的存在进行了一场交易,请对方杀掉了澄小姐。」   妖怪,另外也被称为怪物、妖魔、怪异的存在。   妖狐算是比较有名的妖怪吧。在古老传说或民间故事中经常会提到狐狸的妖怪,内容上大多是跟人类结婚生子,或是吸取精气将人杀害,或者变化为各式各样的东西欺骗玩弄人们。   在日文中也有「被狐狸恶作剧」这样的惯用语。落语也有描述旅人反复被狐狸欺骗的故事剧本叫「七度狐」。另外像诓骗当时的掌权者,扰乱国事的九尾狐以及据说是出名阴阳师的母亲的葛叶狐等等传说也相当广为人知。   岩永也认识几只妖狐,曾经有提供过智慧。没想到那样的妖怪会在这种事情中扯上关系。   「这玩笑才真的有点过度了呢。世界知名的饭店集团董事长居然会讲出『妖狐』这种不科学的存在呀。」   岩永虽然直觉知道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但如此一来她就会变得更难拒绝刚一的委托了。因为这是她无法放着不管的领域。   「正因为是饭店集团的董事长,反而会更相信不科学的东西啊。饭店这种地方每天都有各式各样不特定的人物进出,也偶尔会成为杀人、自杀、意外事故或火灾等等关系到人命的舞台。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经常会听到客房出现幽灵或超自然现象等等的传闻。经营的饭店数量多,就算不愿意也会遇上这种靠人类已知的科学理论无法说明的事情。」   要是客房发生超自然现象,那房间可能就无法再使用,对于饭店来说也会影响到评价,成为经营上的问题。因此饭店经营者没有办法轻易用「想太多」或「迷信」之类的讲法草率带过吧。或许从事这类的工作越久,就会变得越相信灵异存在。   「你应该也听过装饰在饭店房间的画作背后会贴符咒之类的传闻吧?饭店这样的场所就是不缺这些怪谈啊。」   刚一很明显是在试探岩永的反应取乐。   「当然我们表面上不会承认这种事,但现实中存在的东西就是存在。而我在二十三年前就确实跟妖狐进行了一场交易。」   「董事长的主观上要把那种事情当成事实也无妨啦,但为什么要找我讲那种事呢?」   岩永极尽可能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然而对刚一似乎行不通的样子。   「在一部分的人之间不是很有名吗?说琴子小姐对于这类的怪异方面有一套独到之见。我们集团旗下的饭店也据说曾经有某间客房接连发生灵异现象,于是去找传闻中的你商量,结果你来到那个房间就立刻解决了问题。你拥有神奇的能力,这件事无从否认。」   「不不不,虽然我确实偶尔会经由父母收到那样的委托而在不得已之下接受商量,但那些内容其实都是用错觉、少见的物理现象或心理上的臆想就能合理解释的东西,而我也都是那样向委托人说明的喔?」   虽然实际上大半都是跟幽灵或妖怪扯上关系的案例,可是就算那样说明也只会听起来可疑,因此岩永总是随便捏造一段说明让周围的人接受后,再跟幽灵或妖怪商量请他们不要再引起问题。   「我可是科学之子喔。像这个义眼和义肢就是科学的成果呀。」   岩永说着,握起放在一旁的红色拐杖指向自己的右眼与左脚。   可是刚一却仿佛觉得那才是重点般,满意地眯起眼睛。   「造成那个义眼和义肢的原因正是一般称为『神隐』的现象,而我可以感受出你有受到怪异存在们的祝福。其他人就算了,但我就是因为觉得你肯定愿意相信我说的话,这次才会拜托你的。」   岩永放弃挣扎了。有些人就是拥有像是神灵感应或是第六感之类,能够感知到超自然存在的力量。或许刚一也是那样的人吧。然后他在现实中也有过跟妖狐见面的经验。既然如此,不论岩永再怎么装傻,刚一心中的确信也不会动摇吧。   虽然岩永还看不出对方究竟想要委托什么事情,但如今也只能听下去了。   「恕我失礼了。请继续说下去吧。」   刚一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开始描述过去:   「二十三年前,澄小姐的冲劲始终没有减缓。让集团爬上世界第一,这是传次郎先生的遗志,同时也是澄小姐的目标。因此她一路来不断地扩大集团。然而凡事都有极限,没有扎稳基础就往上爬只会摔得更惨。把手伸出能力范围之外就必定会勉强到其他部分,进而折断身子。当时的集团就逐渐接近于这样的状态,可是澄小姐却不顾那些风险,一点也不停下自己的脚步。」   「当人在状况好的就容易这样。令夫人应该也是相信自己能够克服那样的风险吧。」   「没错,澄小姐认为那种程度的问题凭自己的能力就能够处理,所以其他人应该也能处理。对于他人的制止也只会认为是对方不够努力。当时表示反对、做出抵抗的人都遭到她毫不留情地排除。集团干部中许多人都抱有同样的危机感,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止澄小姐。包括我也是。到头来,我终究只是被传次郎先生选上的女婿罢了。」   虽然如今已经年老,不过刚一不但身材高挑,容貌也很端整。再加上他在工作方面应该也很能干,所以或许在基因方面也被传次郎判断适合当女儿的伴侣吧。   「另外,澄小姐连小孩们的人生也都想支配。不允许长男成为他想当的厨师,逼他要成为集团的继承人。长女带男朋友回来也说对方配不上你而试图让两人分手。次男积极想要继承集团的工作,她却认为应该让长男继承而不让次男做想做的工作。」   独裁经营公司的人物在家庭中也会采取同样的方针,这听起来就是很有可能性的事情。如果是家族经营的集团,家庭与公司经营就更加密不可分了。   「当时小孩们都已经成年,独立生活。他们各自有期望的人生,也都拥有实现那个人生的能力。可是澄小姐一点也不听他们的话,只想要控制他们照自己的意思做。我想她或许连自我怀疑那种行为的对错都办不到吧。」   刚一的神情看起来并没有责怪那样的澄。   「当时一切都到极限了。要是继续放着不管,小孩们都会崩溃,集团也会崩溃。但即使明白这点,我依然不知该如何是好。然后在三月初,我独自窝到深山中的一栋别墅,思考对策。深夜来到庭院时,我不经意呢喃出『只要澄小姐消失,就一切都能顺利的说。』这样一句话。而且似乎不只一次。」   或许在集团或小孩之前,刚一自身就已经在崩溃边缘了。既然如此,也可以说明当时或许是刚一的精神状况衰弱到看见了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岩永虽然有闪过这样的念头,但立刻又判断对方应该不会接受,于是只能继续听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只狐狸现身对我说:『要不要我帮你实现那个愿望?』」   刚一就像是看穿岩永正在思考要如何把这话题含糊带过似地露出微笑,并总算开始描述起自己与妖怪的相遇。   「一开始我还很疑惑声音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毕竟那附近没有其他住家,而且我是自己一个人到别墅去的。但声音就是从我旁边传来,怎么想都只能觉得是那只狐狸在讲话。狐狸接着正眼看向我,用人类的语言对我说:『告诉我详细的内容。我是妖狐,是历经漫长岁月的妖怪,可以办到你所居住的世界之法无法办到的事情。』」   既然是妖狐就能够变化伪装成人类,走在城镇村落中也不会被人看穿。当然也能自在地使用语言。   「我虽然感到惊讶害怕,但比起妖怪,现实中集团与小孩们的将来更让我感到恐惧。毕竟当时我连可以商量讨论的对象都没有。于是我就把自己的立场与苦恼全部都讲出来了。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觉得反正跟狐狸讲这些事情也不会被谁责备,心情上可以比较轻松。」   如果当时狐狸是变化成人类接近刚一,刚一或许还会感到犹豫,回到别墅中紧锁门户吧。不过正因为是一只会讲人话的狐狸,或许反而让人感觉像是在作梦,心境上比较容易为了逃避现实而依赖对方。妖狐大概也是故意这样趁虚而入的吧。狐狸一般会给人一种狡猾的印象,而就妖狐来说,这个印象并没有太大的错误。   「妖狐听完我的话之后,再次向我提议说:『我知道了。那么我就帮你杀掉你的夫人,而且不会让你或你的家族遭人怀疑。做为代价,你也要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居然跟妖怪进行交易,根本难以预料会被对方夺走什么东西呀。」   岩永忍不住如此插嘴。这个被夺走的东西有时候也会成为扰乱秩序的原因。   刚一大概是因为岩永的语气听起来真的非常厌烦的关系,反而开朗地笑了起来。   「说得没错,我当时也做好觉悟,认为对方可能会要求我用性命或灵魂做为代价。但即便如此,我应该也会二话不说地答应对方吧。然而没想到妖狐提出的愿望是非常现实的内容,要我将某一块山区土地开发成人类可以使用的场所。据说是跟那只妖狐敌对的同族将那块土地当成栖息地扩展着势力,因此妖狐想要压制对方的气势。只要将土地开发为人类的住处,对手就会被赶到别的地方,力量也会因此受到限制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的交易内容。虽然如果是用类似「给我贡上一年份的炸油豆皮」之类和平的交换条件进行了一场杀人事件也会让人感到心境复杂,不过把人类利用在同族间的势力斗争上也感觉很俗气又狡猾就是了。   「我问对方那块土地在哪里,结果发现要取得那块土地并不算困难,而且开发起来应该也不会太麻烦,用地区振兴或是员工设施之类的名义就能进行计划了。虽然如果有澄小姐在,我就没办法用个人意见下达指示,不过只要澄小姐不在就有可能了。对于本来甚至做好觉悟要交出自己性命的我来说,这代价实在很轻。」   刚一就是这样犯下了不该犯的过错吗?   「我向对方约定,只要澄小姐离开人世,我就实现你的愿望。结果妖狐说了一句『那么在一个月之内,我让那人离开人世吧。』之后,便消失在山中了。」   岩永默默喝了一口冰红茶。她虽然还想叫一份蛋糕,但总不能在这种时候把店员叫来吧。   「大约十天后,澄小姐在路上遭到疑似强盗的人物刺杀了。接着就在丧礼跟集团中的混乱问题都告一段落的时候,一名男性在我准备进入公司时与我擦身而过同时说道『我已经帮你杀掉了夫人,你也别忘了当初的约定。要是你违约,下次我就杀了你。』这样一句话。原来那男性是妖狐化身而成的。于是我向对方点点头后,那男子便真的像狐狸一样眯起眼睛离去了。」   「然后你实现了那个约定?」   「对。虽然在取得土地和开发上稍微花了一点时间,让我担心妖狐会不会跑来抗议进度太慢,不过就在一年内,我把那块土地开发成狐狸之类的存在难以栖息的场所了。从那之后,妖狐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了。」   「毕竟跟摧毁了敌对同族土地的人物有在进行接触的事情如果被发现,周围的存在们就会起疑。或许那妖狐之前跟你接触的时候也都很小心注意吧。」   这部分就跟实际上的犯罪行为是一样的。这样想起来,那只妖狐可说是进行了一场相当危险的交易。   「在这类的交易中首先要避免的就是遭人怀疑有共犯关系。我这边的状况是无论警方或周围的人都万万想不到我会委托妖怪帮忙杀人,所以还算安全。不过妖狐那边的状况应该需要更小心谨慎吧。」   对于在妖狐或妖怪方面都拥有知识和经验的岩永来说,她并不认为有那么多怪异存在有办法想象出和人类进行交易陷害同族的手法,不过应该还是比能够想象出人类会委托妖怪杀人的警察来得多吧。不管怎么说,总之刚一和妖狐双方最后都达成了完全犯罪就是了。   「后来,音无集团舍弃扩张策略而选择了符合能力范围之内的经营方针,甚至将一些部门缩小规模或贩售脱手了。毕竟当时景气还算好,所以当然也有出现反对意见,对于暂定让我成为董事长的事情上也发生过一段纠纷。不过大多数的人其实都有察觉到集团的极限,因此一切进行得都还算顺利。」   这些都是发生在岩永出生以前的事情。或许妖怪们当时也因为找不到商量对象而伤透脑筋吧。   「没多久后,整个国家的经济状况急遽恶化,一方面也由于其他采取扩大策略的企业公司纷纷受到打击,使整个大环境证明了我及早做出对策的方针是正确的。要是当时照那样继续服从澄小姐的指挥,我们集团毫无疑问会遭受到莫大的损失。」   「受令夫人支配的小孩们又如何了呢?」   「我告诉他们可以选择各自想过的人生。于是长男在跟我们集团没有关系的地方成为了一名厨师,现在开了自己的餐厅。长女与当时的情人结婚,而那个人经营的事业也获得成功,现在过得很幸福。次男则是参与集团的经营,成为了常务董事。虽然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再往上爬,不过就结果来说已经无可挑剔了。」   时代证明了当初如果没有改变扩大策略,集团就会承受致命性的伤害。而小孩们都选择了跟母亲的期望不同的人生,二十三年后各自都获得了幸福。   岩永稍微感到佩服起来。   「也就是说由于令夫人的死,真的让一切都顺利发展了是吗?」   岩永虽然不至于主张「不应该透过杀人获得幸福」之类死板的理论,不过能够亲眼见识到成功案例还是很珍贵的经验。   刚一或许是感受到岩永那样的心境,于是露出苦笑承认:   「没错。透过犯下『杀人』这个禁忌所选择的路到后来让一切都顺利发展了。顺利到让人惊讶的程度。」   「那真是太好了。可以点个戚风蛋糕来庆祝吗?」   杯子中的冰块都已经融化消失,就算搅动吸管也听不到一点清脆的声音。   「稍微再听我说下去吧。其实根本就不好。如果有发生过什么问题,让多数人觉得『要是当时澄小姐没死就好了』反倒是好事,因为如此一来就能告诫大家『杀人』是不应当选择的手段。可以让人体验到要是选择了这样的手段就会遭到相对应的报应。」   刚一接着端正坐姿,用宛如刀刃般锐利的眼神看向岩永。   「你应该知道我基于健康上的理由,已经退出了集团经营的事情吧。其实有好几个恶性肿瘤在我全身各处转移,医生诊断我只剩下一年的寿命了。再过半年可能连走路都有困难,进入每天必须承受剧痛折磨的悲惨末期。看来就算靠现代医学也有难以避免的事情。这件事我还没有跟家人们讲,也希望琴子小姐能够暂时保密。」   刚一既然已经退出第一线,就算让周围的人知道这件事应该也不会影响到音无集团的股价才对。但如果可以,岩永还真不想知道这种带有危险性的情报。   岩永同样露出严肃的表情抬头看向刚一,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言归正传,当我得知自己这样的身体状况时,其实反而松了一口气,认为我杀人的报应总算来临了。就算当时不是我亲自动手,我也是抱着明确的杀意委托杀害妻子的。这毫无疑问是杀人行为,应该要接受处罚,否则就会违反秩序。我也拒绝了最后接受减缓疼痛的治疗或尊严死,决定要让自己好好承受那份痛苦。」   也许就根本上来讲,音无刚一这个人的心地是很善良的吧。正因为善良,所以无法对集团的危机或小孩们的苦境视而不见,最后被逼到绝境,才会忍不住依靠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妖狐,依靠超越常理之外的力量。   因此他无法打从心底庆幸一切发展顺利。他想必是无法逃避自己选择了错误方法的念头吧。对于岩永来说,也有一些部分让她感到同意。   「我认同这样确实会违反秩序。那么您究竟是希望我做什么呢?」   人不应该主动期望与怪异存在们扯上关系,怪异存在们也同样不应该对人世造成过多的影响。因为那样做会扰乱双方的秩序,引发混乱,甚至导致世界变得让双方都难以居住下去。岩永身为智慧之神,有责任要守护那样的秩序。   或许是因为岩永的氛围忽然变得冰冷锐利的缘故,刚一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后,接着说道:   「我担心的是孩子们。看在他们眼中,可说是由于母亲的死让一切都变得顺利了。这样的成功体验非常危险。万一将来他们同样遇到只要谁死了感觉就能让一切顺利的状况,搞不好脑中第一个就会浮现『杀人』这样的选项。」   「或许真的会那样。」   「因此我必须告诉孩子们,是我杀害了澄小姐。然后让他们清楚见识到我因为那个报应,最后死得如此痛苦。」   虽然刚一的死状与杀人之间不清楚有没有明确的因果关系,不过如果犯下杀人行为的人物最后死状凄惨,就会让人感受到因果报应。可以成为一个警惕,也能成为一种教训。   「然而我是借助于妖狐的力量杀害澄小姐,因此我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不可能犯下罪行。就算把借助于妖狐力量的真相讲出来,孩子们应该也不会相信。说我是雇用人去杀害的应该也是一样。正因为实际犯行的是妖狐,所以没办法证明我本身的犯罪行为。」   「即使真相是妖怪,正常人也很难接受。就算说是雇用什么人,应该也很难被人相信吧。」   在这段对话的一开始岩永就有否定过雇用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因此必须想想什么办法让孩子们相信是我杀掉澄小姐的。虽然我不可能犯行,但要说成我实际上有可能办到。我希望你能协助我这件事。」   讲到这边,岩永才总算渐渐明白对方期望自己扮演的角色了。   「就算那个杀害手法是骗人的也没关系吗?」   「和狐狸进行杀人交易听起来还比较像在骗人吧?」   一点都没错。毕竟这可不是什么落语。   刚一大概是看出岩永应该会接受委托而感到安心的缘故,表情稍微变得柔和下来。   「而且孩子们也有权利知道究竟是谁杀害自己母亲的。要是一直都不知道,就会像有根刺一直插在心中。而我也希望可以消解孩子们那样的感受。」   「确实,毕竟那起事件至今依然是一桩悬案,多少还是会让人感到在意吧。」   关于这点岩永也表示认同。一方面正因为刚一是出自良心在行动,所以岩永也很难提出反驳。   刚一感到满意地扬起嘴角。   「我已经有想好如何让孩子们相信我犯行的详细流程,也有决定好希望你扮演的角色了。哦哦,在进行说明之前先来加点东西吧。戚风蛋糕就可以了吗?」   「还要起司蛋糕跟抹茶瑞士卷。」   接下来要讨论的内容应该会更复杂,因此岩永希望好好补充糖分让脑袋充分活动。   刚一不知是对岩永的什么部分感到中意了,忽然摇着肩膀笑了起来。   「怪不得岩永家的千金会成为传闻啊。我真应该早点认识你的。」   到头来这果然是一件麻烦的委托,而且除了刚一提出的预定流程之外,岩永也有独自行动的必要。首先要找到当时进行交易的妖狐,证实事情的真相。虽然岩永不认为刚一是在捏造故事,但如果可以进行确认的事情就不应该马虎。   难得大学进入暑假的说,这下可真是麻烦呀。岩永不禁在心中如此抱怨,并看向走近桌边的店员。   「就在大约二十天前,有过这样一段对谈呀。」   八月底,天气依然炎热的季节中,岩永下午来到男友樱川九郎的公寓房间,第一次把自己被刚一委托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这天的预定计划是黄昏左右一起去看个电影,然后在外面吃个饭。不过因为岩永希望让九郎也参加这次的事情,所以才提早来到九郎房间向他说明状况。   就在岩永讲到途中的时候,跪坐在地上折衣服的九郎一副怜恤对方似地回应:   「你又被扯进这样复杂麻烦的案件了啊。」   「是呀。而且接下来董事长说明的流程又让事情更加复杂麻烦了。」   「听起来真辛苦,不过你加油吧。我送你一罐打工的店给我的牛肉大和煮罐头聊表心意。这个生姜的味道很浓很好吃喔。」   九郎说着,从他随便丢在一旁的塑胶袋中拿出一个应该是因为罐子有部分凹陷而无法陈列到架子上的罐头,放到岩永面前。不对,这体贴的方向性完全错了。如果是水果罐头就算了,谁会在慰劳女孩子的时候送对方大和煮的罐头?而且这还过了赏味期限。   「为什么要讲得好像事不关己的样子?九郎学长当然也要来帮我的忙呀!」   岩永抓起罐头掷向九郎的头,但九郎果不其然地用一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表情捡起罐头,感到奇怪地问道:   「你不是二十天前就接到那份委托的吗?难道不是因为不需要我帮忙所以才没跟我讲的?」   「那是因为我在补充调查跟对应手段决定下来之前不方便跟你讲呀。」   向妖魔鬼怪们问话的时候虽然有些状况下九郎跟在身边会比较顺利,但也会有对方被九郎吓得逃跑或畏缩而难以讲话的状况。因此岩永这次才会暂时自己一个人行动的。   「然后呢?你有找到跟董事长进行交易的妖狐吗?」   九郎很清楚岩永的做事方式。   「有。因为符合『跟原本居住在那个开发土地的妖狐敌对的同族』这个条件的妖狐只有一只,因此很快就锁定出来了。于是我向认识的妖狐说明状况并请对方把那妖狐带来,结果对方很快就把一只五花大绑的妖狐交给我了。名字叫吹雪。」   那天深夜时,岩永接到传令说「抓到您在寻找的家伙了」于是立刻前往某座深山中,结果看到一只有如时代剧中被捆绑示众的罪人般遭到五花大绑的狐狸,被大约十只的同族团团包围着。岩永其实只是想要向对方询问当时的状况而已,并没有指示过要如此粗暴对待。不过她也觉得这狐狸会遭到这样对待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即使在同族之中,那样的行为果然不是一件好事吗?」   九郎滚动着手中的罐头如此询问。   「虽然同族之间的斗争是很常有的事情,不过像这次利用人类破坏山林的手法似乎是属于难以原谅的暴行。据说是因为现在狐狸或狸猫们可以栖息的场所本来就已经在减少了,居然还刻意破坏那样的场所简直是可恶至极的样子。」   听说被那场交易害得失去家园的妖狐不只一只,而大家为了寻找新的住处都吃尽了苦头。也就是说吹雪犯下了会跟好几只妖狐结怨的行为,因此会遭到五花大绑也是难免的。   「妖狐吹雪向音无董事长提出交易的事情是真的,而且过程基本上也跟董事长描述的内容无异。吹雪还很不甘心地说『没想到会是从人类方面曝光』呢。毕竟妖怪基本上不会跟人类亲近交谈,而且这场交易对音无董事长来说也是心中有愧,所以吹雪才会觉得即使没有封住对方的口应该也不会让事迹败露的吧。」   然而事情发展至此,吹雪也只能死心,乖乖回答一切了。   「也就是说吹雪虽然狡猾,但最后败在音无董事长的良心了。」   「真正的致命伤应该是你在社交界的那些不良传闻吧?要是没有那些传闻,董事长也就不会找上你了。」   男友九郎讲得好像岩永才是各种坏事的根源一样。   「肯定是那些嫉妒我可爱的家伙们凭空捏造没有根据的谣言到处传播的。」   「有根据吧?」   确实,刚一也说过岩永是一如传闻描述的人物。   这话题感觉再讲下去会很不利,于是岩永赶紧告一段落:   「总之,虽然其中有几处不一致的地方,不过音无董事长所说的事情得到证实了。」   话虽如此,但岩永并不会向刚一报告说有找到当初跟他交易的妖狐。在社会上来讲比起岩永,刚一与亲族们比较有权有势。假设岩永自己将这次的委托泄漏出去想必也不会有人相信,甚至反而会遭人冷眼看待,还会害父母为难。毕竟这件事本身内容上就很不讲理又超乎现实,因此刚一应该也是有考虑到这些层面才把真相告诉岩永的。在这样的状况下,岩永没有必要把自己手上的牌全部都告诉对方。   「然后呢?妖狐吹雪今后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   九郎似乎很在意吹雪可能遭受同族们严厉惩罚的样子,岩永则是对他耸耸肩膀。   「谁晓得呢?毕竟妖狐不论欺骗或利用人类都是很自然的事情,也不会立刻就违反秩序。就算妖狐害人陷入不幸,也不是我需要马上责备的事情。反过来说,就算人类危害到妖怪,也不是我立刻要对应的事情。」   「说得也是。把人类世界的法律套用到妖怪身上也很任性,反过来强制用妖怪的规则惩罚人类也太蛮横了。」   九郎虽然表情看起来无法释怀,不过也没有反驳岩永的理论。   「同族内的纷争也是一样,我的立场并不会光因为发生纷争就介入裁决。处分内容应当由同族内自己决定才对。如果对方在决定的过程中有找我商量,我自然会做出某种判断,可是这次妖狐们只说了一句『后续的事情我们会自己决定』就把吹雪带走了。」   岩永姑且有表示过看在吹雪老实接受岩永问话的份上,希望同族们可以对吹雪罪减一等。要是没有这点酌情的余地,今后发生类似状况的时候搞不好就会有妖怪不愿意协助岩永问话了。因此吹雪应该不至于丢掉性命才对。虽然有可能遭受到不如被判死刑还比较好受的待遇,不过那就要看吹雪自己的表现了。   「那么对于借由妖怪的力量获得利益的音无董事长,你又要如何对待?这件事情有扭曲到你应该维护的秩序吗?」   岩永不禁抓了一下头。这是平衡关系的问题。把死板的规矩套用到所有状况也不是一件自然的事情。像寄宿在饭店房间的幽灵或妖怪虽然会给房客或饭店人员添麻烦,但也不是马上就会违反秩序,岩永也不觉得有必要强硬做出类似驱邪的行动。   只是如果放着不管可能会导致人类方面对妖怪摆出强硬的态度或做出强硬的对策,反而让妖怪方面被逼到绝境。因此岩永的立场基本上是在问题扩大之前做出对双方都不会有损失的处置。   「如果只是借助于妖怪的力量让生意顺利或是与喜欢的对象在一起之类的程度倒还算可爱,但这次的状况是杀人。而且还是对社会有影响力的人物蓄意引发的行为。把这种事情不当一回事而放着不管,并不是一件好事。」   岩永慎选着词汇如此回答九郎。   「确实,如果放过那样的事情,就可能等于是认同有权有势的人物借助于怪异存在的力量操控人类社会了。」   九郎大概是感受到那样的危险性而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虽然回溯到从前也曾有过权力中枢承认妖怪的存在并且设置相关职位的时代,但现代就不同了。法律的制定上并没有把那些超自然的存在放在前提。   「目前音无董事长除了我之外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过其他人,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而且还希望给自己的孩子们一个警惕。可是如果他今后改变想法,搞不好会教导孩子们如果遇上困难的时候只要借助于妖怪的力量就能一切顺利。因此也必须防止那些孩子们今后蓄意借助妖怪力量的状况才行。」   刚一也有说过,所谓成功的经验是会让人上瘾的。   「另外,如果让妖怪方面认为人类会毫不犹豫地拜托妖怪,可以加以利用而积极与人类接触也不是好事。妖狐吹雪就是因为这样遭到同伴们制裁了,所以人类方面应该也需要付出同样程度的代价吧。这样才叫秩序。」   若刚一当年是自己亲手杀害妻子澄,岩永就不会想多说什么。而且如果吹雪不是因为交易而杀害澄或把敌对的同族驱离住处,就不算什么脱序的行为,岩永也没有必要特地高举秩序的镰刀了。   九郎疑惑地稍微歪了一下头。   「现在已经知道音无董事长因为恶性肿瘤而余生不长,应该姑且算是付出代价了吧?」   「如果是年纪尚轻时患病倒下就算代价了,但他已经八十一岁了喔?甚至可以说是长寿了。而且也不知道他到晚期真的会痛苦到什么程度。照他那个年龄甚至有可能因为肿瘤以外的原因更早、更轻松地离开人世呀。周围的人看到这样的状况,就会认为董事长的选择是正确的,董事长自己在断气的那一刻搞不好也会觉得自己的行为或许是正确的。要是我不稍微介入一下,就不合道理了。」   既然刚一由于肿瘤的转移得知了自己的余生而让心境得到平稳,就不叫付出代价了。因为那反过来可以说他在那之前心境都不平稳,所以岩永并不认为刚一是打从心底觉得自己不对。也可以说是刚一对秩序抱有畏惧而已。   九郎不禁露出苦笑。   「你还真严厉啊。」   「我这样已经算很宽松了。」   对方可是日本居指可数的大财团的董事长,因此岩永在判断与行动上都很慎重。   「而且董事长为了纠正自己过去的行为竟选择来委托我,这在秩序的意义上也是很危险的行为。」   岩永认为这点才是最大的问题。   「危险?」   九郎的反应看起来似乎无法理解的样子,于是岩永点点头回应:   「在正常的世界中,好好一个大人通常应该不会对我信任到这种程度吧?这就证明音无董事长的内心认为遇上困难的时候是可以拜托超乎常理的存在呀。」   「哦哦,毕竟如果对超乎常理的存在没有相当程度的信赖,就不会跟你扯上关系啊。」   就算是人间的法律无法制裁,而且搬到台面上也不会被人相信的内容,居然会把自己过去的杀人行为告诉一个外观上像个中学生,而且自己只有透过传闻知道的小姑娘,绝不是用一句「大胆」就能说明过去的。   「也就是说,董事长自己就是被过去借助于诡异力量而获得成功的体验所束缚。虽然说借由诡异的力量纠正那样的过去也不算是不合道理的想法就是了。」   光是思考起来就让人肩膀酸痛。要是不叫九郎一起来帮忙,根本就干不下去了。   「所以说,这是一件我必须尽到自己责任的案件呀。」   九郎大概是体恤岩永的职责而没有摆出拒绝帮忙的态度,一边露出在回想自己今后行程的眼神并开口问道:   「然后呢?具体的流程又是怎么样?听起来董事长似乎自己有一套计划是吧?」   刚一在那场会面之前感觉已经大致上完成了准备工作,只剩下让岩永答应委托而已。对刚一来说,岩永只是进行计划的零件,主导权终究是在他自己手中。不知该说是他完全没考虑岩永会拒绝委托的可能性,或者说如果岩永有表现出打算拒绝的迹象,他就会在保持不失礼节之下营造出让岩永难以拒绝的气氛与空间吧。   如果对方是把一切工作都丢给岩永,其实岩永反而还比较好做事。然而在这个阶段的策略攻防上,岩永无论如何都赢不过刚一。   「我本来以为董事长是要我捏造出一个把他当犯人的虚假真相,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单纯。」   毕竟刚一应该也不晓得岩永其实很精通这类的手段,因此他没有把工作全部放任给岩永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董事长基于『就算强迫孩子们听别人说明我是犯人,他们也很难打从心底接受那种说法。因此要让他们自己去思考,然后在那过程中让他们产生并增强对我的怀疑。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得出一个能够说得通的说明,他们想必就会确信我是犯人了。』这样的意图,对孩子们提出了『试着说明二十三年前我杀害了太太澄小姐是事实』的课题。最巧妙达成这项课题的人,在继承董事长遗产的时候就能获得优先权的样子。」   「毕竟对方就算没有疾病也已经很高龄了,自然会出现继承方面的问题。可是优先权又是什么?」   九郎的声音听起来很傻眼。岩永当初听到这段话的时候也同样觉得「这手法虽然有效,但这样做不是会让亲族间产生没有必要的问题吗?」而感到头痛过。   「虽然不至于到『把所有遗产全部给一名优秀小孩』的程度,不过意思就是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能够优先选择自己想要什么、要怎么分配遗产的权利。毕竟根据继承的东西,获得的利益就会有所不同,而且自己想要的东西也有可能被其他继承人抢走,因此正常状况下小孩们应该无法忽视这项课题吧。」   只要扯上这样的利益得失,小孩们应该就会积极回想过去的事件中刚一让人感到可疑的言行举止。而透过这样一层滤镜观察下,即使是跟事件毫无关系的发言或行动都会变得可疑。如此一来就能让刚一的孩子们在心理上更容易相信自己父亲是犯人吧。   「然后我的工作是裁定并排序出谁的说明最优秀。」   刚一的策略虽然符合他的目的,可是岩永在那策略中被分配到的角色感觉是最容易遭受责备的立场。毕竟那事实上等于是让岩永决定遗产分配方法的意思。   九郎似乎也能想象出这个角色有多辛苦的样子。   「还真是麻烦。提出牵扯到遗产继承的课题,如果是推理小说根本就是会引发杀人事件的设定嘛。当那种评审也感觉很容易遭人怨恨啊。搞不好也会有人试图讨好你,想让你做出对那个人有利的判定吧?」   「应该也有人在对我进行个人调查吧。而且除了判定优劣的工作之外,董事长为了让孩子们能够提出适切的说明,甚至还期待我能对孩子们提供意见或确认他们提出的说明之中有没有明显的矛盾与错误。说是要借此引导出精准度更高的说明。」   岩永如果不是妖魔鬼怪们的智慧之神,早就考虑要全力拒绝这项工作了。但无奈她事实上就是智慧之神,因此想拒绝也无从拒绝。   「什么叫适切又精准度高的说明,真相不就是董事长让妖狐去杀人的吗?」   感觉那个说明本身就会被认为是矛盾与错误了。   「因此应该说是适切的虚假说明。董事长似乎非常相信孩子们的能力,认为他们各自可以得出某种解答的样子。但事实上如何还真难讲呢。」   「毕竟那董事长有不在场证明,孩子们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想出把父亲当犯人的解答吧。」   九郎跟着岩永参与解决过许多事件,因此想必也很清楚根据已知的情报与理论构筑出答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岩永接着叹了一口气。   「恐怕到时候需要我把大家引导向我预先准备好的『适切的虚假解答』吧。真是徒增麻烦的手续呀。」   「虽然最终利用我的能力决定出小孩们把董事长当犯人的未来应该就能确实达成目的了,但还是需要一个足以决定那种未来的解答啊。」   九郎由于吃过人鱼以及叫「件」的一种能够预知未来的妖怪,而拥有让可能性很高的未来必定发生的能力。虽然没办法在不可能发生的状况下让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不过就算是很稀有的事情,只要能预先凑齐发生的条件,他就能让事情确实发生。   这能力根据使用方法就能在赌马中让自己确实中大奖,把人的行动或思考诱导向某个方向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拿这次的例子来说,只要准备好一个让刚一的孩子们有可能相信的解答,并营造出让他们会相信的状况,九郎就能决定出大家确实会相信那个解答的未来。   只不过如果能够营造出那样的状况,其实就算什么都不做应该也能达到那样的未来。九郎的能力可以说只是让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提高到百分之百而已。话虽如此,但如果有办法让自己所期望的事情确实发生,就能安心放手一搏,心理上也能比较强势。毕竟就算失败的可能性不到一成,如果那个失败会导致致命性的结果,在成功率高达九成的赌局中依然还是会让人感到犹豫。因此这能力可以说很方便,也可以说不怎么好用。   岩永虽然不觉得这次会遇上必须依赖九郎那项能力的局面,不过如果他能做好这份觉悟,岩永也可以比较安心。至少可以知道他会陪自己一起到现场去。虽然这点程度的事情居然还需要其他根据来辅助才有办法安心的情人本身就让人感到很不安就是了。   九郎仿佛忽然想到一个疑问似地皱起眉头。   「如果是那样的程序,其实担任评审的人就算不是你也没关系吧?董事长自己担任也可以啊。既然是要讨论家族内杀人之类的议题,有外来的人物加入不是反而会让大家提高戒心,更不容易引导出解答吗?」   「我也是有那样质问过董事长,可是对方回答我说『有局外人在场就能让小孩们不得不认知到这并不是什么家族内部的娱乐活动。而且相信怪异存在的你也相信是我杀害了澄小姐。这样一个第三者的存在想必可以更进一步让孩子们感受到「我是犯人」的前提是一件事实吧。』这样。」   换句话说,在这点上岩永拒绝委托的选项同样被封杀了。实在是计划周详。   九郎也把手臂交抱到胸前,抬头仰望天花板。   「如果除了音无董事长本人以外还有其他人物确信董事长是犯人,光是那样的气氛就能让前提的可信度完全不同了是吧。」   「那个人就是打算把我的存在彻底利用呀。」   即便刚一是个心地再怎么善良的老好人,如果没有这点程度的机智想必也无法爬到现在的地位吧。   把原由状况都告诉九郎后,岩永接着开始说明起具体的日程计划:   「这个周末,九月三日星期六中午,董事长会将各方代表人集合到饭店,询问各自对这项课题的解答。不过询问最终解答是在隔天星期日的中午之后,在那之前会安排时间让聚集在场的人议论或交换情报,修正各自所想的解答。到时候可以更改成跟原先完全不同的解答,也可以向我提出暂定的解答并寻求意见。」   相关人士齐聚一堂也是在遗产继承故事中的固定模式,营造出「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的舞台设定。而刚一就是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期望「大家接受他是杀害妻子的犯人」这样一点都不温和的结果。   「也就是说让大家互相讨论与牵制,把对方的想法也融入自己的解答中提升说服力,制造出大家都会相信董事长是犯人的状况是吧。」   九朗也正确理解了这个用意。   「没错,让心理上倾向把董事长视为犯人的人们聚集在同一个场所,互相讨论一整天的时间,就能诱导大家的思考更加认为董事长是犯人了。」   就算在最坏的状况下没能得出适切而有说服力的解答就散会,大家想必还是会留下「是刚一杀掉澄」的强烈怀疑吧。   九郎不禁皱起眉头。   「感觉会是一场很糟糕的聚会啊。」   「九郎学长也要来参加那个聚会啦。」   对岩永来说,要自己一个人在那种场所待上两天也是无聊。最起码也要分配一间饭店的好房间给两个人放松休息之类的额外报酬才划算呀。   九郎一副很刻意地站起身子走到挂在墙上的月历前。   「这周末啊。我要打工。」   「所以我就是请你现在去推掉工作呀。难道你打算丢我自己一个人去参加那样糟糕的聚会吗?」   岩永很清楚就算自己这样讲,九郎也不会改变心意。因此岩永在不得已之下只好提出应该会让九郎涌起干劲的交换条件:   「我也是觉得对学长很不好意思喔?所以我今天为了学长,特地穿了一套性感的内衣来呢。是佩斯利花纹的喔。你看。」   为了让对方亲眼见证究竟有多性感,岩永站起身子并掀开自己的裙摆,却被对方当场制止了。   「不要这样。你本来就没什么性感的要素。零不管乘上什么都是零。而且光是选择了那种花纹就已经完全不性感了啦。」   佩斯利花纹哪里不好了?有人说这花纹是模仿水果的断面,不是很淫靡吗?   九郎让岩永重新坐下来,自己也跪到她面前深深垂下肩膀。   「六日我会尽量安排啦。比起妖怪或怪物间的问题,感觉跟人类应对反而比较累人啊。」   岩永完全同意这个讲法。在夜晚的深山中与一只能够活吞赛马的巨蛇面对面还感觉比较轻松。   话虽如此,在岩永脑中其实已经有一套让这次的事情以适当的形式落幕的计划。但唯有一点稍微让她感到在意。   刚一在与岩永初次见面的阶段会不会就对岩永信任过头了?就算刚一由于过去的成功经验而在心理上对怪异存在容易产生信赖,他对于岩永的事情应该也只知道传闻程度的情报而已才对。即使是从岩永身上感受到不寻常的氛围,应该也不至于就表现出确信到那种程度的态度吧。而且当岩永询问是否可以带名叫樱川九郎的男朋友一同出席的时候,刚一也是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难道说对于刚一那样拥有丰富的社会历练、一路来守护大企业度过重重难关的人物来说,见到岩永这样的存在时别说是氛围而已了,甚至可以看到明显与人类不同的部分吗?若真如此,在刚一眼中看起来的九郎又会是如何呢?要是他表现得过于惊讶失措,岩永搞不好也会感到不悦而想要当场掉头走人吧。   如果真的遇上那样的状况,也只能到时候再进行判断了。现在比较让岩永担心的是,到现在还没有把衣服折好收拾完毕的九郎会不会已经忘记接下来要一起出门去看电影的约定了?   九月三日星期六,中午过后。岩永琴子与九郎来到一间高级饭店套房的客厅中。不只是岩永和九郎而已,现场还有刚一以及为了今天的事情召集而来的三名关系人。这个房间这一天就是为了刚一的课题而特地准备的。   这饭店是音无集团旗下最大的一间饭店,有时候也会被当成重要人物的住宿或会议场所。毕竟是那样一间饭店的套房客厅,空间自然不会小。房内摆设有几张沙发与桌椅,空间大到甚至可以举办个小派对,深处还有厨房与吧台。可说是相当适于让少量的人聚在一起休息或进行密谈的场所。   岩永与九郎并不是被分配到这间房间过夜。这里是让与会者们针对刚一提出的课题互相讨论、检证并提交解答的场所。饭店有另外准备房间给课题的参加者们住宿,有必要的时候会召集大家到这间套房来处理课题。这段期间中要一直留在这里也可以,要出去饭店外面也可以,或是选择窝在自己房间也可以。   简单来说,这间套房是为了让关系人们不需要在意外人目光,可以放心讨论过去的杀人事件并指证刚一是犯人的空间。   岩永在课题期间中基本上都要待在这间套房接受参加者们的提问或回答,不过在别的楼层也有准备一间房间给她和九郎,她要到那房间休息也可以。   刚一在事前就已经将这些准备工作安排妥当,因此当岩永与九郎来到饭店的时候连登记入住手续都不需要办理,饭店人员就将套房与住宿用房间的钥匙卡交给他们,并且带他们到套房楼层了。饭店人员应该也没有被告知详细的内容,因此在看到岩永的样貌时内心肯定觉得很奇怪吧。   如此这般到了中午,岩永把贝雷帽挂到房间深处的挂帽架上,握着红色拐杖轻轻坐在套房客厅的椅子上。九郎则是用一副像个执事或秘书般的姿势站在岩永的椅子后面。他刚抵达饭店的时候虽然是一如往常地打扮得像个不起眼大学生的标准样本,但毕竟要考虑到场所与参加人物,因此现在换上了一套黑色西装,还打了个领带。配上他高挑的身材,看起来相当有型,让岩永都不禁赞叹。   接着,坐在岩永近处一张椅子上的刚一态度愉快地对身为课题参加者的三名男女说道:   「就像我事前所说的,我这次希望大家能提出一个指证是我杀害音无澄小姐的合理说明。提出的解答最优秀的人,在继承我的遗产时将能获得优先权。对解答的评价则是由坐在这里的岩永琴子小姐裁定。」   三名男女坐在桌子对面各自沉默,有人看起来坐立难安,有人看起来内心焦躁,有人则是露出苦笑的表情。   「最终解答是在明天中午,由我在这里听大家说明。在那之前大家要向琴子小姐提交多少次解答都没关系,要变更解答或请求修正也可以。结果将根据明天提交的最终解答进行决定。在这段期间中,琴子小姐对于各位提出的解答或询问都会给予适切的纠正与建议。」   三名男女微微将视线移向岩永,于是岩永面露微笑回应,但那三个人却都感到有点困惑地动了一下身子。那反应看起来似乎对于岩永会如此斯文回应感到很意外的样子。   刚一则是仿佛迫不及待被大家指证为杀人犯似地继续说道:   「本来应该让拥有继承权的孩子们直接来回答课题是最好的,但现在这些人以代表来说也无可挑剔。至少各位都应该有能力推理出真相这点不会错。虽然我事先已经向琴子小姐说过了,不过就让我再介绍一次吧。」   岩永配合刚一的声音,笔直看向眼前的三个人。   「坐在正前方的是我的次男晋。右边这位是我长女薰子的丈夫藤沼耕也。左边这位是我长男亮马的女儿,也就是我孙女莉音。」   刚一原本是希望由亮马、薰子与晋三位儿女来参加,然而亲自前来的人却只有晋,长男与长女则都是由代理人出席。   晋现年五十岁,是音无集团的常务董事。于在场的人物之中,社会地位仅次于刚一,在社交界也广为人知。体格健壮,相貌强烈,光是坐在眼前就能感受得到在大企业中身负要职的氛围。   晋从进到这间房间之后就一直板着脸,难掩焦躁的态度。而岩永的样貌似乎更加深了他那样的心情。   长女薰子的丈夫耕也虽然与刚一没有血缘关系,不过立场上还是可以从遗产得到相当大的利益,因此被认为即使是以代理人的身份参加也应该会认真面对课题。而且只要耕也确信是刚一杀害了澄,薰子想必也会相信。另外刚一也表示过「耕也比起薰子脑袋较机灵也较有胆识,比较能够对课题得出最佳的解答,因此我本来就认为应该是他出席了」。   耕也现年五十六岁,不过外观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许多,是个仿佛对任何事情都充满自信的男人。一套亮色的名牌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理所当然,即使在高级饭店套房中也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格格不入。据说是一家全国连锁中古车贩卖公司的总经理,公司业绩也很安定。见到岩永时的眼神虽然同样带有惊讶与困惑的感觉,不过并没有感到意外之类的动摇心情。   长男亮马的女儿莉音对刚一来说是孙女,因此同样可以得到遗产的恩惠。岩永听说她现年二十一岁,是就读于某间国立大学的学生。在与会人物中年龄仅大于岩永,而且有别于在场的男性们,并没有因为要来到高级饭店就打扮得正经八百,而是穿着应该是她平常就在穿的牛仔裤配衬衫,坐在沙发上。虽然看起来似乎并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但也没有表现得畏缩,感觉是抱着坚定的意志参加课题。   她的脸蛋属于美人的类型,身高约是女性的平均高度,容貌上可说是相当出众。刚一则是基于「毕竟亮马是个把料理摆第一的人,不可能为了出席而让自己的餐厅休息。而对于莉音来说,祖母的杀害事件是发生在她出生之前的事情。正因为如此,她应该能够撇除先入之见看待事件,提供大家不同的观点。」的理由同意让她出席的。   三个人三种态度,不过可以清楚知道没有人是抱着玩笑或娱乐的心情。他们各自都为了得到某种最佳的结果,感觉聚精会神的样子。   岩永已经有在脑中描绘出最终的结果,但愿大家都能尽量少惹多余的麻烦事,乖乖依循岩永的计划就是了。   就在这时,晋无视于岩永而只盯着刚一,发出坚硬的声音:   「爸,我是因为不管怎么问你都不回答,所以才在忙碌之中拨空出席,乖乖坐在这里的。但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他知道了父亲余生不长的事情,或许态度上还会有所不同。但岩永也能理解他身为刚一的亲生儿子难忍抗议这场闹剧的心情。   刚一于是轻轻一笑。   「就如我所说。我只是希望让你们知道实际上是谁杀害了母亲的真相,并了解这个罪恶必定会遭受报应。」   「妈才不是爸杀害的,而且假设真是那样,事到如今制裁那种事情又有什么意义?」   「在你们得出真相的时候想必就能理解那个意义了。」   面对从容回应的刚一,晋实在显得不利。   晋接着伸手指向岩永。   「那么指定这个像人偶一样的小姑娘当评审的理由又是什么?她根本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假设真的是爸杀死妈的话,就更不应该让她在这里吧?」   「因为琴子小姐是最能够评价真相的人物。」   刚一完全没有提出任何根据,语气也非常温和,但却让人感到有说服力。岩永也只能钦佩,大企业之首果然等级就是不一样。   就在这时,刚一默默向岩永示意。于是岩永握着拐杖站起身子,朝三个人行礼后开口说道:   「恕我问候得晚了,我名叫岩永琴子。站在后面的这位则是樱川九郎。由于我的右眼是义眼,左脚是义肢,所以特别获得允许让樱川一同出席,好在万一的状况时能够照顾我。」   如果在这个时间点向大家介绍九郎是自己的男友,感觉会给人一种不正经的印象,因此岩永只有说明到这个程度。也因为这样九郎才没有坐到椅子或沙发上,而是像个随从般站在岩永身后。   「我和樱川在这里所见所闻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外传,明天踏出饭店的那一刻就会全部遗忘。因此这两天请各位放心讨论并将解答告诉我。」   岩永不在意那三个人的反应,平静淡泊地说着。   「我会依循音无董事长的期望,鉴于真相与秩序,公正评价各位提出的解答。」   她最后再度鞠躬行礼后,坐回椅子上。眼前的三个人虽然互相观望其他人要如何对应岩永这段话,不过刚一紧接着就站起了身子。   「就是这样,我期待各位明天提出的解答。那么就让我重申一次:二十三年前,是我杀害了澄小姐。我就是犯人。希望各位能详细推论出这个真相。」   如此说完后,刚一便踏着满足的脚步离开了房间。明明无论在年龄上、外观上或是健康上刚一都应该要比岩永更需要有人跟随照顾才对的,可是他却丝毫不让人感受到那样的担忧。怪不得周围的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的病况。   或许是因为自己长年来的期望与计划总算接近完成而使他情绪高扬,甚至超越了衰老与病痛吧。   不管怎么说,终于要正式开始了。岩永轻抚着拐杖的握把部分,望向眼前的三个人。   音无莉音从踏入这间饭店套房之前就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是被扯进了什么样的计谋之中?然而就算来到了现场之后也依然连解开疑惑的线索都找不到。甚至可以说是让疑惑变得更深了。尤其是这个叫岩永琴子的女孩实在教人摸不清。   一切的开端是在上个月的月中,莉音的父亲亮马被祖父刚一叫去谈话,结果一回来就对莉音说道「爸出了个莫名其妙的课题,你代替我去做。」这样一句话,把事情都推给了莉音。据说是刚一对三个孩子提出了一项课题,表示自己过去曾犯下过杀人行为,要孩子们推理出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刚一甚至还准备了奖赏,说会根据解答的优秀顺序给予继承遗产时的优先权。看起来那样温和的祖父为何会提出这种可能引发不和的课题?莉音心中比起惊讶更涌起了某种警戒心。   莉音与刚一之间仅有一年见到几次面而已的关系。祖父是世界规模的饭店集团董事长,而父亲虽然是长男却跟集团没有扯上关系,自己独立出来经营着一间小规模的和食料理店,自诩是个出生成长都很平凡的庶民。   父亲的店虽然形式上姑且算一间日本料亭,但实际上的经营构想是「可以吃到稍微奢侈一点的和食的店」。晚上会提供正式的全餐料理,不过中午则是把重点放在价格实惠的套餐料理或丼饭类。莉音也听说过,亮马的目标是让学生或上班族群也能轻松入店。   话虽如此,不过亮马过去是在一流的日本料亭修行,身为厨师的实力甚至足以在音无集团旗下的饭店里开餐厅的程度。然而他本人比起那种从材料上就讲究使用高级食材的料理更想做的是日常生活中可以轻松享受美味的料理,因此才刻意把餐厅的气氛营造得比较轻松。以这样的基准来看,亮马的餐厅评价很高,客人也源源不绝。   莉音也有听母亲说过,亮马虽然年轻时身为大财团家的长男过着一流的生活、享用一流的料理,为了继承集团而受过经营方面的特殊教育,然而却因此形成内心反弹,讨厌起高尚讲究的东西,对于靠自己的双手创造东西的职业产生憧憬了。   要是过去有哪个环节稍有不同,搞不好现在莉音也会身为音无集团的千金小姐,住在一栋豪宅里。当莉音这么想的时候,比起憧憬反而更觉得那样的生活应该很拘束。   毕竟亲戚间多少还是会有交流的缘故,遇上婚丧喜庆的时候莉音也会跟叔叔姑姑们见面,也会与堂兄弟姐妹们问好,但从来没有交谈过私人部分的话题。每次到访父亲那间从大门到宅邸不知有多少距离的老家,莉音总会觉得是跟自己不同的世界。   因此听到祖父的遗产什么的,莉音也一点概念都没有。父亲亮马似乎也是一样。现在餐厅经营得很顺利,也没有什么贷款,住在大楼公寓的生活也没什么特别的不满。亮马反而担心上亿元的遗产进来可能会导致不必要的麻烦,而母亲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对莉音来说则是觉得今后不晓得可能发生什么事情,所以能拿的东西还是拿了比较好。但与此同时也担心继承了那样巨额的财产,今后管理起来可能会很辛苦。   因此对于祖父提出的这项课题,莉音只有感到困惑。而且相当于自己祖母的人物是在自己出生之前就遭到杀害,莉音只有看过照片,也不记得父亲或其他亲戚针对祖母有说过什么。「杀人案件的受害者是自己家人」的感觉完全涌不上莉音的心头。亮马在事发当时是三十三岁,毕竟也有接受过警方问话,应该不会觉得跟自己无关。然而对莉音来说,那实在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情。   就算要求她说明事件的犯人其实是祖父,莉音也只有感到莫名其妙的份。   可是亮马对于这项课题似乎并不觉得是刚一在开玩笑或一时心血来潮。   『照爸的个性,其中应该有什么理由才对。也许是想让我们察觉某种如今才能摊开的事实吧。』   刚一在说明课题内容的同时,甚至还提供了当时警方详细的调查资料。已经不能算是恶作剧的程度了。   『如果是自己父亲杀害了自己母亲,对爸爸来说应该是相当有冲击性的事情吧?你怎么还能那么冷静?』   亮马比起课题内容更先把注意力放在对方意图的态度让莉音不禁感到怀疑。那反应简直就像父亲觉得即使是祖父杀害了祖母也不值得惊讶,比起那种事情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让他在意的感觉。   亮马沉默了一段时间后,用持续在思考的眼神回答:   『当时因为妈过世,让一切的事情都变得顺利了。就算爸是犯人,我也不会怨恨他。不过爸当时有不在场证明,应该不可能是犯人才对啊。』   接着或许是因为脑中整理不出一个结论的缘故,他发出苦涩的声音:   『爸是说想要让我们知道罪恶必定会遭受报应。我想爸应该是对于二十三年前的事件至少知道什么特别的事情吧。』   亮马将调查资料塞给莉音后,清楚说道:   『我是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也有先入之见。你搞不好会比我更能看穿真相。关于遗产也是,你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自己提出要求吧。虽然我觉得你应该会认为是为了不要继承到自己不想要的东西而获得优先权会比较好就是了。』   亮马真的很清楚自己的女儿。莉音虽然还有其他想质问的事情,但亮马不让她有那样的机会,也不让她有拒绝的借口。   『而且晋遇到这种事情时绝不会假手他人,肯定会亲自出席吧。他跟我见面就只会起争执,所以还是你出席比较好。』   亮马与弟弟晋的感情相当差,莉音从来没有看过那两人正常交谈。据说他们是从十多岁的时候就合不来,而且那样的关系直到现在还持续着,可说是根深蒂固。两人甚至互相都不知道直接联络对方的方法。   至于莉音本身则是对身为叔叔的晋没有什么负面感情。虽然不到亲近的程度,不过晋有告诉莉音自己的电话号码与电邮地址,说如果遇上什么烦恼都可以找他商量,是个懂得体贴的人。因此一方面为了不要让现场混乱,莉音也只好出席了。   如此这般,莉音来到了指定的高级饭店,被带到住宿用的房间过了一段时间后,又被带到了这间高级套房。就在这里,莉音见到了这次奇怪的课题中被选为评审的岩永琴子。   刚一提供的资料上只有说明岩永是现年二十岁的大学生,同时是个古老豪门家的独生女等等资料。而亮马由于已经离开社交界,因此也不清楚那方面的传闻。既然会被刚一特地选上,想必不是什么普通的千金小姐。莉音虽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到这里,但岩永的存在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那女孩看起来楚楚可怜、容貌工整,感受不到体温,让莉音一开始甚至以为是一尊真人大小的少女人偶摆在那里。虽然因为对上视线时对方会微笑回应,所以莉音知道那不是人偶,但对方充满稚气的脸蛋与娇小的身材实在让莉音难以相信只跟自己相差一岁而已。另外,岩永的举止和言谈都感觉毫不怯场,对于在场的所有人仿佛都不当一回事,散发出宛如强者的从容气魄。   据岩永说她分别有一边是义眼与义肢,所以还带了一位负责照顾她的青年一起来。那位青年虽然身材高挑、姿势端正,但容貌上却让人不容易留下印象,站在岩永身后更让他显得没有存在感。然而当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搞不好那样比较能够在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下迅速行动吧。   这人不可小看,不能被外观蒙骗。岩永琴子绝不是被带到这里来当花瓶的千金小姐。莉音不禁提升了自己的专注力。究竟这女孩对评审结果上有多大的影响力?刚一究竟放给她多大的权限?   刚一离开房间后好一段时间内,大家都保持着沉默。虽然刚一要大家到明天中午之前针对事件互相讨论并修正解答,但这种事情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讲出口的。   晋与耕也或许都由于年龄以及社会立场等因素,反而更无法轻举妄动。因此莉音打算由自己来打破这个沉重的气氛,却没想到岩永先用一副彻底去除紧张、放松力气的态度开口说道:   「呃~各位辛苦了。哎呀~有钱有权又有智慧的老人家想出的坏主意实在让人为难呢。」   何止是放松力气而已,她甚至摆明感到厌烦似地对莉音他们甩了甩手。到刚才还像个陶瓷人偶般冰冷的存在忽然就变得像个人类,或者说是像个普通的女孩子了。   「我想各位或许都在怀疑我『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在帮忙做什么坏事?』而对我抱持警戒吧。」   岩永环视莉音他们后,表情不悦地继续说道:   「但是请各位仔细思考看看,其实感到最麻烦的人应该是我呀。各位毕竟是董事长的关系人,因此被叫到这里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然而我完全是个局外人喔?可是却被任命这样莫名其妙的工作,今天还特地空出时间远道而来。或许有人会说既然不想做,当初拒绝不就好了。但是那个音无董事长提出的请求,我有办法拒绝吗?」   「你这样讲也不是不能理解啦……」   对于岩永如此不加掩饰的说词,晋顿时一副惊讶失措地表示同意了。   「而且还要我对各位进行评价、列出排名,这样无论如何都会被评价较低的人埋怨呀。今后根本不晓得会遭受到什么样的报复。」   虽然莉音跟父亲亮马并没有能力对古老豪门家的千金小姐做出什么事,不过晋和耕也或许就有可能了。   结果耕也立刻慌张地摇摇头。   「不不不,我们再怎么说气度也不会那么小啦。」   「而且爸也不会容许的。」   晋也从旁附和,然而岩永却咋了一下舌头。   「但董事长也不可能永远活着,要是在他过世之后有人对我动手我也很伤脑筋。可是现在董事长还健在,所以要是我不好好尽到责任又会惹他不高兴。这样下去不管事情怎么发展,对我来说都只有坏结果呀。」   这么说来也对。莉音从没想过岩永可能是个受害者。不过在资产家一族的遗产继承中被选为评审,想当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然而莉音并没有因此就完全卸除对岩永的疑心。   「那么岩永小姐是为什么会被祖父大人选上的呢?祖父大人总不可能选一个什么能力都没有的人吧?」   对于莉音这个询问,岩永看向晋与耕也。   「两位没有对我进行过个人调查吗?」   「我有试过,但是能够信任的调查公司全都拒绝我了。从那个理由我就可以知道你是很特殊的人物。大家一致的意见都是『绝不要对岩永家的千金出手』啊。」   晋立刻承认后,耕也同样不予隐瞒地说道:   「我是刚好外甥在高中时代跟岩永小姐是同个社团的。叫天知学,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他忠告我说绝对不要与你为敌啊。」   「哦?原来您是天知社长的亲戚呀。如果是那个社长,应该要把我的事情传达得更带有好意才对的说。」   「呃不,学也没有恶意,拜托你不要在这件事情上怨恨他。」   耕也马上对这点提出了纠正。看来只是莉音不晓得而已,这个岩永琴子果然在某个阶级的社会中是个出名人物。而且评价上似乎比较接近于恶名的样子。   岩永沮丧地垂下了肩膀。   「总之就是有些谣言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擅自传开,结果让董事长看上的吧。董事长的目的就是让带有可怕的谣言,而且从容貌上让人难以捉摸真面目的我在现场,借此给予各位紧张感,让各位认真面对课题。」   她接着搔一搔看起来很柔软的秀发,仿佛在哀叹自己的不幸般继续说道:   「哎呀,另外也是因为我过去跟几桩事件扯上过关系,在解决问题上帮过一些忙,所以比在场的各位稍微习惯于推理和构筑假说就是了。」   看来这位千金小姐有过不少不寻常的逸闻。   岩永深深叹一口气后,露出严肃的表情。   「言归正传,我一点都不希望因为这个工作遭受任何人怨恨。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能早早完成任务。站在这里的九郎学长其实也不是我的看护,而是我从高中时代就在交往的男朋友。」   这人一脸严肃地在讲什么话?耕也虽然对她这段「男朋友」发言稍微做出反应,不过岩永不予理会地继续说道:   「这次难得可以跟男朋友一起在高级饭店过夜,谁不想好好享受一番!房间的浴室也那么宽敞,我还打算一起洗澡,从壶洗开始玩玩各种玩法呢!」   站在岩永后面的九郎忽然对她的脑袋狠狠揍了一拳。如果只是普通的看护绝对不可能这样殴打楚楚可怜的千金,但就算是男朋友应该也不会揍得这么狠吧。晋和耕也也都当场愕然,现场的紧张感也烟消云散了。   莉音虽然也当场愣住,不过因为出现了自己不知道的词汇,于是询问晋:   「叔叔大人,『壶洗』是什么?」   「呃,那种事情应该是耕也先生比较清楚吧。」   「晋先生,那种逃避方式太狡猾啦。」   两个大人都态度尴尬地互相推卸着。看来那是不应该当着面询问意思的词汇。   被揍的岩永抓起拐杖反击九郎,但接着又清了一下喉咙,重新面对莉音他们。   「不好意思,我让私欲外泄过度了。毕竟上次去泡温泉的时候,我没能跟学长一起入浴呀。不过我想各位应该也不希望勾心斗角打心理战,疑神疑鬼地过到明天吧?」   这个千金小姐的言行究竟哪些是认真的?哪些是故意的?哪些又是胡闹的?晋和耕也在出席这场聚会时想必也有做好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才对,但岩永却用恐怕超越了他们预想的强烈个性扰乱了整个现场的气氛。主导权是握在她的手上。晋和耕也大概也有感受到这点,因此没办法冒然回应的样子。   至于莉音在这点上,立场比那两人轻松。于是为了多少摸清岩永的目的,而试着率直认同对方的讲法:   「说得也是。大家都是亲戚,把气氛弄糟也很无趣呀。」   晋和耕也也都没有表示反对。   岩永微微一笑后,接着提议:   「所以说,就来场串通协商吧。」   套房中现在只剩下晋、耕也与莉音三个人。岩永刚才从挂帽架拿下贝雷帽,留下一句「我大约一个小时后会回来,在那之前请各位针对我的提议讨论看看吧。」之后,便拄着拐杖与九郎一起离开了房间。   莉音来到这间套房坐下来后才经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而已,但是对于这样粗暴的事态发展,心境上简直就像是耗费了一天份的能量。晋与耕也也同样难掩疲惫。   透过客房服务叫来三人份的咖啡放到桌上后,大家决定来讨论一场了。不管是否要接受岩永的提议,都有必要好好讨论一下。   晋坐在沙发上,没有特定对象地开口呢喃:   「那个提议,是爸的计划吗?还是岩永小姐的独断?」   左手端着杯碟,右手端着咖啡杯站在窗边的耕也接着皱起眉头。   「正常来想,应该不会做出无视于董事长想法的行动才对。」   「可是那个大小姐感觉随便都能做出那种事情吧?」   对于莉音这样的印象,其他两人似乎也没有反对意见。   耕也喝了一口咖啡后,将杯子端离嘴边。   「那个提议本身并不算怀。姑且不论董事长真正的用意是什么,他要求的内容是要我们说明二十三年前杀害音无澄小姐的人是董事长。只要能办到这点,就可以算是达成了一定程度的义务。因此『三个人合力讨论出一个能够让董事长满意的解答』确实是很合理又有效率的方法。」   莉音用双手捧起咖啡杯。   「『根据对那个解答贡献的多寡排名顺序』的提议也有一定程度的说服力。」   岩永刚才甚至表示「分别听三个人的解答太麻烦了」。那样夸张的发言让莉音都不禁为她感到紧张了。就算那是真心话也不该讲出口吧?虽然岩永接着就被九郎揍了一拳就是了。   「遗产的分配方法也可以由我们事先讨论之后,岩永小姐再根据能够实现各自期望的形式向爸报告排名的方法同样也很合理。虽然这样真的完全就是串通协议了啦。」   晋一副感到无趣地总结了岩永的提议。刚一原本是希望让三个人互相较劲,但岩永却是提议用大家都能接受的最佳方式解决问题。如此一来三个人就不需要互相仇视打心理战,岩永也不会因为决定排名而招惹到谁了。   晋抬头仰望天花板。   「爸也是个一流的经营者,虽然说会给予优先权,不过对于关系到整个集团的资产或权利想必也不会允许不合理的继承或让渡吧。然而我和爸的经营方针也不相同,我有我个人希望确保的资产和权利。另外我太太和小孩们对于遗产继承也有提出要求,我同样不能置之不理。因此对于这次的课题,我无法忽视。但是反过来说,只要能够保证我这些要求,在这次的课题中要把我排到第几名我都无所谓。」   如此说完后,他接着把话题抛给耕也:   「耕也先生,请问薰子姐的想法又是如何?」   毕竟对于晋来说耕也是自己姐姐的丈夫,年龄上也是耕也较大,因此当他直接对耕也讲话的时候就会使用适宜的遣词用字。至于耕也对晋讲话的态度同样也很客气。或许是因为在社会上晋的地位比较有权有势,让耕也怎么也无法用姐夫的态度对待他吧。顺道一提,莉音是分别称呼两人为「晋叔叔大人」与「耕也姑丈」(注2)。   耕也一脸感到抱歉似地望向远方。   「薰子是说她不想让亮马先生或晋先生单方面得利。毕竟晋先生对音无集团的贡献很得到董事长看重,亮马先生则是刚好相反,完全脱离家族集团走自己的路,那样的骨气想必也受到董事长很高的评价。在这点上,薰子似乎有种自己不太受到父亲喜爱的感觉,因此要是在遗产继承上又是两位获得优待,她应该会感到更加难受吧。」   晋针对这点用有点责备的语气向耕也说道:   「如果耕也先生在自己的事业上利用音无集团,爸就会与薰子姐有更多互动的说。」   「毕竟我也有我的自尊心,不想被人觉得是利用音无家的力量获得成功的。而且薰子对于金钱其实没有执着。虽然我现在也算是个小有地位的事业家,不过薰子跟我结婚的时候我的前途决不算是光明啊。」   「也就是说姐单纯只是想获得赢过我跟大哥的满足感是吗。在这次的状况中,大概是想炫耀自己选上的丈夫比我们还要优秀吧。」   「毕竟不管怎么说,亮马先生和晋先生都很优秀,所以薰子在这点上也有自卑情结啊。」   莉音听着这两人之间的对话,同时回想起姑姑薰子的样子。虽然没有讲过几次话,不过在莉音的印象中薰子是个娇小纤细而漂亮的人。   耕也这时对莉音询问道:   「亮马先生对于遗产的想法又是如何?」   就在莉音准备回答之前,晋就一脸苦涩地回应:   「大哥根本不用问啦。他的意见肯定是觉得继承高额遗产只会带来麻烦,如果莉音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随便她拿吧。」   由于实在太精准了,莉音也就没有多做补充。明明是几十年来没有好好交谈过的哥哥,能够说得如此精准还真是了得。   「叔叔大人,你明明那么了解爸爸,为什么到现在还是跟他感情不好呢?」   「就是因为我太了解他啦。大哥总是做让我讨厌的事情。要是长男放弃继承或是拿到的份少得不自然,周围的人就会开始乱猜测,甚至有人会说是我在背后搞鬼。为了对应那些问题或是在事务处理上给人方便,都不知道会耗掉我多少心力。大哥倒是可以贯彻自己的想法,肯定很满足吧。」   「总觉得真是对不起呢。」   「哦不,这不是莉音的错。是大哥不好啦。」   晋因为莉音道歉而露出反省自己失言的表情。看来莉音道歉反而不太好的样子,于是她赶紧言归正传:   「既然这样,最佳的解决方式就是排名上让耕也姑丈排第一,给薰子姑姑有个面子,至于要继承什么就由晋叔叔大人和耕也姑丈商量调整了吗?我要是继承了管理或处分上很复杂的不动产或是艺术品也会伤脑筋,因此只要能顾虑到这点,要把我排第几名都可以的。」   耕也虽然表情看起来有点困惑,不过他应该也明白这是妥当的结论吧。   「对我来说这样薰子应该也会满足,所以我是无所谓啦。晋先生呢?」   「只要耕也先生或薰子姐希望继承的东西跟我没有重复,也就没有必要相争了。与其竞争谁的解答比较优秀,这样的应变方式应该会比较简单。」   晋虽然对一部分抱持保留态度,不过似乎也认为只要那方面可以互相妥协,这个方式就是最佳手法的样子。   耕也接着皱起眉头。   「事情还变得真奇怪呢。这原本是一场巨额遗产的竞争,如果是推理小说应该会让气氛变得更紧张才对的,可是现在却一下子就圆满收场啦。」   「既然评审提议要大家讨论协商,自然就会朝圆满收场的方向发展了。毕竟我们本来就没有在互相竞争遗产。就算有所不满,只要是爸的决定,家族们也不会有怨言的。」   「只不过『因为是我最巧妙让董事长成为了犯人所以获得优先权』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感觉会很难听,因此在这点上我倒是有点犹豫就是了。」   耕也似乎觉得「就算成为第一名也有这方面的弊害」而露出了苦笑,然而莉音倒是觉得刚好相反而提出纠正:   「如果是我们各自提出不同的解答竞争优劣或许就会变成那样,但如果是共同得出一个解答,根据贡献程度决定排名,给人的印象上就不一样啰。至少责任是互相分摊,而且大家都赞成那个解答的话也可以说是同罪了。」   耕也顿时感到有点惊讶。   「哦哦,原来也有那样的思考角度。」   「就这点来看,岩永小姐的提议也很有魅力啊。」   看来晋似乎也没有思考到这点的样子。或许这两人都是比起如何指证刚一是犯人,更先考虑到的是自己要如何撑过这次的课题吧。   莉音为了听听两人的意见,提出了这项课题中最根本的疑问:   「说到底,这真的是有答案的课题吗?要是祖母大人的事件一如警方的见解是一场突发性的强盗杀人案,就根本没有什么需要挖掘的真相了。再说,如果祖父大人是犯人而希望公开自己的罪行并付出什么代价,只要他自己说明是怎么杀害的不是比较快吗?为什么他要让我们来想?这个课题会不会其实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呢?」   莉音说着,并寻求晋与耕也的意见。   「我爸爸是说,或许祖父大人知道什么如今才能公开的特殊隐情,所以希望我们可以察觉那件事情。」   沉默一段时间后,晋开口呢喃:   「看来就算要接受岩永小姐的提议,也有必要先询问几个问题啊。」   一个小时后,与九郎一同回到套房的岩永琴子听了晋提出的质问,当场大笑地挥了挥手。   「哎呀,各位想太多了啦。音无董事长确实杀害了他的夫人,只是因为那个杀害手法就算他亲口说明应该也没有人会相信,所以他希望孩子们靠自己的力量得出真相,彻底接受那个事实罢了。」   由于岩永如此保证的态度太过开朗,反而让莉音变得更加不安了。   「你这些话真的可以相信吗?」   莉音忍不住讲得有点像在责备对方,然而岩永却愉快地眨了一下右眼。   「将董事长当成犯人的答案是确实存在的。只要各位探询真相,自然就能得出那个答案。」   明明现在讲的是遗产继承和过去的杀人事件等等严肃的事情,可是只要从岩永的口中说出来,沉重的感觉就会霎时烟消云散。   晋一副忍耐着不要让自己松懈似地反驳道:   「可是爸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吧?」   大家现在都不清楚刚一真正的用意是什么,又不知道可以相信岩永到什么程度。晋或许是想借由些许高压的态度试探动摇岩永吧。   但是岩永却若无其事般轻松带过:   「真的是那样吗?例如事件发生的那时候,音无董事长不希望被人怀疑是犯人的关系人物———亮马先生、薰子小姐、晋先生甚至耕也先生大家都有不在场证明,这不是很可疑吗?简直就像是为了保护大家而刻意安排的一样。当时能够办到这种事情的,应该也只有音无董事长而已吧?」   这主张虽然也可能被批评是牵强附会,但晋与耕也都选择了沉默。莉音其实也有注意到这点,因此不禁觉得这位大小姐果然不可小看而变得认真起来。   「为了让各位可以推理出董事长是犯人,事前应该有把事件的详细资料交给各位了。有办法得到二十三年前警方的调查资料并加以统整,真不愧是音无董事长呢。」   岩永对站在身后的九郎叫了一声,要他把那份资料拿出来交给岩永。莉音虽然在事前已经仔细读过调查资料,把内容记在脑中,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从包包中也拿出了那份资料。   至于晋和耕也则是没有动作。晋坐在沙发上,耕也在房间内各处走动,随便找到地方就把身体靠上去或坐下来。这两人应该最起码都有把资料记在脑中,而且虽然是二十三年前的事情但好歹也是事件的当事者,或许根本没有重新记忆的必要吧。   莉音整理了一下关于音无澄杀害事件的相关情报。   事件发生在二十三年前,三月十六日星期三的晚上七点左右。   当时澄五十八岁,身为音无集团的董事长表现精明强悍,不过每个月都有固定一天会到某间个人经营的按摩店光顾。按摩店位于一处恬静的住宅区,与其说是店铺不如说是在个人住家挂了一块小招牌而已,经营方式也是只接受熟人预约。据说按摩师傅的功夫了得,因此光是这样的经营方式就足以维持生计了。   无论在任何事情上都把工作摆在最优先,致力于扩大集团规模的澄原本就很少有私下来往的对象,周围的人总是带有紧张的气氛,想必澄本人也经常全身紧绷吧。而且对于自己的技术抱有自信又会挑客人的按摩师傅即使面对澄也不会紧张或是特别客套,对澄来说似乎能够更加感到放松的样子。或许也是由于这样的因素,去按摩店可说是澄唯一的休闲,完全的私人时间。   因此澄前往按摩店的时候也不会使用车子,而是自己一个人搭电车到最靠近的车站再徒步走到那间店。虽然身为董事长的她有专用的接送车辆与司机,但据说她是为了切换工作与私人时间而故意这么做的。而且她认为偶尔搭电车看看周围的样子对于一个经营者来说也是必要的事情,因此她似乎从平常就偶尔会忽然独自行动的样子。   另外,由于澄有向父亲传次郎学过合气道也有取得段位,因此独自一个人走夜路似乎也不以为意的样子。而她的腕力实际上也很强。虽然基于工作上的关系经常会遭人怨恨,因此周围的人好几次都劝告她保险起见还是尽量避免单独行动比较好,然而澄总是听不进去,甚至把反复劝戒的人远离自己身边,坚持自由行动。   而就在从那间按摩店回家的途中,大约晚上七点左右,于通往车站的住宅区路上,澄不知被什么人袭击,胸口被利刃刺伤两处,身上的现金也被夺走了。   虽然现场周围有几间民房,在家的人也很多,但由于是天气依然微寒的三月半昏暗的晚上七点左右,没有什么居民外出走动,所以并没有人目击到澄遭人袭击的现场。当时监视摄影机也还没有普及装设,因此也没有捕捉到犯人身影的影像。   不过紧接在澄遭人袭击之后,周围的住家有多位居民听到一名女性痛苦大叫「小偷!那个男的!谁来抓住那个穿黑色上衣的男人!往车站的方向去了!」的声音。   居民们因为那个叫声而注意到路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来到家门前或道路上,这才发现了胸口深深刺着一把短刀,流着血倒在民房围墙旁边的澄。当居民们赶到她身边时,她虽然已经丧命但仍有体温,因此知道事件是刚刚才发生的。也有人认为澄虽然奋力发出刚才的叫声,但搞不好就是因为挤出那最后的一份力气,让她加速死亡的。   也许是勉强大叫的缘故,澄的嘴角流着鲜血,也或许是摸过伤口的关系,她没有戴手套的手上同样沾有血迹。   居民们立刻环顾周围,但只有在稍隔一段距离的地方发现一个打开的手提包与皮制的钱包被丢弃在路上,并没有看到什么逃跑远离的可疑人影。钱包中连一张纸钞都没有,因此认为犯人应该是只把纸钞抽走逃跑的。澄周围的人也提供证词说澄有随身携带一笔现金的习惯,钱包里总是会装有厚厚的一叠高额纸钞。   澄的死因是出血性休克,心脏附近被刀身长十二公分的野外求生刀刺了两刀。根据状态推测被刺伤后应该撑没有多久。留在受害者胸口的刀查不出来源,从握把上也没有采检出指纹。   这是很单纯的事件。首先,这是一桩强盗杀人案件。犯人一开始是先亮出短刀威胁澄交出钱财,然而却遭到对于实力有自信的澄意外强力的抵抗,结果顺势刺伤了对方,慌张之下只夺走现金并逃跑了。   从事件现场也能推断出几乎正确的死亡时刻。状况上可以判断居民们听到的叫声应该就是澄发出来的没错,也知道了几项犯人的特征。假设就算澄当时没有大叫,路上遗体应该也会在当天晚上之内被回家的附近居民发现,死亡时刻也能锁定到相当限定的范围内吧。   然而正因为单纯,警方查不到除此之外更多的线索,让搜查行动迟迟没有进展。   「警方当时将强盗杀人列为最大可能,不过一方面也由于调查行动很快就碰上瓶颈的缘故,所以同时也摸索起那是有人伪装成强盗杀人并计划性杀害澄小姐的可能性。因为澄小姐在工作上也遭到过很多人的怨恨。」   岩永翻着调查资料并语气平静地如此描述着。   晋虽然表示同意,但也用对于那样的意见不认同的态度说道:   「毕竟妈对于反对或反抗她的人都会毫不留情地切割舍弃。不过虽然是有做过头的部分,但也有很多是理所当然的处置。在事业经营上也有很多场合是平白无故遭人怨恨的。」   然而岩永并不加以理会地继续描述:   「另外,各位澄小姐的家人们以及耕也先生也同样有动机。澄小姐每个月会在固定的日子前往按摩店的事情各位都知道,自然能够拟定出在她回家路上埋伏偷袭的计划。当然,关于按摩店的事情是集团高层众所皆知的情报,因此只要有心调查,其实无论是什么人应该都能办到这种事情就是了。」   岩永低头读着资料继续说道:   「亮马先生与晋先生当时因为对将来的选择而与澄小姐意见冲突,饱受控制而处于痛苦的状态。薰子小姐则是和耕也先生的结婚受到反对,几乎要被迫分手。当然,耕也先生也有理由因为这件事认为澄小姐是碍事的存在。」   讲到这边,岩永抬头看向晋与耕也。   「另外也有很多人感受到澄小姐的经营方针与独裁手段可能导致集团面临危机。音无董事长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他身为父亲也尤其知道各位的苦境。因此他会遭到警方怀疑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晋这时苦笑回应:   「当时无论大哥还是我都经常在想,要是妈不在就好了。那时候大哥在妈的命令下被迫远离料理之路而留在集团工作,所以明白妈的经营方针是很危险的。我也是一样。我们都有充分的动机。」   耕也同样像是自己过去丢脸的事情被挖出来似地露出尴尬的表情点点头。   「我和薰子也是被强硬反对结婚,而且当时薰子已经住到我的公寓生活,在这点上也老是被讲。那个人认为女儿的结婚对象必须是家境优秀又能为集团带来贡献的人才行,因此对于独立心强又是白手起家的我一点都看不上眼,甚至还表示如果我们没有在一个月内分手,她就会毁掉我当时起步的事业。但如果我愿意分手,她就会对我提供援助,也会付给我相当金额的分手费。这教人怎么不对她涌起杀意嘛。」   他最后用有点像在开玩笑的讲法如此作结。   岩永接着微微一笑。   「然而由于各位都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很早就从嫌疑名单中被排除了。」   「毕竟是平日的晚上七点,认真工作的人在那段时间会有不在场证明的可能性本来就很高啊。」   晋对于这点似乎觉得很无所谓,不过岩永还是不为所动地继续翻阅资料。   「音无董事长为了视察新开幕的饭店而前往其他县,晚上七点左右正与十名以上的业者与公司人员们进行会议。亮马先生与晋先生都在即使开车前往案发现场也要一个小时以上的集团总部,晚上七点前后都有在公司内被人看到身影。尤其是六点半过后,两人被目击到互殴打架的场面是吧?」   「当时我们两人都还太年轻了。我才二十多岁,大哥也才过三十。尤其大哥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主张今后饭店经营上饮食方面也很重要,而用进修学习为借口蒙骗妈,到知名餐厅进行料理修行。可是后来这招变得不通用,让他被迫在总公司工作了三年以上,累积了相当大的心理压力。而我也是因为只能担任辅佐大哥之类的工作,心理上也很焦躁。」   晋仿佛是认为岩永在胡乱猜想似地举起手掌如此打断她的话。   「大哥被迫从事自己不想做的工作,而我则是巴不得可以做他那些工作。这样的两个人在一点契机之下发生口角争执甚至互殴打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是的,周围很多人都知道两位的感情从以前就很差,但据说从来没有见过两位在公司内那样明目张胆地打架。也正因为这样,让两位的不在场证明变得非常清楚。虽说是偶然也真的很巧合呢。」   对于晋严厉带刺的声音,岩永始终用优雅又同时宛如在暗示什么事情般的态度回应。晋则是对她那样的态度浮现出踌躇的表情,没有再进一步反驳。   莉音对于当时的情况知道得并不详细,不过也觉得父亲亮马和晋会在公司里大打出手是有可能的事情。在这点上并没有不自然的感觉,可是岩永和晋之间的互动却让莉音感到有点奇怪。   岩永接着把话题带到耕也身上:   「耕也先生在事件发生的那段时间也正在到处拜访客户进行交涉,似乎没有时间抽身的样子。当时因为您的公司还没什么实际成果,所以据说有时候也会死缠着客户的样子。」   「我当时才三十三岁,没有什么人脉,会吃闭门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跟客户死缠到底也是家常便饭啊。」   「是的,多亏如此,让你的不在场证明相当明确。要是你吃了闭门羹就乖乖离开,搞不好就会有时间前往案发现场了。果然人从平常就要努力工作呢。」   耕也对于岩永那样仿佛在暗示有什么内幕似的讲法同样没有生气,只是像在表示「没必要赏这个脸蛋还带有稚气的大小姐一番见识」般耸耸肩膀。   岩永接着又继续指出:   「薰子小姐当时因为弄伤左脚,独自一个人留在耕也先生的公寓。据说她那天本来预定跟朋友出去吃晚餐,还预约了晚上六点半的餐厅。」   对于这点,耕也同样笑笑回应:   「没错,薰子听说是白天时在公寓大厅的阶梯重重摔了一跤。当时在她附近的邻居也帮了她一把,而她一开始只是在脚上贴药布而已,然而到了傍晚却越肿越严重,只好取消了跟朋友的约定。等我深夜回到公寓带她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是左脚胫骨骨折,就直接住院了。」   「是的,因为那样一场意外让薰子小姐明明有预定计划却差点失去不在场证明,不过最后她还是勉强得以从嫌疑名单中排除了。毕竟那样的脚伤实在不可能袭击杀害澄小姐,而且犯人推测是一名男性。这还真是幸运呢。」   要是没有发生意外,薰子也应该会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这样看起来,事件确实是发生在很巧的时间。如果是刚一或许就能够事先掌握大家的预定计划与行动,推估出那样的时间吧。   莉音不禁感到有点不高兴,于是毫不客气地对岩永直言说道:   「岩永小姐,你到底想表示什么?就算你是想出示祖父大人故意算准大家都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杀害了祖母大人的根据,你的话语未免也太含有恶意了吧?」   岩永刚才提出的论点根本就像在强调其中的刻意性。   「你的讲法听起来简直像在暗示除了薰子姑姑以外的人都知道祖父大人的犯罪计划,而故意在那段时间制造让人容易留下印象的不在场证明呀。」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做那么没品的事情呢。」   结果九郎忽然从背后用力拍了一下岩永的脑袋。   「你如今还有什么资格跟人家讲品格。」   「我的行动一直都很有品格好吗!」   「光是你提出串通协议的提议就很没品了啦。」   九郎对挥舞着拐杖抗议的岩永如此冷淡说道。莉音虽然认为九郎讲得没错,但总觉得使用暴力并不是件好事而打算出面仲裁,可是岩永的拐杖也同样有揍到九郎,让莉音觉得他们两人或许是半斤八两吧。   晋与耕也都张着嘴巴当场愣住,而莉音也因为气势被打断而不知该如何继续接话了。不过岩永很快又重振起来,用她那依旧像个精巧西洋人偶般的小嘴言归正传:   「不好意思,我的同行人实在不知礼数。确实,我是向各位提出了串通协议的提议,不过就算各位再怎么没有欲望,我也没想到各位会这么快就得出共识。毕竟事关巨额的遗产,也关系到集团经营,因此我本来以为各位会暂时观察情况的。更何况身为继承当事人的薰子小姐与亮马先生都不在场,可是却这么快就决定出结论了。」   岩永冷不防地又朝莉音他们抛出了跟刚才不同的恶意。   「这感觉简直就像是希望在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被挖掘出来之前息事宁人,仿佛是比起遗产还有其他更需要担心的事情不是吗?毕竟串通协议是违背音无董事长意向的行为,如果没有需要担心的事情,应该会更认真诚实面对课题才对吧。」   这未免太臆测过度了。莉音对于岩永如此恶质的手法感到傻眼的同时,脑中不经意回想起刚才自己讲过的话。   刚一搞不好是想要让大家察觉某种如今才能摊开的事实。   岩永对保持沉默的晋与耕也探出上半身。   「或许大家都有不在场证明只是偶然。不过事件当时亮马先生、晋先生、耕也先生与音无董事长是共犯关系,事先就计划好了不在场证明,至于薰子小姐因为没有被告知这件事,而差点就失去了不在场证明。这样的解读不是会比较有趣吗?耕也先生今天会代替薰子小姐前来出席,不也是因为有必要对这件事实进行处理吗?」   莉音感到自己的手掌渗出了汗水。照岩永的这个讲法,代表莉音的父亲亮马在这次的课题,也就是过去的事件中也有应该被挖掘出来的事实了。   即便如此,莉音还是为了主张岩永的矛头是对着错误的方向站到她面前。   「我对遗产根本没有兴趣。叔叔们也是判断祖父大人应该不会在遗产继承上分配得不合理,所以认为与其要亲人间互相斗争,不如接受你的提案比较好而已。可是你却因为觉得有趣而嘲讽我们的决定吗?真的是很没品呢。」   站在岩永背后的九郎不知道为什么一副「说得好」似地对莉音竖起了大拇指。莉音顿时觉得「就算被你夸奖也不值得高兴啦」而差点乱了步调,但还是深呼吸一口后继续说道:   「而且如果包含祖父大人在内的四个人是共犯,这次的会谈和课题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因为那样事到如今根本没必要互相探索什么方法,叔叔们都知道祖父大人就是犯人了呀。」   结果岩永就像是对于莉音的追究毫不在意似地张开双臂。   「没错,我并没有相信各位是共犯,而音无董事长也有否定过这点。只是董事长也有表示过,犯下的罪就应该接受报应。」   面对丝毫没有动摇的岩永,莉音霎时感到某种恐惧与不安。   对于这位娇小的千金如此失礼的手法,晋与耕也依然保持着沉默,仿佛是对于自己应该发言的话语选择上感到犹豫似地一动也不动。   他们果然有什么被挖掘出来会伤脑筋的内幕吗?难道父亲亮马也是因为有什么内情,所以害怕前来出席的吗?   在空调的声音都甚至感到吵杂的一片寂静中,从莉音背后传来晋不知是呢喃自语还是进行确认,有如在黑暗的箱子中摸索似的声音:   「难道爸是想要让我坦白自己的罪吗?这就是这个课题的目的吗?」   「谁晓得呢?虽然杀人行为即使只是进行准备工作也算一种罪啦。」   岩永装傻似地如此回应并重新坐下后,接着换成晋从沙发上站起身子走到前方,坦荡荡地对她说道:   「那好,我就承认吧。二十三年前,我和大哥一起拟定了杀害妈的计划。虽然还在准备阶段时妈就不知被什么人杀害,所以最后并没有实行就是了。」   耕也对于晋的自白表现出惊讶的态度。相对地,莉音倒是对于叔叔拟定过杀害母亲的计划并不感到惊讶。毕竟他有动机,刚才甚至被岩永当成是祖父的共犯,因此就算真的有拟订计划也还在莉音的想象范围之内。   比较让莉音想象不到的是,他居然是跟亮马一起拟定计划的。   「叔叔大人,你说是跟我爸爸一起,但你们不是有三十年以上感情都很差吗?事件当天还打过架!」   岩永这时竖起一根手指。   「正因为两个人感情很差,所以不容易被怀疑是共犯呀。因此即使两人是兄弟关系,互相提出的证词还是会给人很高的可信度。然而这两人其实在根本的利害关系上是一致的,自然也会有合作的余地。」   「果然一切都早已被你看穿了啊。」   晋愤慨地瞪向岩永。但岩永却是一副「不敢不敢」地用眼神回应后,继续说道:   「事件当天,这两人激烈打架到周围的人都会发现的程度,也因此得到了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但如果这两人其实是共犯,只是假装打架而已呢?例如说只有两个人在会议室中打架,其他人只是从房间外面听到声音的话呢?只要将其中一方的声音预先录音并播放出来,然后明明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却假装在激烈打架,就能让其他人误以为两个人都在房间里。这段期间另一个人就能去实行杀人行动了。」   晋并没有否定。   「没错,就是那样的不在场证明伪造计划。虽然另外也有想到几个避开嫌疑的小伎俩,不过你讲的就是最主要的部分了。但事件当天我们打架并不是只有声音,周围的人也有目击到那个场面。我们原本预定是在隔月妈去按摩店的时候才实行杀人计划,而那次的打架是为了营造出即使我和大哥在公司里争执或打架也不会显得不自然,而且就算有人发现我们两人在房间里打架也会觉得不要出面制止会比较安全的环境所做的事前准备工作。」   说到这边,晋态度尴尬地转向莉音。   「别误会了,我和大哥的感情是真的很差。然后当初提议这项计划的人是大哥。他说要是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将来跟集团的将来都会完蛋,所以要杀死妈。而且他还断然表示过,我只要协助他伪造不在场证明就好,必须弄脏双手的工作由他自己负责。」   晋应该不会撒那种只要事后进行确认就会被搓破的谎言,而且也不会撒谎说计划是由他讨厌的哥哥主导的吧。因此莉音只能相信这件事情了。   「我知道就算我拒绝,大哥也会自己去做。而我当然也非常清楚妈的存在会让周围陷入危机。大哥当时打算靠自己的手争取自己的将来并解决问题,要是我在那时候胆小畏缩,就等于是承认我一辈子都比不上大哥。所以我立刻就同意了。」   晋重新坐回沙发上,擦拭汗水。   「另外也是因为大哥把我视为可以信任的共犯,愿意拜托我的事情刺激到了我的自尊心。不过光是从我没有主动表示要负责弄脏自己双手的部分,果然还是代表我输给了大哥吧。」   晋的态度就像是把积在自己肚子里的石头全部吐出来一样。   「然后就在我们进行着计划,还在为不在场证明的伪造工作进行布局的时候,妈就不知道被什么人杀害了。我还记得自己当时非常气愤,觉得明明好不容易做好觉悟要杀害妈的,却不知被谁抢先了,害我甚至气得捶了一下桌子。我根本不期望那种像是被运气拯救的结果啊。」   岩永翻阅着调查资料并促使晋继续讲下去。   「你没有怀疑过可能是音无董事长下手的吗?」   「我并不是没有想过。我当时觉得搞不好是爸察觉到我们的计划,为了不要让我们弄脏双手而抢先动手的。可是爸有不在场证明,感觉也不像是雇用了什么人去杀害的。我好歹也有调查过家里的现金或财产以及公司资金的流向,确认爸有没有动过什么可疑的钱。但是爸原本无论是在家或是在公司,能够自由运用的经费都很少,所以我实在不觉得他有办法雇用到什么人。」   在警方的调查资料中也有提到警方调查过委托杀人的可能性,但是都没有查到任何一点线索。   「虽然妈死后过了一段时间,有一件奇怪的山区开发案动工让我感到有点可疑,但那个开发案并没有产生什么特别的利益,而且土石流防范工程以及公园保养等等内容对于集团的地区对策来说也不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应该不可能有人会以这种事情为交换条件接下杀害妈的工作。」   「确实不会有那样的『人』呢。」   岩永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强调了「人」的部分表示同意。晋则是点点头。   「所以关于妈的死,最后是当成一桩强盗杀人案收拾了。就算最后没有抓到犯人,大家还是当成那样一回事。可是爸现在却提出了这次的课题。爸不可能是犯人,那么自然就会让人想到他可能是为了让我跟大哥坦白曾经计划杀人的过去,要我们为自己的罪付出代价了。」   原来晋在参加这次会谈的时候表现得那么焦躁是因为那样的罪恶感与秘密。比起如何证明刚一是犯人,他更感到烦恼的是自己的秘密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要如何处理才好?   晋叹了一口气,对莉音说道:   「大哥应该也有察觉到这点吧。即使没有真正实行,曾经计划杀人的过去还是很沉重的一件事。要是没有被谁好好制裁并原谅,甚至会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压垮啊。」   莉音心中也有个底,毕竟她到这里来之后,脑中浮现过好几次父亲派她过来时的各种言行。   「他让莉音来参加课题想必也是基于那样的心理。他应该是想要让女儿知道自己的罪过,透过某种形式赎罪吧。或许是因为自己说不出口,所以希望让女儿在这里察觉出那个真相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后,莉音想到了一个教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叔叔大人该不会是为了确保两人的共犯关系绝对不会遭人怀疑,所以这二十三年来一直都假装跟我爸感情很差的吧!」   即使是以未遂落幕的杀人计划还是有必要继续隐瞒下去。难道这两人是担心有任何一点曝光的可能性,而刻意维持感情很差的状态吗?   然而晋挥了挥手。   「所以我就叫你不要误会了。我讨厌大哥。他可是把我认为最有价值的集团经营工作随便舍弃,擅自走上自己的路自我满足的家伙。可是他还在集团工作的时候却又偏偏表现得比我优秀。就连那样的才华,大哥都认为毫无价值而舍弃了。明明我是那么样的渴望啊。这种事情可以原谅吗?」   这心情莉音也能理解。如果见到别人把自己想要的东西、重视的东西不屑一顾地舍弃,就算那个人说要把那东西给自己,自己心中还是会怀抱某种难以释怀的感情吧。   「要是大哥继续留在集团里,搞不好早就成为董事长了。我一直以来都无法逃脱这样的自卑感,又怎么可能跟大哥良好相处?」   岩永一副深有感触地表示同意:   「真是个讨厌的人呢。」   「至少比你好多了啦。」   晋不知是为了表现最起码的反抗,还是出自真心地如此回应。莉音也深有同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就连站在岩永身后九郎都点了点头。那两人的情侣关系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接着,晋虽然带着不愉快的态度,但还是对岩永道谢:   「不过这下我心情总算稍微轻松一些了。我就感谢你准备了这个让我自白的机会吧。不对,我该感谢的对象应该是爸。你终究只是这次的评审啊。」   岩永一副自己根本丝毫没有期望对方感谢似地鞠躬低头后,用冰冷的眼神看向站在窗边仿佛事不关己地望着窗外的耕也。她虽然说自己的右边是义眼,但她的左眼也同样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感情。   「那么耕也先生和薰子小姐又是如何呢?当时你们有计划要杀害音无澄小姐吗?」   她又在擅自妄想了。莉音心中虽然这么想,可是耕也的反应却很迟钝,似乎在思索什么事情似地保持着沉默。于是岩永又继续说道:   「薰子小姐的脚骨折的时机未免太巧合了。因此我试着怀疑了这样的不在场证明伪装计划:薰子小姐在事件当天的白天故意在周围有人的地方跌倒,假装出脚很痛的样子。然而在那个时间点,其实她的脚根本没有骨折。然后到了傍晚偷偷溜出公寓,伪装成强盗杀害澄小姐。毕竟当时她的脚没事,因此这种事情事有可能办到的。接着她回到公寓之后,才真的自己折伤自己的脚。」   莉音听出岩永想表达的意思,不禁感到傻眼了。居然会怀疑别人如此乱来的行为,这位大小姐的人格究竟是扭曲到什么程度?   「要自己折伤自己的脚或许要相当大的觉悟,但并不是办不到的事情。毕竟是女性的脚,只要有那个意思还是可以折伤吧。也搞不好是耕也先生回到家后帮忙她的。她就是这样假装自己是从白天就折伤了脚,让人认为她不可能犯案的。」   耕也依然望着窗外笑了一下。   「真亏你可以想出这种光是听了脚就很痛的手法。当时从澄小姐最后大叫的那句『抓住那个穿黑色上衣的男人!』就能知道,犯人是一名男性。就算假设蒙着脸,也不可能把亲生女儿误认为是男性吧。」   「那个最后的大叫声,真的是澄小姐叫的吗?当时听到声音的周边居民们应该不知道澄小姐的声音是怎么样吧。如果是薰子小姐为了让大家误以为犯人是男性而假装成澄小姐,从尸体旁边大叫让周围听到的话呢?」   或许是有可能性,但莉音立刻注意到这个假说有破绽了。   耕也也一边走向岩永一边轻松反驳:   「那种伪装计划的风险太大了。要是听到声音的居民立刻来到路上呢?要是有人打开窗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呢?薰子在那里很快就会被发现了,逃跑的身影被人目击的可能性也会提高,甚至搞不好会被周边居民当场逮住。就算知道那段时间不会有人走在路上,还是可以确定附近居民很多。正由于这样,有很多人听到了澄小姐的叫声。就因为澄小姐是犯人逃跑之后发出叫声,居民们才没看到犯人的身影啊。」   莉音以为这下岩永应该会闭嘴了,没想到她的舌头还是没有停下来。   「也对。说到底,如果是计划在住宅区杀人,应该会在行刺之前或行刺的当下捂住受害者的嘴巴,防止受害者发出声音被周围的人发现才对。而且万一澄小姐留下犯人的线索或是周边居民立刻发现澄小姐而让她救回一命就完蛋了,所以最起码应该会确认死亡,确定真的杀害之后才离开受害者身边吧。正因为是突发性而毫无计划,而且是澄小姐不认识的人物犯下的强盗杀人,澄小姐才会在犯人离开之后还有余力大叫的吧。」   岩永虽然自己提出了自己假说的问题点,可是坐在椅子上抬头望向走到她近处的耕也的态度依然一点都不畏缩,还是老样子带着仿佛在夸耀胜利似的笑脸。   「不过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何不学学晋先生,稍微让自己轻松一点呢?」   耕也顿时陷入沉默。   接着他嘴角一扭,垂下了肩膀。   「好啦,我就招认吧。事实跟你说的刚好相反。并不是薰子骨折而进行了杀人,而是因为她骨折所以让杀人计划受挫了。」   莉音不禁抽了一口气。世上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相关人物们竟然大家都曾计划要杀害音无澄。   耕也大概也是在很早的阶段就在思考要如何说明的缘故,语气流畅地描述起过去的事情:   「我和薰子也曾计划要杀害那个人。毕竟要是那样继续下去,不但我们两人会被迫分手,我的事业也会被搞垮。『盯上澄小姐从按摩店回家的时候』这部分跟晋先生他们的计划是一样的。这与其说是偶然,不如说能够事先确定那个人会独自一个人走在没什么人的路上也只有那段时间,所以大家的计划才会一样的吧。然后就在那天,我们原本预定要实行我们的计划。」   没想到他们的计划跟亮马与晋不一样,是刚好决定在事发当天付诸行动的。也许是因为他们被澄逼迫立刻分手,所以在时间上比较急吧。   「让人误认骨折时间的伪装计划就如你所说得没错。我们确实是打算那么做的。尤其薰子娇小细瘦又好歹是个千金小姐,应该不会有人想到她会自己折伤自己的脚。薰子就是瞄准这样的盲点,自己向我提出了那样的计划。然而很蠢的是,薰子白天在阶梯跌倒的时候,竟然真的把骨头折伤了。」   耕也忍不住发出笑声。虽然这听起来真的很搞笑,但对于当事人来说应该一点都笑不出来吧。   不过岩永到是哈哈大笑起来:   「要在周围的人不会起疑的状况下故意跌倒,而且又要让人觉得即使骨折也不奇怪,想必是很难的事情吧。就算失败而真的骨折也是有可能的事情呀。」   耕也虽然看起来有点被惹得不高兴,但还是继续说道:   「薰子到傍晚之前也判断那伤势即使是撞伤也很严重,就算能走路也没办法跑步,因此便放弃实行杀人计划了。就算能埋伏偷袭那个人,杀害之后也没办法逃跑,搞不好还会遭到反击吧。而我是回到公寓之后才得知这件事,在那之前则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而到处奔波。」   「毕竟当时手机还没有普及,而且要是冒然联络反而有可能引人怀疑嘛。」   「没错。而且薰子明明既然已经放弃杀人就马上去医院检查就好了,可是她却认为自己还没有向我解释状况之前不能离开家里。结果我回到公寓的时候虽然还不清楚她的脚确切的状况,但至少看得出来肿胀得很不寻常,所以我就立刻把她带到医院去了。等到在医院确定是骨折之后,我们得知了那个人的死讯。」   莉音试着想象耕也与薰子当时的心境,果然还是觉得简直有如一场闹剧,不过自己一点都不想要成为当事人。   「我和薰子都当场愣住了。比起庆幸这下问题获得解决,我们更是疑惑这究竟是什么玩笑。不知是谁杀掉了那个人,而且还是在我们遇上出乎预料的意外而放弃计划的那一天。就算是上天的安排也未免太教人毛骨悚然了。」   耕也似乎也是比起欣喜更感到恐惧的样子。大概是当时的感情又涌上心头的缘故,他顿时发冷似地搓揉起双手。   「我们也有怀疑过会不会是音无董事长察觉了我们的计划,而透过什么手段抢在我们之前动手的。但总之我们因此得救,于是就把这份怀疑封印起来,一路活到了今天。」   他接着露出一脸像要埋怨什么似的表情,低头看向从容坐在椅子上的岩永。   「然后如今又出现了这样的课题。就算董事长真的是犯人,这个流程也让人觉得他并不只是打算坦白自己的罪过而已。这很自然会觉得他是间接想要让我们也坦白自己过去的罪恶。这让薰子一直感到很害怕,所以最后只好由我出席了。而我也一直很担心事情究竟会便得如何,肚子痛得要命啊。」   莉音完全没有看出耕也原来内心也抱着那样沉重的危机感,忍不住觉得有历练过的大人果然就是不一样,而对这个姑丈更加感到尊敬了。   耕也接着感到抱歉似地垂下眉梢看向晋。   「不过我万万没想到原来亮马先生跟晋先生也有计划要杀害那个人。知道这件事情后我就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真的是很自私呢。我想薰子听说后应该也会镇定下来吧。董事长或许也是觉得自己来日不多了,所以想要挺身出来对过去的事情做个清算。并且为了让我们从负担中获得解脱,而打算让我们也在这里把自己过去的罪恶都吐露出来吧。」   晋听到耕也的自白也同样表现出惊讶失措的表情。毕竟连自己的姐姐都曾企图杀人,这种事情想必很难马上接受并消化吧。而且因为晋自己也有过同样的企图所以没资格责备对方,但反过来要萌生同伴意识又由于关系到犯罪行为而有违良知。不过至少这下彼此可说是对等了,心境上也不用互相感到自卑了吧。   晋深感疲惫地对岩永说道:   「好啦,岩永小姐,继承人们的罪过都如你所愿被摊开来了。这下闹剧可以结束了吧?」   岩永则是相对于晋,用开朗、可爱而轻松的态度拍了一下手。   「还没有结束喔。当时各位究竟做过什么事,我都没有要问罪或倾听忏悔的意思。反正早就已经过了追诉期,而且那些也不是问题的本质呀。」   这位大小姐真的是有够旁若无人。面对当场讲不出话的莉音他们,岩永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   「音无董事长是如何杀害音无澄小姐的?现在要求各位的答案终究是这点。各位的罪过根本只是小事。」   把在场的人们逼到绝境,被迫坦白自己的罪过之后,居然还没有结束。课题依然跟刚开始时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让我们承认自己的杀人计划啊!」   晋站起身子,发出激动的声音。一个大集团的常务董事毫不隐藏怒气的大吼,如果是一般人应该会当场发抖,缩起脖子吧。   然而岩永却泰然自若地翘起腿,柔软的动作让人完全感受不出那是义肢。   「晋先生和耕也先生来到这里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思考要如何隐瞒自己的罪过,或是要如何为自己辩解,想必根本没有为课题的解答做过什么准备。莉音小姐虽然应该有准备什么想法过来,但是在现场这种仿佛有隐瞒什么秘密的气氛下肯定也无法集中精神吧。所以我才想说必须先把这个问题解决才行。」   站在岩永身后的九郎面对这样的事态也同样不为所动,对晋也毫不恐惧。感觉只要跟在岩永琴子身边,这点程度的事情根本不足为奇的样子。虽然表情上看起来对于那样的岩永有点哑口无言就是了。   「既然被指派为评审,我就要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音无董事长希望纠正过去由于人死而让事情变得顺利的成功经验。那样的成功体验在有些时候反而会害到人,也可能导致自我毁灭。因此必须要纠正过去才行。」   岩永挥了一下拐杖后,语气轻松地宣告:   「好了,音无董事长究竟是怎么杀害他太太的?这个问题有确实的答案,请各位好好思考吧。」   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的三点多一些。   注2:日文中「叔叔」与「姑丈」都称「叔父」,因此原文中在此特别说明莉音对两人如何区别称呼方式。   第五章 Sleeping Murder(后篇)   晋、耕也与莉音离开房间后,岩永琴子在感觉莫名宽敞的饭店套房中伸了一个懒腰。那三人大概是都想要转换一下心情的缘故,相继离开了这间房间,暂时应该都不会回来的样子。   岩永用拐杖敲了敲肩膀,庆幸目前为止都有按照自己的预定计划发展。由于大家都有顺利做出岩永所期望的反应,因此到现在事态都还掌握在岩永的计划之内。   九郎在空荡荡的客厅中走动,将桌椅摆回原本的位置并问道:   「音无董事长当时知道大家各自有拟订杀人计划的事情吗?」   岩永摇摇头。   「不,刚才只是我基于独自的情报与推测进行套话,顺利让大家松口的而已。那些应该都是董事长想也没想到的真相吧。」   岩永事前并没有将自己的目的详细告诉九郎。毕竟这次有必要对关系人们进行各种诱导,所以要是随便让九郎有预备知识,恐怕会因为他的态度让关系人们的行动或思考发生变化。这并不是说岩永不信任九郎,只是为了尽量减少预料外的状况,所以她只有将大致的方向性告诉九郎而已。   「既然这样,应该没有必要把那些事情爆料出来吧?音无董事长到了明天得知那些事情想必也会很惊讶,毕竟由于这个课题竟然挖出了他预料之外的东西。」   「既然出了奇怪的课题自然就会发生奇怪的事情。哎呀,这部分我今天之内就会向他报告了啦。另外我刚才也讲过,要是不把这些事情挖出来,大家的注意力也会被分散到没有必要的思绪上,而且这样做会比较容易把大家引导向我准备的『适切的虚假解答』呀。」   「难道就不能等那些人独自得出解答吗?」   九郎似乎是觉得「从一开始就诱导大家会不会不太好」,但是慢慢等那些人独自推理都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这边也有这边的行程计划呀。   「毕竟这样做比较轻松嘛。现在已经撒了相当多的线索让大家想象我所准备的解答了。如果可以再稍微暗示一下受害人的人格与当时的状况当然会更完美,但搞不好其实不需要我那样做,他们各自就会察觉了吧。」   目前的状况发展不算坏,不过接下来又会如何呢?   「最值得期待的人是莉音小姐。她既不是事件的当事人,对受害者也没有直接的认识,因此或许今晚她就能得出我所期望的答案了。」   莉音离开套房后,来到饭店近处的一座庭园,坐在长椅上用手机与父亲亮马通电话。   虽然岩永琴子说课题有确切的答案,现场的气氛也不可能立刻切换说「那么就把音无董事长设定为犯人,让我们从头开始讨论吧」。晋一副已经被搞糊涂似地抓了抓头发后,表示自己要稍微外出一下而离席。耕也也说自己至少应该把现在的状况告知薰子而从口袋拿出手机离开了房间。或许那两人都觉得必须离开房间一下,否则精神上会撑不住吧。   至于莉音则是由于一点都不想要一个人在房间面对岩永,于是表示自己也想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而快步走出了套房。接着透过电子邮件将目前为止的事态发展简洁告诉亮马,并等待回应。莉音虽然丝毫不觉得晋是在撒谎,但还是希望向亮马本人也进行确认。   后来亮马的电话是在下午五点多,当莉音坐在庭园的长椅上喝着瓶装茶并仰望还很明亮的天空时打来的。那是亮马的餐厅结束中午的营业时间,挂出「准备中」的牌子并为了晚上的营业进行准备告一段落的时间。   「我虽然有做好觉悟我跟晋的罪会被摊出来,但没想到事情居然不只这样。原来薰子和耕也先生也是一样,实在让我惊讶。」   亮马的语气仿佛事不关己一样。或者可能是他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感情才好,结果就变成这样的吧。   「什么叫『实在让我惊讶』嘛,既然爸爸有那样的预感,拜托你自己来参加好不好?光是要把祖父大人当成杀人犯的课题就已经很夸张了,这下居然还得知爸爸跟姑姑叔叔们都曾经计划要杀害祖母大人。这对一个暑假刚结束的学生来说太沉重了吧。」   虽然莉音对那个祖母根本认识得不深,事情又是发生在二十三年前,让她并没有看得很重。而且在「岩永琴子」这个存在面前,也让她渐渐觉得太严肃看待那件事情根本很蠢就是了。   电话另一头的亮马叹了一口气。   「抱歉。我也感到很迷惘啊。虽然我觉得那段过去只能藏在自己心里直到死为止,可是又同时觉得干脆让你或爸知道会比较轻松。所以如果你能发现那件事情,或是爸告发我们就好了。唯有必须自己讲出口这件事,我一直希望可以避免。」   「哦哦,嗯,晋叔叔大人好像也是被岩永琴子逼到迫不得已才坦白的,我想他心中应该也有相当大的抗拒吧。我能明白那种心情,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原来个性顽固又讨厌弯腰驼背,仿佛认为退缩是一种耻辱的父亲也有这样懦弱的一面。这点反而让莉音感到有点放心了。要是对于自己曾经计划杀人的过去毫不觉得羞耻,以一个人来说才有问题吧。   亮马对于女儿那样的反应似乎觉得很在意的样子。   「明明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曾经想要杀害祖母,你的态度倒是很干脆嘛。」   或许是莉音的声音在父亲耳中听起来未免太过爽快了。对亮马来说也许会觉得女儿对于父亲那样的过去竟然完全没有表现出厌恶或动摇才真的有问题吧。莉音也记得自己对亮马说过同样的话。   「我果然还是无法想象祖母大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呀。所以该说是很难有现实感嘛……我有听说她是个很厉害的人,也知道她让音无集团成长到现在这个规模的伟业。不原谅反对者,想要支配爸爸们的将来,是个不听周围人意见的独裁者的评价我也听说了。也因此让周围人感受到她的危险性,甚至是个让儿女或丈夫都企图杀害的问题人物。」   想必是个让人希望尽可能不要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物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爸爸、晋叔叔大人、耕也姑丈还是祖父大人在提到祖母大人的时候,我都感受不出有憎恨的感觉。或许只是因为人已经死了,大家也都整理好了心情,但我总觉得大家的负面感情没有强烈到想要杀害的程度。所以那段过去对我来说没什么现实感呀。」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莉音即使接连听到那些过去的杀人计划,现在还是有种只是听到虚构故事的感觉。   「说得也是。我当时确实对那个人有相当程度的憎恨,觉得只要那个人还活着,我就无法走上自己期望的人生,而且连音无集团都可能完蛋。当时的我觉得她是个不顾虑儿子的意愿与幸福,也不考虑集团未来的暴君,是个缺乏判断能力与自制心的任性母亲。只要有那个人在,一切都会付诸流水。而晋和薰子当时也有讲过同样的话。关于那个人的评价,我们三个人都是一致的。」   对于莉音的意见,亮马仔细说明自己的杀意。虽然莉音觉得其实也没必要仔细说明那种只会让人心情沉重的负面感情而想要开口制止,不过亮马的用意似乎并不是那样。   亮马是想要把关于音无澄的真实告诉莉音。   「然而那个人死后过了一段时间,我才渐渐明白了。我想晋、薰子和耕也先生应该也是一样吧。那个人其实并不是什么不听周围意见的暴君,也不是没考虑过我们的幸福。那个人是个牺牲者。她只不过是按照事先已经决定好的事情、被命令的内容在做事而已。因为她相信那样做才是最好的方法。」   莉音即使听到这段说明也完全无法释怀。这样的说明内容根本不像在形容一个大集团的独裁经营者、让集团成长扩大的功劳人物、站在集团顶点的那个人。或者说刚好完全相反,她应该是个无论谁的命令都不听的独裁者才对。   「你说被命令的内容,是被谁命令的?」   「就是那个人的父亲———传次郎。」   亮马的声音中掺杂了些许的憎恨。明明在提到澄的时候完全没有那样的感觉。   传次郎,对莉音来说是曾祖父。对于这个人物莉音甚至连看过照片的记忆都没有。虽然是创建了整个集团基础公司的人物,但却感受不出有那么强烈的力量和存在感。   就在莉音犹豫着该怎么回应才好的时候,电话另一头的亮马又继续说道:   「将音无集团扩大的是妈———音无澄没错,但是那样命令她的人其实是传次郎。他在生前就拟定了详细的计划与方针,托付给自己的女儿。音无澄这个人只不过是遵照那个内容一路往前冲而已。当然,能够实现那样的事情一方面也要归功于那个人的才能与努力,不过那个未来的蓝图是传次郎描绘的。」   「可是继承者遵循上一代的方针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如果那个方针指示过度就要另当别论了。说到底,那个人与爸,也就是你的祖父刚一结婚也是传次郎决定的事情,那个人只是遵从他的命令而已。那两人之间根本没有恋爱关系,听说甚至连相亲之类的程序都没有。一切只是传次郎看中爸,认为这个人将来会派上用场所以收为自己的女婿,根本没有问过妈的意愿就决定了。」   「那会不会太蛮横了呀?」   「遵从家里的方针结婚这种事情自古就存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已经被决定结婚对象的时代也是有过。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虽然想法很旧,但也没办法完全说是错误的。不过至少光从这点来看,就能知道那个人并不是擅自妄为的独裁者,而只是遵从传次郎的命令而已。」   虽然以现代的基准来看是很蛮横的事情,但自由恋爱这种事情也是到最近才变得理所当然的。现今想必还是有些社会的价值观是把阶级摆在第一。而澄也是被拘束在那种规则下的一个人,这件事让莉音对于祖母的印象产生了大幅的修正。   「为了整个集团,必须要生几个小孩?要怎么让那些小孩们继承集团?要让他们选择什么样的结婚对象?妈一直以来都是按照传次郎的意思在进行决定。传次郎所拟定的集团战略与方向性就是具体到那种地步。所以我身为长男被命令要继承整个集团,晋被命令要在旁辅佐我,薰子则是被指示必须跟家世高贵的对象结婚,而被迫要跟耕也先生分手。对那个人来说那样做才是我们最大的幸福,也是对整个集团的未来最好的决定。」   亮马描述澄的语气明显变得带有同情的感觉。   「这件事情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在那个人还活着的时候,真的一切都发展得非常顺利。集团一如传次郎生前所描绘的蓝图,借由扩大经营顺利成长。传次郎为她选的丈夫也确实非常优秀,身为那个人的辅佐表现得相当能干。毕竟那丈夫如今成为集团的董事长,坚实的表现在政经界也受到尊敬的程度。我和晋以及薰子也都被培育成能够让那个人感到满意的小孩,我和晋的工作表现都很杰出,薰子也是个有教养懂礼数,带到任何场合都不丢脸的富家千金。」   除此之外,看在莉音眼中也觉得无论自己父亲还是姑姑叔叔的容貌都很出众。更加让人感受到这样的说法正确无误。   「那个人———音无澄从小就遵从传次郎的指示,而且因此一直过得很顺利。把违逆、反抗自己的人全数排除、击溃之后,事情就会变得更加顺遂。批判的声音对她来说只不过是输家在虚张声势。一路来都是接连不断的成功。这样一个半世纪以上都遵从传次郎的指示获得成功的人,有可能忽然脱离那个命令吗?有可能按照自己的意志判断传次郎的命令有错而违背其内容吗?明明还没有发生什么明显的失败或错误喔?」   莉音这下也渐渐明白亮马为什么会说澄是牺牲者了。   「那应该需要相当大的勇气吧。而且就算在眼前被证明了失败或错误,或许也依然无法相信。毕竟如果相信了,搞不好就等于全面否定自己一直以来的价值观呀。」   「没错,那个人是传次郎的傀儡人偶。她不但聪明又有卓越的生意头脑,经营手段也是一流。所以她其实应该也有察觉到集团的扩大方针已经来到危险的阶段,也明白小孩们有各自的想法,有各自幸福的形式。然而承认这些事情并改变方针就等于是违逆传次郎,等于是舍弃至今的成功法则。」   这些话听起来实在教人难受。没想到成功的经验反而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然后那个人终究没能选择舍弃。即便逻辑道理上显示那样做会遭致毁灭,她依然无法选择其他没有成功保证的恐怖选项。」   亮马的声音听起来只有对澄的怜悯。莉音至今对澄抱有的支配者印象也变得是个被过去的成功经历束缚,只能像是被什么存在逼迫之下不断往前进的人了。   「因为持续的成功,反而让她停不下来了吗……」   莉音如此小声呢喃后,忽然感到在意。自己最近是不是有听过类似的表现?   而亮马并没有对莉音的呢喃直接回应,而是哀悼似地表示认同:   「所以那个人———妈是在最佳的时机过世的。正因为她是死在那个时间点,才免于集团在自己的责任之下崩坏,也不用看到小孩们变得不幸。我是不知道那个人的一生究竟有过得多幸福,但至少她避开了被自己一路来深信不疑的东西彻底背叛的命运。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亮马说到这边,或许是发现这些话讲得像是在为他自己辩护,于是立刻补充说道:   「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要为自己曾经企图杀害那个人的行为正当化的意思。我不会美化说那是为了救赎那个人什么的。那个计划终究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将来而已。」   莉音不禁觉得在这点上父亲果然还是父亲。只要是罪过他就承认是罪过,也不会原谅自己转嫁责任,想必一路来都抱着这份罪恶感,承受着痛苦吧。   「可是你却没能自己一个人实行计划,居然还寻求晋叔叔大人的协助呢。」   在这点上莉音就觉得不像是父亲会做的事情了。不过亮马含糊其辞地回答:   「我只要埋头处理一件事情就会变得看不清楚周围的状况。但那家伙总是很冷静,懂得观察大局。计划内容有没有遗漏?成功机率会不会太低?那家伙的判断是最值得信赖的。换句话说,我根本就不适于经营集团。要是让我继承了集团,肯定会变得很惨吧。」   「这些话你就直接跟晋叔叔大人讲嘛。毕竟他好像对爸爸抱有很强的自卑感喔。」   「我讲过好几次了,可是他一点都不相信。」   可能对晋来说,那感觉只是哥哥的谦虚或客套吧。   「或许叔叔大人跟姑姑大人还有爸爸会违逆祖母大人支配的原因就是在这里。就是因为大家在祖母大人决定的位置上没有感受到自己过得很顺利,没有满足的感觉,所以想要走自己的路的意志才会胜过服从的想法。」   「也许吧。要是遵从那个人的命令而体验到成功,我们搞不好也会成为传次郎的傀儡人偶了。」   亮马再度叹了一口气。另外也可能是刚一为了能够尊重小孩们的意愿,而委婉介入其中让澄对小孩们的影响变得比较小的吧。正因为没有过成功的确切体验,反而让亮马他们得救了。   这时莉音总算回想起来。最近才听过对澄当时的状况进行表现的发言。就是出自那个岩永琴子的口中。   「对了,『成功体验在有些时候反而会害到人,也可能导致自我毁灭。』呀。」   对于莉音忍不住脱口而出的内容,亮马惊讶了一下之后表示同意:   「也对,那或许就是最适切的总结了。」   然而亮马的声音几乎没有听进莉音的耳中。   这难道是偶然吗?岩永就在刚才讲述的表现方式,居然会如此正中核心。那不就像是她对于那起事件其实已经看透到这个程度的意思吗?   莉音的脑袋开始急速运转。该不会那个娇小的千金小姐其实从刚才就一直在释放出线索?   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所有人都拟定了杀人计划。如果是计划性的杀人就不可能让受害者发出叫声。这些各自都带有矛盾,各自都是让人从嫌疑名单中排除的要素。正因为如此,即使刚一说自己就是犯人,大家也只会感到困惑,没办法正常进行思考。   然而如果根据这个假说……如果那个要素就是线索……   「爸爸,你刚才说过,祖母大人是死在最佳的时机对吧?」   「我确实是那样说过。那又如何?」   亮马大概是从莉音的声音中感受到变化而如此反问。   莉音虽然还没能将自己的灵感化为明确的形状,不过还是这么回答:   「我搞不好已经知道事件的真相了。」   晚上七点半过后,莉音请晋和耕也再度回到了饭店的套房。   与亮马通完电话后,莉音拼命思考自己的假说有没有不完整或是漏看的地方。在庭园的长椅坐了一个小时以上,等天色开始变暗而起身移动场所的时候也依然继续思考,才总算联络叔叔与姑丈请他们集合了。   在饭店套房中,晋、耕也与岩永坐在椅子或沙发上,九郎还是老样子像个卫兵一样站在岩永身后。莉音则没有坐到位子上,而是背对着窗户站在大家面前,准备说明她得出的答案。   这感觉简直就像法庭电影的律师或是推理电影的侦探等等,在剧情最高潮时的故事主角,但莉音心中并没有高昂的情绪。因为这感觉只不过是岩永琴子诱导出来的场面而已。   晋与耕也都顾虑着莉音的心境,露出担心的表情。岩永则是深坐在椅子上,仿佛想见识看看莉音的本领如何般面带微笑。九郎的表情倒是有点呆滞,让人难以看出他心中的感情。   「关于二十三年前祖母大人的那桩杀人事件,我想我应该知道真相了。祖母大人是自杀的。所以才会包含祖父大人在内,大家都有不在场证明。」   听到莉音如此缓缓道出结论后,晋与耕也都表现出无法理解意思的反应,岩永与九郎则是无动于衷。   接着首先是晋开口说道:   「莉音,妈是跟自杀这种事根本无缘的人啊!当时她在工作上还很顺利,而且是个能够随心所欲支配周围的人!没有需要自杀的动机!」   「可是当时已经可以看出她的工作即将碰上瓶颈,也能预期到集团即将崩坏对吧?所以大家才会计划要杀害祖母大人不是吗?而且晋叔叔大人跟耕也姑丈应该也有察觉祖母大人是被过去的成功经验逼到绝境,事到如今也停不下来的吧?」   莉音提出自己在与亮马的对话中得知关于澄的实际情况。光是如此,耕也就表现出似乎理解的态度,晋也深深叹了一口气。   「毕竟我年纪也大了,懂得从不同的角度解读当时的状况。所以我如今心中已经没有憎恨,也明白妈其实是个牺牲者。」   由于岩永并没有出声要求详细说明,于是莉音继续接了下去:   「祖母大人有充分的自杀动机。她是个优秀的经营者,想必也知道继续遵照传次郎的命令做下去会让整个集团崩坏吧。而让集团崩坏等于是背叛了传次郎的命令,因此无论如何都必须避免那样的事情发生。可是不遵从命令内容却也同样是对传次郎的背叛,对于祖母大人来说那是极为恐怖的事情。毕竟她一直以来都因为遵从命令而持续获得成功,所以在心理上也不可能办得到那种事。」   莉音主要向晋与耕也说明道:   「而要解决这个相互矛盾的方法就是自杀了。这是唯一能够保护音无集团的同时,祖母大人也不需要感到恐惧的手段。」   两位长辈大概是为了消化这个结论而沉默了一段时间。接着晋半信半疑地摇了摇头。   「不,可是那个妈居然会自杀吗?确实,那时候我们觉得只要妈不在,一切的问题就都能获得解决。而且实际上也因此顺利了。如果妈本人也有那样的自觉,或许会自杀也说不定。但是与其选择死亡,违背传次郎的命令应该比较简单吧?」   就在莉音思考着该怎么解释让对方接受的时候,岩永忽然绝妙地插入对话补充说明:   「当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会选择极端的逃避手段也是很常有的事情。由于工作或人际关系上造成的心理压力而自杀的案例也时有所闻不是吗?虽然事后周围的人会说『辞掉工作不就好了』、『断绝人际关系不就好了』等等,讲得好像很简单,然而对当事人来说,由于责任感或是考虑到那么做之后的状况就会害怕得做不出那种事情。因此能够逃离责任又不会让自己知道后果的『自杀』手段看在那样的人眼中就会显得很有魅力。如果身边有人能够分担责任或是商量结果,或许还会有所不同,可是澄小姐周围并没有那样的对象吧?」   被她这么一问,晋也只能承认了。   「妈在立场上就是个独裁者。遇到有人反对就将对方排除,对别人的忠告也充耳不闻。会变得孤独一个人也是注定的。唯一能够依靠的传次郎当时也已经不在了。」   莉音也点了点头。   「死在那个时间点,对于祖母大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我爸爸也说过,那个人是死在很好的时机,或许可以说是一种幸福。那么自己选择死亡也可以说是很有魅力的选项吧。」   如果她有准备遗书,并且死得像个自杀的样子就可以更好理解的说。然而她没办法那么做。   「只是祖母大人并不能单纯地自杀。毕竟她是个大集团的董事长,那种立场的人物要是自杀,会成为集团的丑闻,也会给人很差的印象。搞不好会让人猜想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告人的负面内幕或负债,由于难以承受痛苦而选择自杀的。光是这样的谣言就可能对集团经营造成严重的打击,希望保护集团的祖母大人不可能容忍那样的事情发生。因此她才有必要死得让周围的人不知道她是自杀的。」   「所以她伪装成强盗杀人,自杀得让别人以为是他杀的吗?」   如此询问的晋现在脑中应该也已经渐渐接受结论,而且只要将手中的情报组合起来想必也可以描绘出和莉音同样的事件构图,只是从语气听起来他在心理上还没有办法得出那样的思考。   莉音继续讲述自己的想法:   「祖母大人从按摩店的归途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夜晚的住宅区路上也不太会有人。那是即使被强盗袭击也不会显得不自然的状况,同时可以说是即使自杀也不会被人察觉的状况。于是祖母大人看准四周无人,也没有人影从远处走来的时机,实行了她的计划。」   莉音脑中浮现出三月半天气微寒的昏暗夜晚中,祖母为了伪装成他杀而进行着准备工作的模样。   「为了让人觉得强盗是夺走她的包包并且只抽掉纸钞逃跑,祖母大人将预先把纸钞都拿掉的钱包以及开口打开的包包丢在离自己稍远处的地上,接着握起偷偷带在身上的野外求生刀。」   「我记得那刀子的握把上应该没有留下指纹吧?」   耕也这时如此询问。澄当时并没有戴手套,要是直接握刀留下指纹,在刺伤自己后应该没有时间也没有余力擦拭,但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特殊的道具或方法。虽然当时是即使戴手套也不奇怪的季节,不过澄就是借由故意不戴手套的方式进一步排除了被人怀疑是自杀的可能性。   「只要用外套的下摆包住刀柄,隔着布料握刀,就不会留下指纹了。然后就这样刺伤自己的胸口再放开手,外套的下摆就会从刀柄上松开,这个诡计也就不留痕迹了。」   莉音拿起饭店套房中准备的原子笔,用自己衬衫的一角包覆原子笔的一部分并握住,做出刺向胸口的动作。只要没有把衣服下摆包得太紧,光是把手放开就会自然从握柄上松开。由于当时短刀是刺在澄的胸口上没有拔出来,所以只要澄没有立刻倒下身体,外套的下摆应该就会顺利从刀柄上松开了。   「而且祖母大人为了进一步制造是他杀的印象,最后还大叫出『小偷!那个男的!谁来抓住那个穿黑色上衣的男人!往车站的方向去了!』这样一句话。如此一来就更没有人会怀疑她是自杀的了。」   那段叫声非常符合对反抗者毫不留情的祖母的个性,感受得出即使自己受到致命伤也绝不让犯人逃跑的执着。正因为如此,更让人难以怀疑那是一种伪装。或许最后的这段叫声就是隐藏真相最强力的伪造线索吧。   「就这样,祖母大人的目的几乎可以说是达成了。然而既然伪装成他杀,无论如何警方都会展开调查。要是因此让集团的关系人被套上重大嫌疑,终究还是会伤害到企业形象。如果是自己的丈夫或儿女们被当成犯人,造成的影响就更难以估计了。因此祖母大人是选在相关人物们都不会遭到怀疑,大家应该都会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自杀的。」   如果刚一为了顾虑到大家而能够选在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的时间犯行,那么澄基于同样的想法办到同样的事情也一点都不奇怪。   晋与耕也都露出在思考莉音这段假说是否妥当的表情。   「这样确实可以讲得通没错,但如果妈是自杀的,爸又为什么会说自己才是犯人?」   晋似乎从这次会谈最根本的起因中看到了矛盾。如果真如莉音的假说,刚一应该就不会觉得有必须付出代价的罪过,也不会提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课题才对。   「也许祖父大人是巧妙且计划性地诱导祖母大人自杀的吧。透过委婉暗示各种情报的方式让祖母大人认为自杀才是最佳的选择。然后祖父大人应该是确信自己把足够让祖母大人决意自杀、推了她最后一把的情报告诉了祖母大人。」   这个想象究竟正确到什么程度?刚一为了达成目的又不弄脏自己的双手,真的执行了那么精密的计划吗?关于这些问题莉音并不想要思考得太过深入。搞不好刚一是在无意之中把促使澄自杀的决定性情报告诉了她,所以想要为自己那样欠缺思虑的过去赎罪。   耕也一脸惊愕地说道:   「原来如此。儿女们全部都在拟定杀害自己的计划,这件事实成为了让她决意自杀的关键啊!」   晋听到这句话,顿时发出用力咬牙的声音。大家各自进行的计划竟然在这里带来了重大的意义。   「不但有预感自己会成为让集团崩坏的原因,又发现了自己深信是为了孩子们的幸福着想而做的事情原来全部适得其反,这样的状况下或许很快就会决意自杀了吧。毕竟每个儿女都对自己抱有杀意呀。如果当时是祖父大人故意让祖母大人察觉这件事,那么说祖父大人是杀害祖母大人的犯人或许也不为过吧。」   莉音在开有冷气的房间中擦拭着自己渗出的汗水。搞不好自己其实不应该提出这样的告发,但这也不是能够回避的事情。   晋小声呢喃:   「换个方式来讲,就是我跟大哥、薰子姐以及耕也先生也都帮助杀害了妈的意思啊。」   也可以这样解释没错。或许直接对澄推了一把的人是刚一,不过那个推了一把的材料是亮马、薰子、晋与耕也提供的。   然而岩永却面带微笑否定了那样的见解:   「这也很难讲。各位当时的杀人计划应该都进行得很谨慎而保密,就算是董事长也不一定真的能够察觉。搞不好董事长单纯只是为了促使澄小姐自杀,而煞有其事地捏造证据让她以为小孩们在进行杀害计划。结果那个谎言却偶然符合了真实的状况。这样想应该比较自然吧。」   要这样讲也是可以。但即使只是偶然,企图杀人的事实依然没变,罪依然还是罪。   晋态度讽刺地回应岩永:   「你还真温柔啊。不过我们果然还是有责任,不能只让爸一个人承担。」   看来在晋的心中已经认同莉音这个假说是事实了。   岩永一幅表示敬意似地鞠躬行礼后,看向莉音。   莉音配合她那个动作开口说道:   「我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个假说是不是真相。祖母大人应该也很小心注意,不会留下什么线索吧。我不认为她会做出像是秘密留下遗书之类不干不脆的事情。要是她有什么可以留下遗书的对象,应该早就跟那个人商量问题,获得心灵上的支持了。就是因为祖母大人没有那样的对象,所以只能选择自杀的。」   换句话说,这些推测都还只是在假说的范围内。不过从刚一的言行观察起来,认为当时有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会比较说得通。   「岩永小姐说得没错,这个真相即便是祖父大人亲口说出来,应该也很难被接受吧。若不是先把祖父大人视为犯人,知道了各位曾经计划杀害祖母大人的状况,并且客观理解祖母大人当时所处的立场,想必很难相信这样的内容。」   莉音接着走向岩永,低头看向那娇小的身影。   「你是在祖父大人的拜托下,诱导我们得出这个真相的对吧?」   「音无董事长并没有感受到那样做的必要性喔?」   岩永即使语气温和地如此回应,但这讲法也可以解读成她委婉承认了。她虽然是个惹人讨厌的千金小姐,不过莉音也深切体会到凭自己的程度根本无法与她较量。   岩永任由莉音继续站在自己面前,询问晋与耕也:   「请问两位也赞成莉音小姐的解答吗?如果赞成,这就是各位的最终解答,明天中午将会告诉音无董事长喔。」   晋与耕也虽然带着疲惫的神情,但依然用有精神的声音回应:   「应该没有比这更好的答案吧。」   「我也这么认为。」   于是岩永微微一笑后,接着对包含莉音在内的三个人问道:   「那么关于遗产继承的优先权要如何处理呢?虽然得出这个解答的人是莉音小姐,不过还是按照一开始的协议,将贡献度定为耕也先生、晋先生再来莉音小姐的顺序可以吗?」   虽然当初的串通协议是这样没错,然而岩永的那个提案本身就带有策略的意图,如今还有遵守约定的意义吗?   晋一脸怨恨地回应:   「身为曾经企图杀害母亲的人,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脸要求遗产的优先权?」   「我想薰子也是一样吧。要是她脸皮有厚到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要求优先权,应该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害怕这个课题了。」   耕也的态度虽然还算绅士,不过难掩对岩永的愤慨。莉音也是大致上遵从两人的意见。   「如今还需要什么优先权吗?只要祖父大人适当分配就好了吧。」   结果岩永一脸满足地摇曳秀发。   「那么我就这样拜托董事长吧。莉音小姐,请问明天你要亲自将这个解答告诉董事长吗?要我代替你转告也是可以喔?」   虽然那样可以省得再说明一次,不过莉音立刻拒绝:   「我会直接告诉祖父大人。要是交给你转告,感觉会被讲得掺杂恶意呀。」   虽然莉音并没有讽刺的意思,不过把真心话讲出口就成了这种感觉。   可是岩永不但没有感到不高兴,反而对那样的莉音感到好意似地抬头望向她说道:   「『莉音』这个名字听起来真不错呢,就像是把栗鼠跟狮子合在一起,很符合你可爱又勇敢的感觉。」   怎么到这时候才在讲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难道岩永是想用自己的方式缓和现场的气氛吗?   虽然岩永难得好意,但莉音还是否定了她那样的分析。   「为什么要用那样奇怪的方式解读?这只是把狮子的英文拼字LION改成日文的罗马拼音而已啦。」   莉音有听父亲说过这个名字的由来。居然会说是把栗鼠跟狮子合在一起什么的,这个大小姐的脑袋回路究竟是什么构造?而且这下莉音自己排除了栗鼠的要素,简直就像被迫承认自己是个徒有勇气而缺乏可爱的女性一样,实在教人讨厌。   晋面露苦笑地说道:   「毕竟大哥从以前就很喜欢狮子嘛。如果生下的是男孩子,他就会取名叫『雷欧』啦。」   这点莉音倒是没有听说过,但确实是父亲可能会做的事情。   耕也这时又从旁插嘴:   「既然你那么理解亮马先生,何不趁这次的机会跟他和解呢?」   晋的表情霎时僵硬了一下,不过大概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忠告很有道理的缘故,他放弃抵抗似地叹了一口气并举起双手。   「我会考虑看看。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去给妈扫个墓。毕竟现在心中的憎恨已经几乎都消失了,也早就知道妈其实也是个牺牲者。虽然我过去扫墓也没有随便过,但心中都没有认同她是透过自己的方式想要守护应该守护的对象。基于这点,我必须发自真心吊念她才行。」   耕也也表示赞同地点点头呢喃:   「这件事必须赶快告诉薰子才行。不过还是等明天得到董事长亲自证实之后会比较好吧?」   莉音同样必须把自己得出的答案告诉父亲亮马才行,不过就和耕也一样,等听过刚一对于这个假说的评价之后再告知会比较好吧。   岩永则是带着神秘的微笑,露出一副观察着莉音他们举动似的眼神,莫名恐怖而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隔天,九月四日星期日。莉音从中午前就在饭店套房把昨天说明过关于音无澄的死重新说明给刚一听。晋、耕也、岩永与九郎也都在场。   莉音起身与坐在椅子上的刚一稍隔一点距离,尽可能克制自身的感情,说出刚一是甚至用上小孩们的杀人计划诱导澄自杀的结论。   「以上就是我们的解答。祖父大人,请问如何呢?」   刚一在聆听莉音的解答时一直都闭着眼睛,对于解答的内容毫无反应。晋与耕也则是都面露紧张的神情。在场态度轻松的人只有岩永和九郎。搞不好岩永其实在昨天晚上就已经把解答内容预先告知刚一了。   刚一张开眼睛后,仿佛感到放下了心似地叹了一口气。   「我应该要更早安排这个机会才对。看来我害得亮马、晋、薰子还有耕也一直以来承担了过多的罪恶感啊。」   莉音咽了一下口水,等待祖父的发表。   于是刚一点了点头。   「这个解答是对的。只不过我当时并不晓得你们在拟定杀害澄小姐的计划。这部分完全是偶然。」   听到这句发言,莉音、晋与耕也都忍不住看向表情一派轻松的岩永。原来岩永是连刚一并不知道那些计划的事实都看穿,而昨天把这事情挖出来的吗?   刚一露出柔和的微笑。   「不过还好我抢在你们之前实行了杀害澄小姐的计划。毕竟我最希望避免的就是害你们亲手杀害自己的母亲啊。」   然而晋摇了摇头。   「即便如此,我、大哥、薰子姐以及耕也先生依然确实是有罪的。虽然已经不是透过法律可以制裁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妈想必也并不会怨恨爸吧。那个时候大家都只能那样做。虽然也不是因为这样就可以逃避付出代价就是了。」   「谁都会有心中想要杀掉什么人的时候,甚至也可能有真的手握凶器逼近对方的时候。然而有没有跨越最后一条线的差异就很大了。对于澄小姐的罪,由我来背负。你们只要好好看着我是怎么死的就好。」   刚一如此教诲次男后,表情满足地公开说道:   「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大家,其实我已经被检查出了恶性肿瘤。医生说我再过半年就会连站都站不起来,每天承受剧烈的疼痛,最后死得凄惨。」   晋与耕也听到这段宣告都当场惊慌失措,不过莉音早就隐约有这样的预感,而紧闭着双唇忍耐自己的情绪。正因为刚一知道了自己明确的死期,所以才会想要举行这种清算罪过的仪式。或许自己应该要更早察觉到这点才对。   刚一为了让晋与耕也冷静下来而伸出手掌,接着露出严肃的眼神,用沉着的声音说道:   「这个病与痛正是我杀害了澄小姐的代价。我不会接受减缓疼痛的治疗或是尊严死,直到最后都会甘心承受这些痛苦。一旦杀过人,就会有相对的报应。即使因为杀了人让一切事情变得顺利,终究还是会有报应等着自己。你们万万不可以把那种建立在罪恶之上的成功视为理所当然啊。」   或许刚一就是想要告诫大家这点吧。为了让大家不要因为成功体验而遭致破灭,为了亲身告诉大家杀了人自己也不可能平安无事,为了将自身的罪告知孩子们。为了给大家一个警惕,不要因为「音无集团由于澄的死而发展顺利」这样的案例而在今后做出错误的选择。   为了表达即使透过什么人的死亡解决了问题,最后因果报应的利剑终究还是会落到自己头上。   就在莉音他们因为刚一的发言而情绪低沉的时候,岩永却忽然用轻快到甚至让人觉得轻浮的声音继续进行接下来的程序:   「各位似乎都愿意放弃遗产继承上的优先权。虽然在得出解答上最有功劳的人是莉音小姐,不过她认为遗产只要按照音无董事长的意思分配就好。」   「真是没有欲望啊。」   刚一开朗地笑了起来,但岩永却立刻回应:   「不,我认为这是很正常的判断。」   对莉音来说倒是一点都不想要让这个大小姐来评断自己是正常还是异常。光是在这样的状况下竟然能够用那种态度对刚一讲话,就证明岩永一点都不正常了。   刚一接着对岩永慰劳似地说道:   「琴子小姐,我很庆幸这次能够委托你。我想你才是最有功劳的人吧。谢谢你。」   结果岩永却眯起眼睛,制止刚一。   「您要道谢还嫌早呢。」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刚一顿时表现出难以理解的样子。想必莉音、晋与耕也也都带着类似的表情吧。   「如果董事长是亲手杀害了您的夫人,我也就没有必要多嘴了。然而董事长利用的是很特殊的方法。如今应该要稍微改变一下认知,明白那并不是正确的事情。」   在现场一片困惑之中,岩永继续平淡地说道:   「董事长刚才说自己很庆幸采用了那样的方法。毕竟就如您刚才所说,那样防止了儿女们杀害自己的母亲。这样应该说不上是对于过去的成功、对于那个选择有感到后悔吧。」   接着,岩永忽然询问莉音:   「莉音小姐,你说音无澄小姐是伪装成他杀而自杀的。那么澄小姐为了隐瞒自杀的事实,为什么没有选择伪装成意外死亡的方法呢?例如为了捡东西结果不小心跑到马路上,或是一时脚滑结果从车站月台摔落到铁轨上。只要本人有那个意思,要让周围的人看起来像意外事故是很简单的事情。除非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否则一个通常不会被怀疑自杀的人物即使行动上多少有些不自然的地方,只要看起来是意外身亡,警方就会当成事故处理吧。」   莉音忍不住想抗议,事到如今还那样鸡蛋里挑骨头究竟有什么意义?然而岩永的指出的问题点相当有道哩,让莉音无法随便反驳。   就在莉音犹豫的时候,岩永继续追击:   「如此一来警方想必也不会展开太深入的调查,也就不需要担心相关人物们的不在场证明了。但如果是判断为他杀的状况,警方就会正式行动,也会调查相关人物们的不在场证明。像薰子小姐就差点失去不在场证明,要不是因为骨折,搞不好就被保留在嫌疑名单之中了。而且根据警方调查的深入程度,也会有伪装行为被识破的危险性。像这样,伪装成他杀的风险是很高的。换句话说,澄小姐如果想要隐瞒自杀的事实,就应该不会选择伪装成他杀的方法才对。」   岩永从椅子上站起来,真的有如电影的高潮情节中,法庭剧的律师或是展开推理的名侦探一样,拄着拐杖走到房间中可以环顾所有人的位置。   「换言之,伪装成他杀的行为并没有被实行,音无澄小姐其实并不是自杀的。那终究是一桩杀人事件。」   刚一当场瞪大眼睛,晋与耕也都忍不住要站起身子。莉音哑口无言地看着现场的状况,九郎则是缓缓移动到岩永的身旁。   岩永接着宣告:   「那么,现在就来指出真正的犯人吧。」   总算来到这一步了。岩永如此想着,心情不禁感到畅快。除了九郎以外的所有人都当场愣住,露出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既不算惊讶又不算害怕的表情。一切都如岩永预定的计划。   其实岩永本来只需要按照委托内容捏照出一个把刚一当成犯人的虚假解答并且让大家接受就可以了,然而这次的事情却存在有一个严重的异常。在一开始听刚一说明的时候,岩永就注意到了那样的可能性。   后来对过去与刚一进行交易的妖狐———吹雪进行质问的时候,岩永便确认了这点。   上个月在夜晚的山中,被十只左右的同族包围,用绳子捆绑并跪在地上的吹雪被岩永问道:   「这下你和刚一先生进行过交易的事情得到确认了。但我还有一个疑问。吹雪,你在杀害音无澄的时候为什么没有选择让人觉得是意外身亡或病死的方法?如果是人杀人,要伪装成意外身亡或病死或许很难,可是拥有妖力、甚至可以变化为各种存在的你应该就能够办到这种程度的事情吧?」   岩永对垂着头的吹雪用事务性的态度继续说道:   「你跟刚一先生有约定好要在『不会让你或你的家族遭人怀疑』的前提下进行杀害。然而在杀害时要让那些人被排除嫌疑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就算要让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得以成立,也必须先把他们的预定行动全部调查清楚才行。与其这样做,不如伪装成意外身亡或病死应该才是最轻松又安全的方式才对。」   岩永虽然知道答案,但还是用合理说明要求妖狐吹雪自己招供。   「你其实并没有杀害音无澄小姐对吧?你是在向刚一先生报告的时候假装成是你杀了目标,要求对方按照交易内容完成交换条件的。虽然并不是说你没有杀人就可以减轻对同族犯下的罪,但只要你老实招供,我也可以比较容易帮你讲几句好话喔。」   或许吹雪早已投降,根本没有抵抗的意思,于是叩头招供了。   「公主大人实在明察秋毫。我确实没有杀害那个女人。但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要欺骗那个叫刚一的人类。」   吹雪心有不甘地说明起之所以会变成这样的原委:   「我在那天傍晚为了杀害那个叫澄的女人,化为一只野狗准备偷偷接近她。我从进行完交易的那天开始便一直盯着那个女人,然而到了那天她才第一次单独行动。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下次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因此我当时可说是干劲十足。我原本的计划是化为野狗袭击那个女人,当她逃跑时追在她后面,来到周围有许多目击者的场所再咬断她的喉咙,或是把她追到道路上,巧妙让她被车撞死。我也有想到当她站在路边的时候用野狗的姿态从后面冲撞她,让她跌倒在车道上的方法。」   「嗯,那样确实就能符合约定的内容了。」   虽然有点粗枝大叶,但至少不会变成让警方产生怀疑的杀人事件,而是根本不会展开什么详细调查的意外事故。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那女人竟然就在我的眼前被另一个人类埋伏刺杀了。那个犯人在确认女人死亡后,把她的包包与钱包散落到周围,接着转眼间就逃跑了。我当时非常慌张。要是处理得不好,我和那男人的交易就会泡汤了。于是我即使在慌张下也算准犯人逃出充分的距离之后,模仿那个叫澄的女人的声音发出叫声,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也就是那句『小偷!那个男的!谁来抓住那个穿黑色上衣的男人!往车站的方向去了!』吗?原来那并不是受害者,而是你叫出来的呀。」   「是的。那女人在胸口被刺了一刀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接着又被刺了一刀,实在不可能有力气大叫。而我当时大叫之后便立刻化为一只野猫躲到黑影之中,因此没有任何人起疑。接着我观察了一段时间,看起来并没有留下什么可能抓出犯人的证据或线索,于是快快离开了现场。」   岩永因为又冒出了必须考虑的要素而变得心情有些沉重。没想到妖狐竟然在案发现场进行过伪装工作,这下为了排除矛盾搞不好需要硬来了。   吹雪就像是为了给岩永较好的印象般,把当时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就算不是我亲手杀害,目标身亡依然是事实。犯人也总不可能自己跳出来承认。那么即使我告诉那个男的说人是我杀的应该也无妨,于是我就前去要求那男人遵守约定了。毕竟我也尽了最大的努力让那男人的家属不会遭到怀疑,所以应该也不算是不实的要求。」   「也就是说你有看到犯人的脸,而且知道那个人是谁。所以你才会有必要掩护那个犯人,假装是受害者发出叫声让周围的人听到是吧?」   「是的,我有稍微进行过事前调查,所以认出了那个犯人。因此我才会利用那段大叫让周围的人以为犯人是个『男的』。」   在这点上就简单明了多了。根本不需要什么复杂的推理就能知道犯人究竟是谁。因此岩永早就知道了犯人的名字,但还是刻意询问吹雪:   「那么犯人究竟是?」   「就是那个男人的女儿,名叫薰子的女人。」   吹雪清楚地如此说道。正因为犯人是女的,所以吹雪才会试图让其他人误以为犯人是个男的。   就这样,岩永是握着连刚一都不知道的真相参加这场从昨天开始的会谈。然而即使知道真正的犯人是谁,这些根据全部都是妖狐的证词,岩永也不可能随便讲出来。毕竟一般来讲应该很少人会认同这是证据,而且就连刚一应该也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才有办法相信吧。   所以岩永为了靠奇招道出真相,才选择了这样拐弯抹角的步骤。   她态度从容地将真相告诉面对这样的事态发展还无法完全反应过来的刚一、晋、耕也以及莉音:   「真正的犯人是薰子小姐。她虽然被警方认为不可能犯行,但就如昨天所说,只要透过让人误判骨折时间点的手法就有可能办到。而薰子小姐就是真的实行了那个手法并且成功,进而杀害了澄小姐。」   就在刚一、晋与莉音都还没能从茫然状态回神之前,唯独耕也露出带有意志的眼神,额头渗出汗水。   岩永接着对那样的耕也说道:   「薰子小姐是在澄小姐从按摩店前往车站的路上等人,并且用『关于我和耕也先生的关系,我有事想跟你商量。要不是在这里等你,应该也没办法和你一对一交谈』之类的理由靠近澄小姐的吧。澄小姐也由于对方是自己的女儿,所以即使在昏暗无人的场所应该也没怀疑过『难道偏偏要在这种地方等人否则就无法和自己进行密谈吗?』之类的念头,而允许对方接近自己的。」   女儿服从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才是对她而言的幸福,就算现在反抗,肯定总有一天也会明白。心中如此认为的澄搞不好连薰子的杀意都完全没有察觉吧。   「当时还是天气微寒的季节,就算薰子小姐为了不要在刀子上留下指纹而戴着手套,澄小姐想必也不会觉得可疑。薰子小姐就趁着对方的不注意之下把藏在身上的刀子刺进澄小姐的胸口,并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音,而且为了确实杀害又再刺了一刀。澄小姐这时也只能倒下了。即便是有合气道段位的人,这状况依然就像是在大意之下遭到杀害一样。」   岩永把拐杖当成刀子,做出刺人的动作。   「然后薰子小姐为了将事件伪装成强盗杀人,立刻从包包中拿出钱包,只抽掉纸钞后丢到地上并逃跑了。前后应该花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吧。」   她这时对动也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的耕也问道:   「耕也先生,你应该也知道薰子小姐的罪行吧?你在被我看穿骨折诡计的时候没有冒然否定,而是承认计划的同时又谎称实行失败的手法确实很高明。或许是因为你怀疑音无董事长的课题是有意要把薰子小姐的杀人行为挖出来,所以事前就想好了几个对策。」   隐瞒的事情越多就越容易造成破绽。因此耕也才会在那时候故意冒险,想从中寻找活路的。   「站在耕也先生与薰子小姐的立场来看,音无董事长这次的策划肯定让你们感到很恐惧。虽然董事长实际上只是希望把自己的罪告诉大家,但两位应该只会觉得这是董事长事隔二十三年后打算对你们处以私刑吧。就连董事长那句『我只是希望让你们知道实际上是谁杀害了母亲的真相,并了解这个罪恶必定会遭受报应。』的发言,在你耳中听起来也会像是在责备。」   对于真凶来说,这也可以解读成是最后通牒吧。   「然而董事长其实是带着完全不同的意图提出这项课题的可能性依然存在。因此耕也先生一直都在观察状况。结果亮马先生与晋先生的杀人计划被挖出来,让风向开始变得奇怪了。接着你察觉出我对你们也有抱持怀疑,于是故意承认了这点。如此一来假设董事长握有你们拟定过计划的证据,你也可以抵赖说当时计划未遂。你或许就是借由这样的手法想要试探音无董事长究竟掌握真相到什么程度吧。」   耕也没有提出反驳,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岩永,紧闭嘴巴聆听她的推测。也许他脑中正拼命在思考对策吧。   岩永借由爆料出到此为止的过程中其实隐藏有这些内幕的方法,一点一滴削弱耕也的精神。甚至打从一开始她其实就只抱着这样的目的。   「后来莉音小姐提出了将音无董事长视为犯人的假说。耕也先生在这时候想必开始怀疑,音无董事长会不会是真的实行了那个假说中描述的计划,却在得出结果之前澄小姐就被你们杀害了。就好像亮马先生与晋先生的计划最终未遂一样,由于三方面刚好同时在进行计划,而形成了这样奇怪的状况。而音无董事长可能会以为自己的计划达成了目标。」   当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难免会想求助于对自己有利的解读。   「因此你判断音无董事长在这次的课题中真的只是想要为自身的罪过进行偿还而已,所以昨晚心情上应该平静了几分吧。而且想必也有联络薰子小姐才对。」   当然,岩永是派耕也看不见的浮游灵跟在他身边,窃听了耕也偷偷联络薰子时的对话内容。虽然这并不是可以光明正大提出来的证据,不过透过提出这项事实也能达到削弱耕也精神的目的。昨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心境上也轻松了几分的状态下冷不防吃上这招,想必对精神的打击会更强烈吧。   「然后到了今天,音无董事长承认了自己的计划,于是耕也先生打算就这样让董事长背起黑锅了。想必你和薰子小姐也是这样讲好的吧。如果你刚才自己站出来袒护董事长,承认薰子小姐的罪,我也就没有必要像这样出来说明了。」   岩永对耕也感到些许同情。毕竟如果要这样讲,当初只要刚一没有把岩永拖进来,事情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音无董事长说过,『一旦杀过人,就会有相对的报应。即使因为杀了人让一切的事情变得顺利,终究还是会有报应等着自己』。既然听到这句话你却还要继续保持沉默,就只能由我来告诉大家真相了。为了守护音无董事长的信念。」   岩永讲到这边,用眼神与动作催促耕也发言或行动。   刚一、晋与莉音大概是到这时才总算理解状况而脸色发青,观望着耕也与岩永。   接着耕也苦笑一下,仿佛对岩永的恶作剧感到伤脑筋似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在房间中走动并开口说道:   「岩永小姐,这是什么闹剧?薰子是犯人的假说不就在昨天被你自己否定过吗?澄小姐在最后大叫说犯人是个男的,也已经证明那并不是犯人的伪装伎俩。那么薰子应该最不可能是犯人才对吧。」   妖狐吹雪虽然在杀害澄的事情上被人抢先一步,然而对于和刚一之间的交易还是很忠实。它借由伪装澄的叫声,尽最大的努力保护了薰子。也因为如此,岩永变得必须要针对这点提出虚假的说明才行了。   岩永一副细心解说似地回应耕也:   「当薰子小姐和耕也先生事后听说现场居民们有听到受害者的叫声时,想必两位都感到很惊讶吧。然后也注意到那是对你们很有利的材料。你们甚至可能怀疑,是不是音无董事长在背后动手脚,让警方收集到了那样的假情报。正因为如此,这次的会谈更让你们害怕音无董事长是不是知道你们就是犯人了。」   那个伪装的叫声在保护了犯人的同时,想必对犯人而言也是难以理解而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这点就成为了对岩永有利的要素。   「那叫声实际上毫无疑问就是澄小姐发出来的。她知道犯人是薰子小姐,因此为了掩护女儿,故意让人误以为犯人是个男的,挤出最后的力气大叫让人留下『这是一桩强盗杀人案』的印象。正因为是亲生女儿,所以即便是杀害自己的凶手,澄小姐还是想要保护她不受到警方调查呀。」   耕也听到这段说明,忽然捶打墙壁大吼:   「这点你昨天也自己否定过了吧!如果是计划性的杀人,犯人为了避免受害者引起周围注意,在杀害的时候应该会捂住受害者的嘴巴。然后为了不要留下线索,应该会确认受害者丧命之后才离开现场!如果是认识的人物计划性的犯行,受害者就不会有大叫的机会,因此得出了那起事件应该是与受害者不相识的人物突发性犯行这样的结论啊!」   看来耕也已经无法压抑心中的焦躁了。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实以及那个原因究竟带有什么样的意义?这样的不安自然会使人产生焦虑的感觉吧。   岩永冷淡地对耕也发动攻势:   「薰子小姐是第一次杀人,所以并没有彻底确认澄小姐已经丧命,只是看到对方倒下来动也不动就判断应该没问题了。但是澄小姐其实还勉强保有一口气,而挤出了死前最后的力气。母亲为女儿着想的力量是很伟大的。」   「你少在那边擅自猜测!」   「薰子小姐有量过受害者的脉搏吗?有确认过她的呼吸吗?用为了不要在刀子上留下指纹而戴着手套的手,真的有仔细确认过这些事情吗?」   「薰子说她仔细确认过呼吸已经停止了!」   「可是周边居民们有证实说,当他们赶到现场时遗体还有温度喔?」   「人死后不会立刻就变凉!就算死后几分钟还是会有温度啊!」   「但是很多人都有听到受害者的叫声,代表澄小姐当时其实还活着。哎呀,虽然我不清楚那叫声是出自于身为母亲的心情,还是因为集团董事长被亲生女儿杀害的事情要是被社会知道,可能会让企业印象扫地,所以为了避免丑闻才大叫掩护薰子小姐的就是的。或许两者都有吧。」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理由。澄当时并没有大叫,而是妖狐模仿她的声音罢了。因此这两种理由都不对,都是假的。然而却借此套出了必要的真相。   岩永把视线从耕也身上移开,对刚一、晋与莉音歪头露出微笑。   「好啦,看来耕也先生因为我从昨天开始的各种暗示与说明,以及接二连三超出预想的展开而感到精神衰弱了吧。会犯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耕也这时大概脸色苍白吧。刚一、晋与莉音的注意力与其说是岩永还不如说是放在耕也身上。那三个人也都没有漏听耕也那句犯错的发言。   岩永重新看向耕也。   「毕竟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件,也没有任何一点证据。如果没有说出什么只有犯人才知道的事情,不管再怎么争论都不会有结果的。耕也先生刚才自己说过:『薰子说她仔细确认过呼吸已经停止了』。」   耕也顿时愣住了。在这间饭店套房里的人物之中,或许他是最后察觉这个失误的人吧。   岩永的目的就此达成,向刚一证明了薰子才是犯人。   她接着向刚一行了一礼。   「音无董事长,就是这样。这起事件的犯人是薰子小姐,而耕也先生是共犯。不过他们如果从拟订计划的阶段就是共犯,按照耕也先生的个性肯定不会把动手杀人的工作交给薰子小姐吧。因此我认为当时薰子小姐是单独执行杀人计划,而耕也先生是到事后才得知这件事的。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拼命掩护吧。搞不好是薰子小姐因为这次音无董事长提出的课题而感到害怕,才会事隔二十三年第一次把真相告诉耕也先生的吧。」   澄是个被人形容为女豪的人物,从昨天以来表现也可以知道莉音同样是个相当刚强的女性。那么薰子身为澄的女儿、莉音的姑姑,就算拥有自己决意杀人并单独执行的资质也并不奇怪。   刚一没有任何回应,但如今岩永也没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了。接下来只要交给音无家族自己收拾善后就好。岩永已经达成了刚一提出的要求。   「毕竟事件已经过了追诉期,剩下只是家人之间以及音无董事长自身信念的问题而已。请各位自由决定吧。正如我一开始的宣告,我只要踏出这间饭店就会把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全部遗忘。我单纯只是想告诉音无董事长,您依靠了不应该依靠的力量。」   岩永虽然这样说明,但也不清楚现在哑口无言的刚一究竟有理解到什么程度。于是她又补充说道:   「董事长选择了违反秩序的决定,因此才会导致必须面对这个真相的因果。如果您当时是打算亲手杀害夫人,或是抗拒了超乎人理的诱惑,即使令千金是真正的犯人,您应该也能在相信夫人是遭遇强盗杀人的心境下尽享天年吧。」   接着她为了离开房间而对九郎说道:   「九郎学长,请把贝雷帽拿给我。我们局外人就在此告辞吧。」   正当其他人都有如冻结般动也不动的状况下,九郎走向房间深处的挂帽架拿下贝雷帽,再走回来交给岩永。接着岩永把贝雷帽戴上后准备走向房间门口时,忽然传来莫名冷静沉着的声音:   「等等。你以为自己可以那样擅自离开吗?」   耕也握在右手中的黑色自动手枪朝着岩永。他是为了预防像这样的状况而偷偷带来的吗?还是为了自杀用而藏在身上的?甚至搞不好是他原本打算在遇到逼不得已的状况时把可能已经发现薰子是犯人的刚一偷偷杀掉,让事情变得不了了之吧。岩永与耕也之间有相当一段距离,并不一定开枪就能够击中。然而也不是完全无法击中的距离。   在场有几个人惊讶得霎时停止呼吸,不过晋很快就回过神来:   「耕也先生,不要冲动!就算姐是犯人,事件也已经超过追诉期了!即使被警方知道也不会有大影响!我们也没有资格责备姐,也没有对外泄漏的意思啊!」   耕也大概是已经切换脑袋、做好觉悟的关系,用极为冷静的态度继续盯着岩永回应:   「当然,我会信任晋先生、董事长以及莉音小姐,毕竟各位都是音无家的人。但这两人不一样吧?再说,这两人根本就没有把真相挖出来的必要,可是却故意那么做,肯定是有什么企图。不,这两人打从一开始就很奇怪啊!」   岩永不禁叹了一口气。她的目的早就已经告诉大家,也因此表示过自己不会干涉接下来的事情了。可是却要被说成什么奇怪的人,实在教人感到遗憾。   耕也依旧把枪口举向岩永,催促刚一做出决定:   「就算已经过了追诉期,要是被外界的人知道依然难以避免在社会上的影响。这两人,尤其是那个岩永琴子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根本无法信任。我们绝不可以让他们走出这里吧?」   刚一颤抖着嘴唇,用苍白的脸交互看向耕也与岩永。换句话说,耕也是在要求对岩永他们进行封口,并暗示在场最有社会影响力的刚一想必能够办到超越法规的处置。例如杀死这两人后把尸体处理掉,再伪装成两人是离开饭店之后失踪的,就不会留下什么后顾之忧了。   岩永这时抓了抓头。   「我什么事情都不会做的。耕也先生是如此珍惜、如此爱着薰子小姐,而薰子小姐也为了跟你的将来不惜杀人。要是我妨碍那样相爱的两位,不就会遭到恋爱之神的天谴了吗?」   不禁感到麻烦的她决定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要是因为这样害我跟九郎学长之间的感情出现变卦我也很伤脑筋。所以关于这件事情,我没有打算再继续扯上关系了。」   结果九郎忽然用力拍了一下她的头。   「不要讲蠢话激怒那个人。」   「什么蠢话?我只是说自己在心情上也不想继续扯上关系而已呀!」   对于岩永的反驳,九郎无奈地垂下肩膀后,大概是为了保护岩永而站到枪口前,缓缓走向耕也。   「岩永虽然是这样的个性,但她是真的没有打算要做出任何事情的。」   九郎的语气倒是悠悠哉哉,感觉那样反而才真的会激怒耕也。   正当岩永如此感到无奈的时候,耕也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变得更用力,把枪口重新举向九郎。   「不准动。这可不只是在吓唬你。我认同你很有胆识,但是那个大小姐有值得你赌上性命的价值吗?」   「很遗憾,我并没有让那种赌局可以成立的性命。」   就在九郎一脸抱歉地如此说道后,紧接着枪声响起。莉音忍不住发出仿佛喉咙被勒紧似的微弱尖叫,晋与刚一则是顿时表情僵硬。空弹壳掉落到地毯上,子弹陷入墙壁中。   九郎的头部喷出鲜血往后一仰,当场倒了下去。耕也似乎是射穿了九郎额头的正中间,看来他的射击技术很了得的样子。   耕也踩踏越过九郎倒在地上的身体,走到岩永身边。接着把枪口举到她的眼前。   「这下我就无法回头了。没有人能够回头。你和这男的都错了。」   耕也的眼神很冷静,枪身也没有在颤抖。或许是因为射杀了九郎让他变得胆子更大,心中没有再感到犹豫的余地了吧。也或许是想借由这样的行动将其他人心中的犹豫一并消除掉,逼迫大家做出决定吧。   即便如此,耕也似乎还是带着极度的紧张,握着枪的手颜色苍白,脸部也缺乏血色。   岩永看着刚开过枪而带有热度的枪身。面对妖怪或怪物的时候基本上不会有机会看到这类的道具,不过这质感与设计还真是简朴。大概是被称为「克拉克」的手枪类型的一种吧。   岩永虽然觉得抱着必死决心的耕也很可怜,但还是只能向他说道:   「我是正确的。你还有回头的余地。」   就在她如此发言的途中,从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黑色的手枪。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耕也一时无法反应,手中的枪轻易就被夺走,只能呆呆地愣在岩永面前。   抢走手枪的人当然就是九郎了。吃了人鱼肉而成为不死之身的他光是被子弹击中头部也不可能丧命,再加上吃了件的肉所获得的能力,让他决定出从耕也手中轻易把枪夺走的未来了。毕竟这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状况。   耕也因为刚才明明从额头喷出鲜血、倒在地上化为尸体的九郎现在居然一脸尴尬地站在自己旁边夺走了自己的手枪,而表现出无法置信的样子。   九郎则是安慰他似地说道:   「我说过,我并没有让那种赌局可以成立的性命啊。」   耕也张开嘴巴呆望着九郎好一段时间后,动起全身大声抗议:   「为什么你会活着!我应该射穿你的脑袋了!看!贯穿的子弹也在那里啊!你也明明喷出血倒下去了不是吗!」   他指着子弹陷入其中的墙壁如此主张,然而现实中九郎就是站在他的眼前,对他怒气冲天的态度感到不知所措,让抗议场面看起来有如一出闹剧。虽然岩永也能理解耕也那么做的心情就是了。   九郎带着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勉强挤出一段辩白:   「呃,这是那个,对,在时代剧中不是偶尔会有吗?明明被刀砍了却没有死,原来是用刀背砍到的那个。所以我才会平安无事的。」   「子弹哪来的刀背!」   而且头都被贯穿了,还讲什么刀背不刀背?岩永感觉这样下去只会没完没了,于是将拐杖举到两人之间,介入其中。   「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就有如一场白日梦,请把我们想成是梦中的居民吧。因此我们不会受到现实世界的法规或定律所束缚,对现实世界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耕也交互看向岩永与九郎,最后全身跪了下去,双手撑在地毯上。大概是教人眼花缭乱的状况变化终于让他的脑袋处理能力超出极限了吧。   九郎不知夺来的枪该如何处理才好,于是一脸无奈地交给了身为现场负责人的刚一,并对他鞠躬行礼。刚一则是仿佛全身虚脱似地任由九郎摆布。   岩永重新戴上贝雷帽,说出最后的道别:   「那么各位,我们真的就此告辞了。我并没有要与音无集团为敌的意思,也请音无董事长在这点上多多关照。」   虽然并不是完全没有被结怨的可能性,但只要多少有点脑袋,在场应该就不会有人想要跟岩永为敌吧。   岩永带着九郎离开了套房。虽然本来还想再稍微享受一下高级饭店的设施,不过就到这边为止吧。现在时间还不到下午两点。难得的星期日,昨晚也有睡饱,就跟九郎一起去找个地方玩玩吧。   离开时的房间一片寂静,也不晓得那些人后来讨论了些什么。不过这些都已经不是岩永关心的事情了。   九月十八日,星期日。这天从早上就下着大雨,到了中午也没有放晴的迹象。   音无莉音从上午就坐在街上的速食店里,将汉堡套餐摆在面前,呆呆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或许是天气不好很少人出门的关系,店里的客人也是零零星星。   名叫岩永琴子的大小姐把沉睡了二十三年之久的真相挖出来后已经过了两个礼拜。岩永当时脚步轻盈地离开了饭店,但剩下来的其他人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刚一坐在椅子上毫无动作,耕也也跪在地上动也不动,晋为了想办法收拾局面而率先发出声音,莉音则是打电话向父亲亮马求助。   在过了一晚依然持续的混乱之中,薰子自杀未遂,由于耕也早期发现并紧急处理之下虽然救回了一命,但一方面又加上精神上的打击,就这样继续开始住院生活了。   薰子似乎从之前就有预感自身的杀人罪行可能会透过刚一的课题被挖掘出来,这一个月来精神都相当不安定的样子。再加上那个罪行被亲人们知道的事实,让她变得难以承受了。或许她心中一直以来都抱着杀害了母亲的罪恶感吧。   亮马与晋都表示自己既没有事到如今还责备薰子的心情也没有那样的资格,只要有时间就会去拜访薰子为她打气,而莉音也没有对那项罪行多说什么的立场。至于当时被岩永逼到绝境而跪到地上的耕也也只是让人感到无比的同情,对于他非法持枪的问题也让人一点都没有想追究的念头。那样的耕也想必在精神上也受到相当大的打击才对,不过还是很献身地陪在薰子身边照顾着她。   就某种意义来说,过去甚至感觉互相有点冷漠的音无家长男、长女与次男如今却同聚一堂,亮马与晋之间疏远的感觉也仿佛是骗人的一样消失了。或许在这点上算是一种救赎吧。   另外,刚一受到的精神打击似乎也相当大的样子。本来他只是想要对自己的罪过进行制裁,却没想到把长女的罪行给挖出来了。而且这下还面临了是否应该按照自己当初主张的信念,对长女的罪过进行制裁的问题。至于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也可说是执行了这次奇怪的企划并找来岩永的刚一自己,感觉光是自责的心情就会让他所剩不多的余命又变得更短了。   除了这些心情上的操劳外,恶性肿瘤造成的健康恶化也变得严重起来。明明当初一点都不让人感受到衰老或病痛的刚一居然在岩永离开后过了三天忽然倒下,同样住进医院了。   二十三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薰子与耕也都还没有详细说明。不过他们至少表示过,岩永说明的内容并没有错。   当时薰子为了和耕也在一起又不要害他的事业被搞垮,一个人默默做出将澄杀害的决断,独自实行了让人误判骨折时间的诡计,而且据说直到最近都甚至瞒着耕也这件事情。但由于刚一提出的课题使那段过去重新涌上脑中,于是她求助于耕也,而耕也也答应了她的要求。一切都如岩永所说的内容。   毕竟刚一倒下、薰子住院、耕也身心疲惫、亮马与晋之间又一反过去的态度频繁联络而且表情复杂地在进行各种动作,因此音无家发生了什么异变的事情已经难以隐瞒了。不过关于薰子的犯罪行为则是完全没有被泄漏给外界知道。   就算受到外界质疑,应该也能一口咬定表示不知情而含糊过去吧。这同样是一如岩永所说,毕竟事件既没有留下证据,也早已过了追诉期。   即便如此,音无家的人们心中的阴影还是一天变得比一天深浓。正因为知道了真相,搞不好今后都要永远抱着这样的感觉活下去才行。光是这个想,莉音的心就变得沉重不已。   其实影子一直都存在着。事件是发生于二十三年前,杀人之罪与犯人一直都存在,只是沉眠在水面下而已。而如今岩永琴子将它唤醒,让大家看到了影子的所在。   对莉音来说另外也有一种被那个大小姐利用而感到火大的感觉。她让莉音提出假的解答,将莉音当成了把耕也逼到走投无路的道具。而且岩永其实大可以把真相隐瞒起来,用那个假的解答让整件事情落幕才对的。那个假的解答只要用得恰当,其实是可以让一且圆满收场的。   只要岩永把真相藏在心中,就可以防止像这样悲剧性的结局了。可是她却故意把真相挖出来,然后又一副事不关己地离去,为剩下的其他人带来苦痛,真的是个只会找麻烦的女人。实在教人生气。   但如果是在她面前,自己肯定无法涌起那样的心情吧。那个叫岩永琴子的大小姐非常恐怖。她是依循着某种莉音无从理解的信念与规则在行动,带着如果有人妨碍自己就绝不手下留情的冷酷个性。实际上当时将耕也逼到走投无路时的手法就相当冷酷。一个人究竟是累积过什么样的经验,才会像那样让楚楚可怜与残酷冷漠的感觉并存呢?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信念,才会像那样坚持贯彻自我呢?   另外,岩永介绍说是自己男朋友的那个叫九郎的青年也很奇怪。莉音当时确实有看到他额头被子弹射穿、眼神空虚地倒下身子。可是他接着又恢复原状,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夺走了耕也的手枪。   「那两个人、真的是人类吗?」   看着被雨淋湿的玻璃窗,莉音不禁如此小声呢喃。耕也之前也说过,那两个人打从一开始就很奇怪。他们实在太可疑了。   只要刚一或晋有那个意思,他们其实也可以对岩永家施压,为这次的事情做出报复。但刚一想必已经没有那样的精力,晋也说「我们不应该和那个家族、和那个大小姐扯上关系。那人太过莫名其妙了。」而打从心底感到害怕。耕也同样表示过「我应该乖乖听从学的忠告才对的。那个人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与警戒啊。」并感到不甘心地咬起嘴唇。   莉音也在心中郑重发誓,自己决不会再跟那个大小姐扯上关系,也决不会再冒然参加什么解谜了。至少岩永让她学到了一件事:把隐藏的东西挖掘出来的行为是伴随危险性的。要是因为事情稍微顺利就过度相信成功经验,搞不好又会掉入自己挖出来的洞中了。   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从沉睡中觉醒的杀人事件造成的余波感觉永远都不会平息。天空依然没有放晴的迹象,阴影只有不断变浓、不断变暗。   岩永琴子和樱川九郎一起来到病房探望音无刚一。住院中负责照顾刚一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联络岩永,说刚一希望他们能够再来见个面。但由于当初有约定好只要踏出饭店就会把在那里发生过的事情遗忘,因此岩永总是用「我既没有和音无集团的董事长大人见面的道理,也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必要跟他见面。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的借口拒绝对方。   然而刚一却依然表示希望岩永能在这点上多多包涵,过来见他一面,于是岩永在这个从早下着大雨的日子中只好不得已地带着九郎前来拜访了。   躺在病床上等待的刚一与两周前完全不同,彻底呈现虚弱而缺乏朝气的状态。不过一个余命一年的人像那样精神洋溢地走动才是件奇怪的事情,就医学观点来看或许他现在这样才是一般的状态吧。   虽然不到需要二十四小时仰赖点滴与人工呼吸的程度,但应该也没有康复的希望了。即使岩永他们来访,刚一也似乎连坐起上半身都办不到的样子。   在面积宽敞,护理设备也很充实的个人病房中,现在只有刚一、岩永和九郎。岩永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九郎则是拿着岩永的贝雷帽与拐杖站在她的背后。   刚一望着天花板,虚弱地扬起嘴角一笑。   「我找你来并不是想对你讲什么怨言。当时那是我自己招致的结果,也没有违背我的信念。就算你没有基于人情把真相藏在心中,我也没有道理怨恨你吧。」   「您有什么怨言可以尽管说出来没关系,我不至于会无情到那种程度的。而且我这个人并不会在意那种事情。」   反正不管讲了多少怨言,现实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既然如此,这点程度的抒发压力对岩永来说是可以接受的。   刚一露出对于那样的岩永感到莫名羡慕的眼神,接着进入正题:   「后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我想你也没什么兴趣知道吧。像这样把你叫来也是违反约定的行为。不过有一件事情我无论如何都想确认一下。」   刚一稍微转动颈部,将视线望向岩永的后方。   「你叫樱川九郎是吧?我听说你是樱川六花小姐的堂弟。」   这句话让岩永也霎时感到惊讶。九郎同样用动摇的声音回应:   「您认识六花小姐吗?」   刚一似乎感到懊悔似地把头转回原处。   「最开始,我商量该如何赎罪的对象就是樱川六花小姐啊。」   即便是岩永,一时之间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六花会跟这次的事情扯上关系。   「我以前听说某间医院有一名长期住院的女性,不但拥有不死之身而且能够决定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虽然她并没有利用那个力量掌握权力或是操控他人,不过据说只要找她商量,大致上的事情都能发展顺利。我并不清楚她在那间医院长期住院的真正理由,但传闻说医院是在协助她进行变回普通人的研究,并且以利用她的能力做为交换条件的样子。」   听着刚一这段话,岩永在大腿上紧握起拳头。本来以为这次的事情已经彻底结束,但看来这想法还言之过早了。   「我是个曾经和妖狐进行过交易的人,对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竟然会以那样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事情感到兴趣,于是请院方安排让我跟她见了一次面。然后我知道了,她是真货。感到美丽的同时,我也看出了她明显与一般人不同。」   刚一或许拥有在某种程度上靠视觉分辨怪异存在的天分。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容易被可疑的力量吸引,也容易相信那样的事情吧。   「两个月前,当我坐车移动的时候,看到她一个人走在街上。当时苦恼于过去的罪恶该如何处置的我立刻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于是叫司机停下车,对她搭话了。因为我认为与怪异存在扯上关系而造成的烦恼就要找怪异存在商量或许才是最适切的选择。」   刚一讲话的态度莫名有种信奉着六花的感觉。   「她当时虽然感到困惑,但还是愿意听我商量了。不过我并没有连杀人事件的部分都告诉她,只是问她如果曾经与妖怪进行交易而犯下罪过,有什么方法可以赎罪?或者能不能借由她的力量引导出我应得的未来?」   接着,刚一看向此刻在他身边的岩永与九郎。   「结果她告诉了我,关于和她拥有相同能力的堂弟以及那个堂弟的女友琴子小姐的事情,并说那两人应该可以实现我的愿望。我刚开始虽然半信半疑,然而就在收集关于琴子小姐的情报时得知了几项不寻常的传闻。然后实际见到面的时候,我也感受到你拥有不寻常的力量。」   雨滴敲打在玻璃窗上。像这样的日子岩永其实很想打盹的,但看来暂时都无法享受那种心境的样子。   岩永想着这样的事情并努力压抑自己不要让表情变凶,结果刚一仿佛稍微站在优势似地说道:   「或许讲这种话会让你们不开心,不过在我眼中看来,不论琴子小姐还是九郎先生都不太像是人类啊。」   那究竟看起来是什么样子?能不能请你画成图来看看?虽然九郎应该会觉得讨厌就是了。   刚一接着闭上眼睛。   「所以我才会感到信任,把事情托付给你的。然而现在回头想想,我又忽然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听从那个叫六花的女性所言而信任你了。难道说我是被六花小姐引导至这个未来的吗?」   当人回想过去时会对自己的决断或行动感到难以置信的经验应该不算少吧。这并不是刚一想要逃避责任,也许只是他渐渐开始感到不安,或者对于怪异存在的畏惧心开始变得强烈了吧。   岩永斟酌言词一段时间后,老实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无论那个人还是九郎学长,都不是想要什么未来就能决定什么未来。他们终究只能决定出可能性较高的未来而已。音无董事长是由于自身过去的经验而抱持着容易信任怪异存在的心理,而且强烈期望这次也能借由那样的存在解决问题。我想六花小姐顶多只有干涉到让您消除心中对于这个决定的迷惘而已吧。并不是音无董事长被她随意操控了。」   无论九郎还是六花都并非万能。他们并无法创造奇迹。只是如果不惜麻烦的手段,也能办到让人觉得近乎奇迹的事情罢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至于到能够使可能性为零的事情发生的程度。   「这样啊。嗯,我想也是。」   刚一心中觉得不太愿意接受的同时,又仿佛在说服自己这一连串的事情终究是起源于自己,因此必须甘心接受这个结果才行似地如此说道。   九郎这时有点紧张地问道:   「请问您知道六花小姐现在人在哪里吗?」   「我当时跟她道别之后就没再见过面了。我们也没有交换联络方式。她大概是对于结果变得如何都无所谓吧。不过难道她是预测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向我推荐你们的吗?」   对于刚一这样的询问,岩永忍不住表现出苦涩的心情说道:   「我不知道。对我来说那个人也是很棘手的。」   岩永与九郎离开刚一的病房后雨势依然不减,甚至下得更大了。磅礡大雨让人不禁犹豫该不该走路到附近的车站或公车站牌,于是他们决定暂时留在医院大厅观察状况。   「没想到是六花小姐在背后牵线的呀。我虽然有感觉到董事长会决定来委托我的那段过程未免太过巧合,但我并没有预料到这个程度。」   岩永坐在沙发上喝着九郎买来的罐装红茶并陷入思考。   「为什么六花小姐要把这件事情推到我身上?就算是六花小姐也不可能靠那么一点情报就看出事件的真相或来龙去脉才对。难道单纯只是想给我找麻烦吗?」   那个女人应该很有可能会这样想。即使没有什么特别的阴谋或企图,她也有可能光是因为觉得岩永会感到讨厌就做出这种事情。虽然背后暗藏阴谋会让人觉得麻烦,但抱着那样的理由做出这种事情同样让人觉得麻烦。   九郎坐到岩永旁边,一副不在乎地回应:   「可以想到的理由有两个。」   看来他难得比岩永先想到答案的样子。   「一个是让你把注意力集中在这次的事情上,而难以察觉她接下来在准备什么企图。」   「这确实比起单纯的找麻烦还要有可能性呢。」   这与其说是主动性的牵制战术,应该不如说是「既然可以发挥这样的效果就顺便利用一下吧」的行动。   接着九郎有如在暗示下一个答案才是正题似的,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另一个可能的理由,就是想借此让我明白你对于怪异现象相关的委托会如何解决。」   「事到如今吗?那种事情九郎学长已经看过好几次了吧?」   九郎好歹也是和岩永交往将近三年的男朋友,应该很清楚岩永的做事方式与行动原理。事到如今还为了让他明白这种事情而把委托推到岩永身上实在一点意义都没有。   然而九郎似乎是站在不同的观点。   「是那样没错,但她可能是认为像这次这种跟人类有密切关联性的案子会更加凸显出你的特质吧。」   还有什么特质?岩永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对象,一直以来都是依循着同样的原理原则在行动。   或许是看见岩永把感到难以理解的心情写在脸上的关系,九郎苦笑一下后补充说道:   「你在这次的事情中为了维护秩序,不夹杂任何一点人情,即使有预料到会导致悲剧性的结局,也依然把真相公开出来了。六花小姐或许是认为这次的事情可以清楚让我见识到,你为了守护秩序决不会留情。」   「不不不,怎么讲得好像我是什么冷酷无情的机械一样。做出过分行为的人是那位董事长,而我出面纠正哪有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岩永甚至在对待刚一他们时都尽可能不失礼数,而且为了让事情保留在他们自家人的范围内,还限定了自己要参与到什么程度,这应该也可以说是很有情的处置才对。明明都发生了杀人事件却让结局成为喜剧才真的有失慎重而感觉会被骂呀。   九郎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到岩永头上。   「是啊,你只要保持那样就好了,没有必要烦恼。虽然你脑袋应该也没有烦恼的回路就是了。」   「九郎学长那样的讲法才真的欠缺人情吧!」   明明岩永是那么认真在思考六花的企图,这男人难道一点都没有危机感吗?甚至还把人讲得好像神经很大条一样。他才应该跟岩永多多交流感情,理解何谓正常人才对。   总之感到很火大的岩永于是决定就算九郎抵抗也要把全身都靠到他身上好好睡一觉了。   第六章 岩永琴子是个大学生   小林小鸟与男友天知学进到店里坐下来,点完餐后才不经意想到:这一带应该是H大学的学生街吧?   九月底,这天虽然是平日,但两人各自就读的大学刚好都停课,也没有排到打工,于是他们上午相约见面到美术馆参观。接着因为学表示近处有一间推理作品相关书籍很丰富的旧书店,于是两人搭电车到隔壁车站。直到过了下午两点才为了吃午餐而进到了这间店。   这是一间装潢别致而光线明亮的咖啡厅,不过由于是在学生街,菜单也有提供许多价格实惠的定食与套餐,大概是为了女性客群也有蔬菜类的套餐,很适合当成午餐。店里的吧台座位较多,不过也有一定数量的餐桌座位,感觉应该可以好好坐下来用餐。至于店家的名字,写作「艾因」。   小鸟与学进到店里的时候或许是因为忙碌时段已经过去,只有吧台最深处的座位上坐着一名看起来应该是大学生的青年,端着咖啡静静读书。   小鸟从进到店里时就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位青年,可是那个人外观上没什么特征,感觉只要过了半天应该就会遗忘,因此或许是和什么其他人物搞混了吧。   比起那种事情,小鸟更在意学有可能是在不知情之下来到这条学生街的,于是保险起见开口问道:   「阿学,这条街旁边的H大学,是岩永同学考上的学校吧?」   「是吗?」   「她高二的时候不是就有说过要去她暗恋对象就读的H大学了。」   虽然岩永后来跟那个对象成为了情侣,不过从年龄差距推断,当岩永入学的时候对方应该也已经要毕业了。   因此小鸟当时有向岩永确认过这点,结果岩永得意洋洋地说过那个人打算继续读研究所,所以两人还可以一起过几年的大学生活。后来岩永一如计划考上H大学的时候,也是得意地炫耀了一番。   学原本表现得像在装傻,但很快就明白这是没有意义的行为而乖乖承认:   「确实是那样没错。我当时还有点不敢相信,那个岩永居然会以那种恋爱感情为优先考量,决定自己要报考的大学啊。」   果然学是在知道这点之下来到这一带区域的。   「你会特地跑到这种地方来,是在想有可能碰巧遇上岩永同学吗?」   小鸟接着又提出这样稍微深入的问题。对于小鸟的追问,学仿佛是连他都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似地停顿了一下后,回答道:   「我并没有抱着那样过度的期待。反正就算遇到,对方也不一定还记得我们,而且就算还记得,感觉也只会犹豫该说些什么啊。」   就连小鸟也是一样,如果现在遇上岩永同样不晓得该讲些什么话。感觉只会支支吾吾地讲起天气之类的话题吧。像上次在购物中心擦身而过的时候,小鸟也是干脆装作没有看到岩永。   虽然在高中时代,小鸟相较上会与岩永亲近交谈,但一直都有种对方好像和自己活在不同世界的感觉。因此小鸟总认为当时机到来就会理所当然和岩永分开,而且想要再度接近她的想法是有违道理的事情。   学应该也和小鸟抱着同样的感觉才对,可是唯有这次的状况让他觉得必须有所行动吧。他接着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岩永被音无董事长找去当评审究竟做了些什么?这点让我一直很在意。虽然我不认为岩永会把连我舅舅都不愿意告诉自家人的事情轻易说出来,但我还是忍不住觉得如果能见到她向她问一声,她或许会给我某种让人能够接受的回答。」   音无集团的董事长———刚一在关系到自己遗产继承的课题中找岩永琴子去当评审,而学的舅舅藤沼耕也也因此在收集关于岩永的情报。这些事情小鸟都有从学的口中得知。而且也有预想到那个课题内容肯定很诡谲,想必会引起不寻常的展开。   后来过了没多久,这个月初小鸟便看到新闻报导说音无董事长住院,也从学口中听说董事长的长女,也就是耕也舅舅的太太在同时期自杀未遂。耕也也变得非常憔悴,就算亲戚们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只会回应「大家千万不要跟岩永琴子这个姑娘扯上关系」这样一句话,其他一切都闭口不答。   不管怎么想都知道,岩永肯定是做了什么事情。对于事前有和那位舅舅见过面,而且针对岩永提出过忠告的学来说,肯定很在意那个来龙去脉吧。   「你舅舅后来怎么样了?」   「听说他太太已经康复,精神也稳定下来。舅舅的公司在经营上似乎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音无集团虽然有一段时期似乎因为奇怪的谣言让股价下跌,不过现在也已经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只是相关人物们的寿命肯定缩短了吧。」   学或许内心相当懊悔,自己应该更加警告舅舅关于岩永的事情。   「大概是岩永同学真的做了什么事情吧。」   小鸟这半个月来也因为学总是表情阴暗而感到很在意。   「也对。或许那是不要知道比较好的事情。不过我同时觉得如果只是像这样来到岩永就读的大学附近就能偶然遇上她,或许就代表那是我应该询问并得知的内容。」   学如此说道后,又把手放到额头上。   「不对,这样依靠偶然的机率,有如等待占卜结果或上天启示决定行动的想法,根本是神秘学的范畴而不是悬疑推理啊。」   他虽然像是在开玩笑转换心情,但一点都没有变得开朗的感觉。   就在这时,刚才点的咖喱饭、法式清汤与沙拉套餐上桌了。端菜来的中年男性看起来应该是这间店的店长,将餐点放到桌上的同时一脸疑惑地开口问道:   「请问两位客人是岩永同学的熟人吗?」   小鸟顿时感到困惑,而学也一副不明白对方用意似地回问:   「我并不清楚我们所讲的『岩永同学』和您所说的『岩永同学』是不是同一个人物喔?」   「哦哦,说得也是。因为两位客人提到『岩永』这个名字时气氛上感觉有什么隐情,所以我忍不住就联想到那位女性了。她看起来是个千金大小姐,明明是大学生却看起来很年幼,有如一尊人偶,然而又给人某种冰冷而没有破绽的感觉,手上总是握着一根拐杖。」   「那确实是同一个人物。」   学立刻如此回答。小鸟也能保证,世界上那样的「岩永同学」肯定只有岩永琴子一个。   学紧接着说道:   「我们高中时代和她是同一个社团。虽然毕业之后都没有再联络,但最近发生了某件事情想要询问她。所以我们想说到她就读的大学附近或许会偶然遇上她。」   端菜来的这位男性果然就是这家店的店长,而根据他的说明,岩永似乎经常跟男朋友一起光顾这家店。只是她曾经有一次挥舞拐杖向那男友抗议自己的不满,要对方带自己到更像样的店家。这件事对那男友来说自然很可怜,对店家而言也等同于在讲坏话。实在是一场麻烦。   然而店长当时完全不感到在意,岩永后来也有专程到店里来道歉,说自己讲得太过度了。而且她那句发言是因为得知这家店原来是那位男友和前女友经常来光顾的店家,一时吃醋而说出口的。这点让店长不禁觉得原来这女孩有如此可爱的一面,而对她产生了好感。   不知是偶然还是上天的安排,小鸟与学随便挑选的店家没想到居然是岩永经常光顾到店长都会记得她名字的店。这虽然是一间女性客人也容易入店的店家,不过总觉得岩永如果坐在店里会相当格格不入。   店长大概是看出学心中有所烦恼,于是亲切回应:   「不过您就算想偶然遇上岩永同学,她现在应该还在大学上课吧。这个时段本来就很少会有学生来我们店里。」   「说得也是。会遇上才真的奇怪啊。不,应该说真的恐怖吧。」   学露出仿佛松了一口气,但感到可惜的心情似乎比较强的笑脸。   店长接着稍微犹豫了一下后,将脸微微转向吧台座位的方向,用眼神示意小鸟与学进店之前就坐在那里的青年。   「不过如果是岩永同学的男朋友,就坐在最深处的那个座位喔。若是不介意,要不要我去帮您问问看他方不方便呢?」   学霎时张大嘴巴僵住了。小鸟也是一样。刚刚进店的时候,小鸟就有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位青年却想不起来。明明岩永以前就为了炫耀男友而给他们看过好几次照片,不久之前也在购物中心擦身而过地说。   看来这世上真的有所谓「上天的安排」。   坐在吧台座位的青年———名叫樱川九郎的岩永男友听到店长转达小鸟与学的事情后,便看向他们并端起咖啡杯立刻起身,很和善地从吧台座位移动到餐桌边。   学于是站起来自我介绍,对坐到对面座位的九郎深深一鞠躬后,重新坐下。   「麻烦到你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我们是初次见面,而且又是这么莫名其妙的状况。」   小鸟也同样报上自己的名字并跟着鞠躬。对九郎来说,跟自己女友高中时代的社团朋友面对面交谈的状况想必让他感到很奇怪吧。   然而九郎或许是个心胸相当宽大的老好人,反而表现得比学还要感到抱歉似地挥了挥手。   「不,我想两位在高中时代肯定因为岩永吃了不少苦头吧。或许应该是我要向两位道歉才对。」   他也许是为了消除小鸟与学的紧张,接着又补充说道:   「应该是上个月吧,我记得有和两位在购物中心擦身而过。当时两位看到我们的样子简直就像遇上什么幽灵一样,所以我问了一下岩永,才知道两位是高中时代关照过她的人物。」   「哦哦,就是你们在讲什么佩斯利花纹的那时候。」   看来学也记得当时的事情。   「那个话题就请别提起了吧。真不晓得她到底是从哪里找来那种花纹的。」   九郎仿佛是回想起什么恶梦似地如此说道。   看来岩永并没有忘记小鸟与学的样子。然而她即使在购物中心注意到这两人也没有想要来打声招呼,可见她并没有感受到重温旧情的必要性吧。   「话说回来,听说你们有事情想问岩永是吧?」   「呃,是的。」   九郎虽然如此帮忙开头,但学似乎很犹豫该怎么问起才好的样子。如果请对方现在把岩永叫来也很失礼,而且音无家发生的事情想必内容非常敏感,岩永应该也不会随便告诉男友吧。音无家肯定也有对岩永下达封口令才对。   结果九郎用温和的眼神对学问道:   「你叫天知学是吧?你是藤沼耕也先生的外甥吗?」   「是没错,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舅舅的名字?」   九郎对于学的这个问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核心的话题:   「你想问的内容,是在音无家的聚会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对吧?」   「你、你知道吗?」   面对顿时感到惊讶的学,九郎露出严肃的表情回应:   「毕竟我当时也有陪同岩永一起出席。而且我们又向对方约定好,要把当时发生过的事情全部遗忘。就算是当事人的亲戚,我也无法说明任何事情。我想就算询问岩永肯定也是一样吧。」   小鸟虽然有预测到岩永应该无法回答问题,但没想到眼前这位九郎当时也在场,让小鸟感到相当惊讶。那应该不是一场光因为是男朋友就能随便陪同出席的聚会才对。音无家的人肯定也会感到可疑。即便如此,岩永还是让九郎陪同,可见她对于这个人非常信赖吧。   这个身高虽然比一般标准来得高,但除此之外都只给人平凡印象的青年究竟是什么地方吸引到岩永的?小鸟从高中时代就抱有这样的疑惑,而即使像现在这样面对本人,她还是感受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但反过来说,跟那个岩永交往多年还能保持这样平凡普通的样子,或许就是一件很异常的事情了吧。   学愣了好一段时间后,总算回过神似地清了一下喉咙,开口说道:   「你真的当时也在场?」   「虽然是被岩永半强迫之下带去的啦。据岩永的说法,她最大的理由似乎是因为觉得自己一个人出席别人家的家族聚会太无聊了。多亏如此害我必须向打工的地方请假,而且还被卷入了吓人又复杂的麻烦事件之中啊。」   九郎大概是回想起当时的事情,微微垂下了肩膀。接着也许是想到事件关系人们的遭遇比自己更惨的缘故,语气变得带有哀悼之意。   「关于音无董事长以及藤沼先生后来的遭遇我也有耳闻。会将造成那种状况的原因与岩永联想在一起也是当然的。等待时日过去,我想藤沼先生或许就会亲自告诉你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或是稍微讲述其中的一部分吧。」   学似乎想追问什么事情,但九郎伸出手掌制止他,并盯着学的眼睛强调:   「不过为了岩永的名誉,我要说清楚。她始终都表现得很公正。就算她明知有方法可以回避那样带有几分悲剧性的结果却没有选择那么做,也不能因此责备她无情。岩永是依循她自身的行动原理与信念,引导出了最佳的结果。」   这段话一反九郎这个人极为平凡普通的印象,带有甚至让小鸟不禁停止呼吸的强劲气魄。而学似乎也被那气势压倒了。   「最后的结果之所以呈现悲剧,并不是因为岩永的选择,而是音无家本来就隐藏有招致那种结局的原因。而且为了避免让那个原因导致更大的悲剧,岩永也已经尽到她最大的努力了。」   九郎如此总结后,露出由于自己语气过重而感到尴尬似的表情微微低下头。   学大概是对于自己被对方气势压倒的事情感到不甘心的缘故,提出了连小鸟都觉得有点吹毛求疵的反驳:   「表现得是否公正,是人可以判断的事情吗?有办法保证其中没有掺杂任何一点的不纯、不足或是人为性一时的念头吗?」   「人并没有办法判断。就连法官说是依循法律进行公正的判断,实际上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现实中确实也存在有不同法官做出不同判断的案例,明明是同一个案件同样的证据却出现判断不同的状况也并不稀奇。人类的极限只能做到让行动看起来公正而已。而那样的公正顶多只是在多数表决下判断是否为公正的程度,并不算可靠。」   九郎如此肯定学的反驳很有道理的同时,却又不改主张地说道:   「然而岩永是很公正的。虽然基于某些原因,我无法说明这个主张有什么根据,但她的行动原理与信念决不会因为不纯、不足或一时的念头而有所改变。她想必连改变的念头都没有吧。就算那结果会对亲戚朋友或是她自己本身造成严重的不利也是一样。」   这样斩钉截铁的讲法简直就像在说岩永是什么超越人类的存在一样。   学虽然因为对方用笃定而率直的眼神如此断言而一时畏缩,但最后又感到傻眼似地回问:   「就算结果会对自己造成严重的不利也是一样,那样反而很危险吧?」   「是很危险。而且她本人又缺乏那样的自觉,更是危险。」   九郎露出开朗的笑容如此回应。学由于对方态度一转开朗断言,又变得更加畏缩地回了一句「这并不是可以笑的事情吧」。   小鸟也理解了,这绝不是可以笑得出来的事情。不会改变想法的人就容易起冲突,而当发生冲突的时候就会有其中一方,甚至双方都受伤。如果连改变想法的念头都没有,又缺乏那样的自觉,就可能在明明没有恶意之下毫不留情地破坏周围甚至自己。搞不好会跟人结怨,难保会遭受什么样的报复。即便避免了那样的状况,也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因为自己的力量害自己受到致命的伤害。   小鸟霎时对眼前这位不知该说是乐观还是迟钝,仿佛毫无忧虑似地面带微笑的九郎这个人物感到毛骨悚然起来,于是忍不住插嘴说道:   「呃,樱川先生同样也缺乏自觉吧?那种人想必是对于越亲近自己的对象越容易造成伤害。搞不好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喔?」   身为情人越是陪在岩永身边,就越容易跟着遭人结怨,而且又可能遭到岩永残酷对待。九郎被卷入音无家的麻烦事之中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九郎应该没有余力去担心岩永是否危险才对。   九郎微微看向小鸟后,伤脑筋似地笑着叹了一口气。   「即便如此,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丢下她一个人吧?而且只要我陪在她身边,多少可以减轻她受到的伤害啊。」   小鸟顿时察觉自己误会了。这个人绝不是个性迟钝,只是他非常重视岩永而已。甚至到毫不考虑自己受伤的程度。   但如果是那样,九郎本身又能平安无事到什么时候?从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出这个问题的严重程度。这点同样让小鸟感到非常不自然,难以压抑不安的心情。   或许是因为看出小鸟那样的心情,九郎害臊地说道:   「哦哦,不过幸运的是我这个人很耐打,至今都没有受过什么严重的伤害喔。」   如此说完后,他将杯子中剩下的咖啡一口饮尽了。   九郎后来留下一句「很抱歉没能帮上两位的忙」并对小鸟与学行礼后,便结账走出了店门。或许刚才店长去向他转告小鸟与学的存在时,他就已经准备要离开了吧。   到头来还是没搞清楚岩永究竟对音无家做了些什么,不过小鸟至少明白岩永是很公正的人,而且有个理解那样的她并愿意陪在身边守护她的人了。   「原来岩永同学看男人的眼光也不差呢。」   那个人确实值得岩永单恋一年以上。能够对那样的岩永关怀到这种程度的异性绝对不多,而岩永能够看出那样对象的眼光确实让人不得不佩服。   学则是从不同的观点对樱川九郎这个人物的特殊性进行评价:   「我一开始只觉得他是个个性呆滞的平凡人,但实际交谈后我就感受到了,我绝对赢不过那个人。虽然他感觉并没有学过什么武术,但我总有一种自己的力量对他完全派不上用场的感觉。」   小鸟虽然无法明白那样的感觉,不过既然在多种武术方面拥有段位的学会这么说,就表示九郎即使遇上有人对岩永施行激烈报复或暴力行为也有能力做出对应吧。   学接着总算把吓散的魂魄找了回来似地深深叹一口气。   「这世上原来还有这么恐怖的人物啊。」   「哎呀,毕竟是那个岩永同学的男朋友嘛。」   高中时即使大家都在同一间社团教室中,岩永总是和其他人待在不同的角落。在教室中她也总是自己一个人。   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在自己和他人之间划清界线。然而如今却有个男性能够待在她的身边,这点让人不禁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恐怖之处,同时也让人佩服这个世界的巧妙之处。   只不过小鸟在听完九郎的话之后,觉得唯有一点必须纠正才行。   「高中时,岩永同学总是与我们保持最低限度的交流,不让我们接触到她的私生活,搞不好就是为了避免她那样的公正态度伤害到我们吧?这是不是表示她对于自己对周围人的影响还是多多少少有所自觉呢?」   九郎虽然很笃定地说岩永缺乏自觉,但或许并不一定是那样。   相对地,学则是对这点保持怀疑。   「这很难讲。搞不好只是因为对她来说有比跟我们交流更需要优先的其他事情而已。」   这理由好像比较有可能。   小鸟虽然不至于觉得岩永对其他人都毫不关心,但真要讲起来,她之所以跟人缺乏交流应该只是因为那样对她来说比较不会麻烦,或是因为她对周围本来就缺乏兴趣等等。   换句话说,岩永应该没有自觉吧。   学接着用手搓了搓颈部,仿佛附在身上的恶灵总算消散似地说道:   「岩永琴子是个让人无法理解的存在。或许想要知道她对音无家做了什么的念头本身就是个错误。」   虽然这感觉是终究回到了从高中时代就应该已经明白的真理,不过既然学的内心可以接受这个结论,小鸟也稍微感到安心了。   后来小鸟与学用完餐点准备结账离开的时候,店长却告诉了他们「九郎同学已经帮两位结完账啰。他说是为了补偿自己没能帮上两位的忙。」这样一件事。小鸟与学顿时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表示「这么好的人给那个岩永同学简直太浪费了」。   小鸟接着在走出店门之前问了一下店长:   「请问岩永同学和樱川先生关系良好吧?」   结果店长很有自信地回答:   「是啊,他们其实是很登对的情侣呢。只不过岩永同学总是会向九郎同学抱怨对她的爱不够,而九郎同学也总是不会直接对岩永同学说温柔的话,所以有时候如果只听那两人之间的对话会觉得他们感情很差就是了。」   或许即使是那个九郎在岩永面前也无法表现得坦率吧。学也有这样的部分。也许这是日本男人共通的毛病。   店长带着苦笑补充说道:   「不过听说九郎同学之前即使不甘不愿但还是陪岩永同学去了她一直想参观看看的秘宝馆,已经算表现得很好了。」   学不知为何变得表情僵硬,把手指放到太阳穴上。   「那家伙怎么会带男友到那种地方去啦。」   「那个秘宝馆是位在那么难去的地方吗?」   小鸟并不清楚那个馆究竟是在什么样的地方,不过从这两人的态度看起来,或许是去起来相当麻烦的地点,或是对男性而言很难踏入的场所吧。   对于小鸟的疑问,学含糊回应:   「问题不是在地点,应该说是里面展示的东西吧。小鸟不用知道没关系。」   小鸟虽然听不太懂,但感觉应该是别要求学带她去会比较好的场所。   店长送两人离开的同时也继续说道:   「我总觉得岩永同学不知该说是对于九郎同学的爱很迟钝,或是太过贪婪而要求过剩了。不过哎呀,能够表现任性或许也就表示对于另一半卸下心防的意思吧。」   亲切的店长姑且不忘如此为岩永护航,但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也经常忍不住觉得,九郎同学的前任女友或许比较适合他就是了。」   这话要是让岩永听到应该会抓狂吧。但小鸟内心也不禁对店长这句话感到同意。那个人如果是和岩永以外的人交往,应该可以过得更幸福,生活更平稳吧。或者说他应该要那样才对的。   比起高中时代几乎三年都在同一个社团的伙伴反而更偏袒才初次见面的那个男朋友,这样的想法或许会被批评是忘恩负义,但小鸟也觉得这应该是很公正的判断才对。   小鸟事后对于这点询问学的意见时,学同样表示:   「我也有同感。」   从那之后,小鸟都没有再听说岩永的名字,也没有再见到面了。顶多只是偶尔会回想起她高中时代娇小而锐利的身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