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鶴型2號艦 標準航母   瑞鶴   常能從無數激戰中全身而退,因而被稱為「幸運艦」的少女。   翔鶴型1號艦 標準航母   翔鶴   曾與瑞鶴一同參與眾多戰役,是瑞鶴溫柔的姊姊。   加賀型1號艦 標準航母   加賀   操作大量艦載機,瑞鶴沈默寡言的前輩。   金剛型1號艦 戰艦   金剛   說起話來夾帶英語,身為歸國僑民的主力戰艦。   陽炎型8號艦 驅逐艦   雪風   被稱為「奇蹟的驅逐艦」,受到幸運女神眷顧的少女。   飛鷹型1號艦 輕型航母   飛鷹   有著商船改造而來這種特殊經歷的航母,自稱是瑞鶴勁敵。 第一章 海洋少女   1   沖之島近海的天氣,可以用「晴朗」一詞道盡。   巨大的積雲屹立在水平線上,背後則是一片水藍色的天空。海洋顯得無比廣闊、蔚藍,還有一陣涼爽的清風用浪潮聲妝點這幅景色,緊接著──   大爆炸與眾多水柱打翻了這一切。   「Shit!敵深海棲艦還剩下五艘!一航戰Sisters,妳們該不會又大意地集中攻擊同一個目標了吧?」   金剛開玩笑似地喊道。她用三十節以上的高速在海面奔馳,水花隨之飛濺。   她身邊還跟著另外三名艦娘。   「敵方還剩戰艦二、重巡一、驅逐艦二──!我們負責攔住那些傢伙,赤城跟加賀快點準備第二波艦載機攻擊──!」   「不用說我也曉得!這次的旗艦是我,不需要妳囉唆──加賀!」   「了解。第二次攻擊隊開始準備。」   在金剛等人後方,赤城與加賀停止移動讓艦載機起飛。她們向天空射出數發箭矢──不一會兒,箭矢分裂成更多枝並變化為艦載機。為了令空襲成功,必須先讓大量艦載機在空中集合,再發動聯合攻擊。   此時,敵方蹤影出現在金剛她們的前方。某種狀似鯨魚的巨大物體高速自水面突擊而來。   「……!前衛的兩艘驅逐艦來襲,大概是RO級呢──!」   「這裡是赤城。響、雪風,拜託了!」   「了解。響,開始與敵驅逐艦交戰。」   「雪風了解!交給雪風吧!」   位於金剛前方的兩名驅逐艦艦娘──響與雪風呼應赤城的聲音,提高航行速度。響面無表情,雪風臉上則帶著某種自信。   「響姊!先由我當誘餌,麻煩妳從後方射擊!如果是我,要避開砲火應該很簡單!」   「了解──還有,別叫我響姊。大家都一樣是驅逐艦。」   「那可不行,妳是前輩啊!總之拜託妳了!」   「了解……謝謝妳(спасибо)。」   「呀────!」   雪風將肩上的砲塔轉向敵人──數枚砲彈隨即發射。   砲彈瞬間抵達兩艘敵驅逐艦的位置,在周圍掀起許多水柱──然而,敵驅逐艦依然邊突進邊張大嘴巴開砲。   「雪風是不會沉的!」   雪風跳躍似地迴避並反覆砲擊,偶爾還自己衝進水柱裡──傳說敵彈不會命中同一個位置兩次,她是遵照前人的教訓行動。   另一方面,響則往敵驅逐艦的側面移動。在雪風不斷迴避的期間,響停止航行,好像要鎖定目標一般緊盯敵驅逐艦,接著──   「好,動手吧……開火!」   砲彈隨著爆炸自砲管中奔出──緊接著,領頭的敵驅逐艦側面產生爆炸導致軀體粉碎,更在噴出黑煙的同時停止移動。   殘存的敵驅逐艦似乎認為響的威脅比雪風大,所以強行轉向朝響前進。   「響姊……!」   「雪風,給受重創的驅逐艦最後一擊!」   「……了解!」   雪風在敵驅逐艦垂死掙扎的射擊中穿梭。響也在迴避敵驅逐艦突進的同時不停開砲,尋找機會。   「我們也不能輸呢──!」   看見雪風與響的奮戰,金剛臉上浮現令人敬畏的微笑。   「霧島,我們也一口氣把敵人解決掉吧──!」   「知道了,姊姊大人!」   跟在金剛正後方的霧島,以鏡片後充滿知性的雙眸看向金剛。   在霧島與金剛前方遠處,有兩道與她們同為人類尺寸的身影。對方是個子高挑的女性,黒髮在高速移動的同時隨風飄盪,令她們顯得美麗動人──如果沒有雙臂上那些配備了砲塔的凶惡武裝的話。   「姊姊大人,距離、角度都沒問題──從這裡開火有高機率正中目標!」   「了解,Fire!」   「開砲──!」   她們在海面上停止,揚起背後武裝的砲管開始砲擊。驅逐艦砲所無法比擬的大量火焰與黑煙隨之而生。   砲擊之後,金剛與霧島反覆在「前進」與「靜止砲擊」間切換。因為她們很難在發揮自身高速的同時精確瞄準。   另一方面,敵方戰艦也開始砲擊。她們張開自己的全方位六角形防護罩──「裝甲」,試圖彈開如雨灑下的砲彈。金剛與霧島也同樣張開防護罩。   砲彈先後命中彼此的防護罩,爆炸接連產生。金剛與霧島的防護罩逐漸出現損傷,但敵戰艦的防護罩依舊維持原狀。   「嗚,還真硬呢……!」   金剛承受著靈力消耗,輕聲嘀咕。就在下一秒──她身上發生爆炸。   「姊姊大人……?」   海面上冒出巨大黑煙──在冒煙處,咬牙忍痛的金剛屈膝跪下。她陷入大破狀態,背後的武裝已有半數毀壞。   同時,巨響再度自遠方傳來。兩艘敵戰艦安然無恙,持續砲擊。   「……!赤城、加賀!快點!」   「我知道!第二波攻擊隊,出動!」   在空中集合完畢的艦載機群,朝敵人發動攻擊。水柱接連掀起──然而,數秒後現出身影的兩艘敵艦儘管受到打擊卻依然健在。   「連我跟加賀的攻擊都沒辦法擊沉……?」   「戰艦的防禦力上升了……!」   赤城與加賀大為震驚──不過,赤城立刻恢復冷靜並下達後續指令。   「霧島,拜託了!再這樣下去妳們會遭殃!到時候連我們和驅逐艦也會──在那之前拜託妳先解決一艘,另一艘由我們負責!」   「了解!真是的,我明明說過這種任務不適合我……!」   霧島以最高速衝向朝其中一艘敵戰艦。   「嗚喔──────!」   在貼近敵人的同時,霧島再度開始砲擊。由於距離很近,砲彈先後命中──防護罩逐漸崩潰。然而,這點對敵戰艦來說也是一樣。這是種有了捨身覺悟的攻擊。   霧島的射擊搶先貫穿防護罩。防護罩徹底崩潰,敵戰艦在爆炸的同時現出真身。然而,敵戰艦也瞄準了霧島。主砲射擊的巨響迸發,彈道指向霧島。如果不避開,鐵定會遭到貫穿──   「……!那又怎麼樣────!」   霧島以眼角餘光確認到背後赤城與加賀放出新一波攻擊隊,同時全砲門一起開火。       ◇◇◇   數小時後,一艘船逐漸遠離剛才成為戰場的海域。船內的辦公室裡,瀰漫著一股沉痛的氣氛。   「真的非常抱歉,提督……」   六名艦娘個個遍體鱗傷──其中擔任旗艦的赤城懊惱地低下頭。   「都是我們太沒用,才讓您不得不連這次的作戰也放棄……」   「別在意,機會多得是。」   赤城稱之為提督的男子──身著白色軍常服的青年,一邊掃過報告書一邊回答。   「看樣子,這個海域的深海棲艦似乎比其他海域強上一截。光是明白這點就算得上有收穫了,高層應該會接受這個結果吧。」   「可是,這樣下去……!」   提督伸手制止赤城。   「還有時間。我們得重整態勢,再傾全力發動攻擊。我明白妳們的心情……但還是先回去吧。只要回得去,就有機會再來。」   赤城難過地點頭。為了改變室內的氣氛,提督咳了一聲。   「這次戰鬥最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敵戰艦的強化吧,金剛?」   「Yes,變得相當硬喔──」   儘管傷痕累累,金剛的聲音仍舊十分開朗。   「我的砲擊也沒什麼效果,跟『那場戰爭』的敵方新型船艦很像呢。」   「敵艦的強化,我們也深有所感。」   赤城和加賀互相點頭,然後赤城接下去說道:   「空襲效果不彰的原因大概也在這裡……我不否認自己太過大意。」   「這樣啊。那麼,現在正是強化艦隊的好時機。」   「強化艦隊?好時機?」   霧島顯得十分疑惑。提督則勾起嘴角答道:   「我們鎮守府來了位新的標準航母。」   2   最先映入眼簾的東西,是色調陳舊的木質天花板。   「咦……」   少女驚訝地連連眨眼。   「這裡是……?」   她輕聲嘀咕後打量周圍,接著逐漸弄清了所處的狀況。   自己躺在棉被裡,這床被子鋪在約三坪左右的狹窄和式房間內。房內沒多少擺設,枕邊則放有替換的內衣。   這裡不管怎麼看都是一間和式旅館中的客房──而且還是間有點舊的旅館。   然而對少女來說,值得驚訝的不只是自己躺在這種地方,能正確地認知到這種狀況更讓她難以置信。   「我不是人類,而是軍艦……我是以航母瑞鶴的身分誕生,應該沒來過也沒見過這種地方才對……」   少女──航母瑞鶴坐起身子,盯著兩隻張開的手掌。   「為什麼我會變成人類女孩……?說起來,我應該已經沉在恩加諾角了才對……」   沒有任何回應,只有寂靜陪伴著她。   瑞鶴就像要讓自己冷靜下來似地嘆口氣,重新打量起房間。   這裡依舊是一間平凡無奇的旅館客房。不過或許是冷靜下來的關係,少女感受到了些許寒意。窗外射進的陽光也相當微弱──現在似乎是冬季。   「到底怎麼回事……?」   喀噹!就在這時,背後傳來聲響。瑞鶴不由得轉過頭去。   「哇!是、是貓……?」   少女的背後有隻貓。那是隻黑白雙色的貓,似乎是從某處躲進來的。   貓一點也不害怕瑞鶴,若無其事地走近她。   「在工廠跟艦內似乎見過不少次呢……沒想到,我居然能親手摸貓……」   瑞鶴帶著懷念的心情想撫摸貓頭。但在她伸手的瞬間,貓卻快步避開了那隻手,並叼起了枕邊的替換衣物之一。   「咦,那是……」   不管怎麼看都是胸罩。   而且,貓以敏捷的動作叼著它從門縫逃了出去。   「咦、那個、咦?」   瑞鶴困惑地看著胸口──自己現在穿著浴衣,而且上半身沒穿內衣。   她登時大為驚慌。失去那件胸罩,裡面就沒東西可穿了。   「慢、慢著!你這個小偷──!」   瑞鶴反射性地綁好浴衣的帶子,開始以全力追趕那隻貓。   打開門就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側各有好幾扇拉門。   (這裡果然是旅館……!不過,現在更重要的是……!)   貓在走廊上奔跑。瑞鶴拚命地追趕──然後與一名少女擦身而過。   少女身穿特別的制服,很有精神地打招呼。瑞鶴不禁問道:   「妳、妳是……?」   「驅逐艦舞風!第四驅逐隊的!」   瑞鶴大吃一驚。在印度洋作戰與南太平洋海戰時,護衛自己所屬機動部隊的驅逐艦隊正是第四驅逐隊。   「下次一起跳不是迴避運動的真正盆舞吧!」   在瑞鶴與舞風經歷過的那場戰爭中,習慣將防空戰鬥時的艦艇迴避運動稱為盆舞。   「哇~好期待~!等等,既然妳在這裡,表示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軍艦變成人類?」   「在『這個世界』叫做『艦娘』喔──!」   (艦娘?意思是我果然變得像人類一樣了……?)   貓通過走廊,奔向大廳。   這回牠從一名抱著許多件清洗衣物的少女──跟舞風一樣穿著十分特別的服裝──胯下鑽過。   「哎呀呀,居然從人家胯下鑽過去,還真是大膽呢~」   「外、外國人?而且胸部好大!」   新出現的少女有一頭美麗金髮,裹著洋裝的身體相當豐滿。   「我是重巡愛宕。初次見面,還有好久不見。艦娘可不是只有大和撫子喲。」   「是、是這樣嗎?」   雖然記憶很模糊,但印象中愛宕確實是一艘身經百戰的重巡洋艦,曾經參加過第三次所羅門海戰與馬里亞納海戰。當時在重武裝下取得平衡的艦艇設計──或許就反映在眼前的金髮少女身上也說不定。   「順帶一提,剛剛那隻貓叫起貓,是這間鎮守府的副指揮官。以後請多指教囉。」   「起貓?不是起錨?還有,這裡明明是旅館卻叫鎮守府,到底怎麼回事……?」   「因為這裡本來是間旅館。記住這點比較好喲,呵呵♪」   「謝、謝謝妳。」   瑞鶴緊追在貓的後面,從愛宕身旁奔過。她跟貓的距離始終無法拉近。   穿過大廳的起貓接著跑進廚房。這裡也有數名看似艦娘的少女,她們穿著白色帶袖圍裙在流理台附近做飯」   (廚房也有艦娘?這怎麼回事?)   「來~小天天。早飯的第一道菜做好囉~試吃看看~」   「好!嗯,龍田的龍田炸雞真好吃耶!」   「這個嘛~畢竟有種說法是這道菜發祥於我,讓我覺得非練習不可呀~」   「也因此我才能吃到龍田的好手藝……哇、是貓?」   「哎呀呀~這不是小起貓嗎~」   起貓從兩名少女身旁通過,完全沒看龍田炸雞一眼。   「哎呀呀~小起貓覺得胸罩比炸雞好嗎?是不是因為聞起來很香呢~」   「哇~!抱歉抱歉──!」   瑞鶴滿臉通紅地衝進廚房。她才剛從兩人身旁通過,背後就傳來聲音。   「喔,妳是新來的吧?本姑娘叫天龍,她是龍田。以後多指教啦!」   如果沒記錯,她們應該是天龍型輕巡洋艦的1號艦跟2號艦,活躍於運輸任務。   「請多指教!可是,為什麼妳們會在這裡……?」   「這間鎮守府呢,是由我們艦娘負責營運。三餐也是大家輪流負責準備~」   「原、原來如此……!」   「還有,前面是提督的辦公……」   「剩、剩下的之後再聊─────」   瑞鶴追著起貓離開廚房,再度來到走廊。前方連著一道西式風格的門。   (這是什麼地方……)   「瑞……鶴……?」   這是個陌生的聲音──卻讓人覺得無比親切與懷念。瑞鶴驚訝地看向前方──看向起貓奔竄而過的走廊前方。   在身著純白軍常服的青年身旁,有一名個子與瑞鶴相仿的少女吃驚地看著來人。   少女長長的銀髮上戴著紅色髮箍,身穿白色弓道服搭配紅短裙,還有一雙褐色的眼睛。除此之外,少女的胸甲上還有個假名「シ」──下一秒,瑞鶴說出了少女的名字。(註:翔鶴的讀音為Shoukaku,シ為字首片假名。)   「難道是……翔鶴姊……!」   「喂、喂……!」   青年的聲音相當慌張。瑞鶴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即將撞上對方。而起貓已經繞到了青年與翔鶴的背後。   「快、快讓開────!」   瑞鶴慌慌張張地想剎車──卻不小心絆倒腳,整個人跌向前方。   下一秒,瑞鶴重重地撞進男性懷裡,兩人一起倒地。   「痛痛痛……你、你沒事吧?」   「嗯、嗯……」   青年一臉痛苦地回答。瑞鶴急忙想起身──卻當場僵住。   或許是衝擊使得浴衣敞開了吧,青年的右手正好貼在瑞鶴的左胸上。   瑞鶴僵在原地不動。而青年在確認自己與瑞鶴的狀況後,臉上浮現壞心眼的微笑。   「雖然看起來不怎麼大,但手感意外地還不壞呢……」   「──!」   瑞鶴紅著臉發出不成話語的聲音──瞬間,瑞鶴的裝扮變得跟翔鶴如出一轍,同時頭上也出現了許多艦載機。   「不行啊,瑞鶴!要是太興奮的話……!」   「討厭啦──────!」   「喂,等等、慢……!」   在瑞鶴的尖叫之下,艦載機群開始朝青年發動俯衝攻擊。   3   最後,起貓被習慣應付牠的驅逐艦們逮到了。       ◇◇◇   「痛痛痛痛……」   「您沒事吧,提督……?」   眼前的光景實在難以言喻。   擺設整齊的辦公室內,有個據說是遭到自己攻擊而遍體鱗傷的提督,以及擔心地看著他並替他貼OK繃的翔鶴。   姊姊翔鶴跟自己一樣成為艦娘,令瑞鶴十分高興。儘管如此,腦中的混亂卻無法平息。   艦娘是什麼?鎮守府中有多少艦娘?現在是什麼時代、這裡又是哪裡?為什麼其他人稱呼眼前的青年為「提督」?   攻擊提督時出現的裝備,不知不覺間已消失無蹤。看來那似乎是身為艦娘的特殊能力。   (就算這樣,那也不是我的錯……)   儘管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瑞鶴依舊嘟起了嘴。   (那種不小心的失誤誰都會有……換句話說,那是意外!)   所有傷口都貼好OK繃後,坐在辦公椅上的提督看向翔鶴。   「謝謝妳,翔鶴。已經沒事了。」   「真的嗎?還有沒有哪裡會痛?」   翔鶴依舊擔心地問道。就瑞鶴的第一印象看來,翔鶴確實很像自己的姊姊──應該說性格似乎跟自己剛好相反,顯得十分溫柔。   「嗯。跟身上的痛相比,我更期待與妳的親密接觸呢。像這樣……」   提督自然而然地將手伸往翔鶴的裙子──看見瑞鶴瞪大眼睛站起身的樣子,翔鶴連忙制止提督。   「不、不可以……!現在還是祕書的工作時間,而且我妹妹就在眼前……」   「等下班後就行了對吧?只有我們兩人在就更好了對吧?沒錯吧?」   「那、那樣也不行!」   「咳、咳!」   瑞鶴刻意地咳了兩聲。看樣子,她對提督的第一印象正確無誤──這傢伙是個會對祕書下手的性騷擾男。   回過神的翔鶴與提督露出尷尬的表情,接著同樣輕咳了兩聲。   「哎,只是開個小玩笑……」   提督苦笑著岔開話題。   「讓我跟妳妹妹聊一下吧。這個狀況想必令她十分疑惑。」   瑞鶴試探性地回答:   「呃,那個,我的確是很疑惑……」   「那麼,就先從自我介紹開始。」   提督向瑞鶴伸出右手。他的聲音與剛才不同,相當真摯──似乎是認真起來了。   「我是『提督』。雖然不是本名,不過在這裡大家都這樣叫我。我是這個鎮守府的主人,也是妳們的管理者──指揮官。」   「我是瑞鶴,原先應該是標準航母……」   瑞鶴伸手回握,但答得有些遲疑。自己的記憶應該沒錯,但這一切實在不像真的,讓她對正確性有了疑問。   提督點點頭,似乎很清楚怎麼回事。   「放心吧,妳的確是標準航母瑞鶴。從這個反應看來,妳應該還記得『那場戰爭』以及自己的下場吧?」   「嗯,大致上……」   「那場戰爭」這個詞讓瑞鶴覺得不太對勁。如果現在是「那場戰爭」結束後的時代,應該不會用這種曖昧的講法才對。   或許是察覺了瑞鶴的疑惑,翔鶴鼓勵似地點點頭。提督也點頭回應。   「那麼,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   提督正面看著瑞鶴。   「妳們艦娘是『那場戰爭』裡眾多活躍軍艦的另一個面貌──據說是這樣。」   另一個面貌──瑞鶴聽出提督話中的意思,感到有些震驚。自己以艦娘的身分,開始了新的人生。   然而,疑問還沒完。   「據說……真是曖昧的說法呢。」   「沒辦法。畢竟我們不熟悉妳們和妳們的過去──翔鶴。」   「好的。瑞鶴,看一下這個好嗎?」   翔鶴將桌上的地圖交給瑞鶴。   「這是……!」   少女屏息吞聲。   地圖上記載了一大堆沒見過的地名。雖然還是有「橫須賀」跟「舞鶴」等熟悉的名字,但大半都是初次看見。   (「巴士島」、「咖哩洋」,還有「沖之島」……這是怎麼回事……?)   等瑞鶴明白後,提督接下去說道:   「就是這樣。換言之,妳們所戰鬥、沉沒的戰爭,我們只能稱之為『那場戰爭』──我自己也只能從妳們口中了解概要。」   「那麼,像『那場戰爭』那樣的事……」   「這裡沒發生過。不過就妳們所說的來看,恐怕這裡跟妳們生存的時代在技術層面上有許多差異。」   「…………」   「別擔心。這個國家跟妳們的祖國在文化上沒什麼差別。或許剛開始會覺得有些落差,但很快就會習慣。」   「這樣啊……」   瑞鶴下意識地握緊拳頭。這裡不是自己與同伴們賭上性命守護的祖國,這點帶給她不小的衝擊。   而且,她還有一個最根本的疑問。   「那麼,我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瑞鶴問得有些猶豫。   提督默默地站起身,走到窗前。   「這個世界正面臨滅亡危機。」   「滅亡危機……?」   「翔鶴。」   「是。」   翔鶴操縱手邊的遙控器,掛在牆上的電視有了畫面。   上頭映出的影像,帶給瑞鶴很大的衝擊;而在某種意義上,她也對這幅光景十分熟悉。   多艘冒煙起火的水上艦艇。海面上漂浮著無數滿身油污的落水者。那些艦艇大多是運輸船或油輪,但其中也混了驅逐艦與巡洋艦,甚至是巨大的航母。   然而,真正抓住瑞鶴目光的東西,並不是這種悽慘的情景。   遭到擊破的眾多艦艇周圍──有種狀似巨大鯨魚的東西來回游弋,並且捕食海面的落水者。殘存的驅逐艦和巡洋艦雖然拚命地開砲反擊,卻毫無效果。   不僅如此,後方甚至還有看似人影的東西浮在水面上。   彷彿船艦與駕船者的怨念有了形體一般──   「這是……」   「深海棲艦。我們人類的天敵。」   看見瑞鶴驚訝得說不出話,提督沉穩地開口。   「關於深海棲艦的真面目,現在還有許多查不清的疑點。不過,可以確定那些傢伙與我們為敵,意圖支配整個海洋。而我們人類,只能任他們擺布。」   「任他們擺布……該不會……!」   提督對吃驚的瑞鶴頷首。   「現在,這個星球上幾乎所有的海域,都成了他們囂張跋扈之處。海上交通網──航道遭到破壞,各國狀態跟鎖國沒兩樣。當然,對於既是島嶼國家又是貿易國家的我國而言,情勢極為致命。」   瑞鶴連點頭都辦不到。自己的祖國也是個貿易國家──因為國內資源稀少,必須從海外進口原料並加工成產品出口到海外才能生存。「那場戰爭」跟這點也脫不了關係。   「不過,要是利用飛機,運輸應該勉強……」   「飛機的運量太小。而且,深海棲艦裡也有跟妳類似的航母級成員。起初我們也試過,但運輸機先後被他們的艦載機擊落,最後只能放棄……」   「…………」   「各國與深海棲艦的戰爭還在持續中。但是,他們的力量無比強大,光靠我們頂多只能戒備沿岸地區。而且沿岸地區也無法完全擋下他們的登陸襲擊。」   瑞鶴所看的電視畫面,切換成沿岸地區的影像。上頭出現許多廢墟,還有些看似敵方運輸船的殘骸。   她再度為之屏息吞聲。深海棲艦的攻勢,甚至延伸到了人類所支配的領域──陸地。   「妳們是為了與深海棲艦戰鬥而生──我是這麼聽說的。至於妳們具有力量這點,方才妳自己已經證明過了。」   瑞鶴下意識地盯著自己的拳頭。隨著情緒高亢而出現的武裝和艦載機──那大概就是自己身為航母級艦娘的力量吧。其他艦娘想必也有她們各自的能力。   「而我必須指揮妳們消滅深海棲艦,替這個世界取回太平海洋才行。」   「那麼,其他艦娘已經……」   「嗯,已經經歷過實戰了。當中消逝的艦娘也不在少數……」   少女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情。   「那場戰爭」雖然結局悲慘,但「這個世界」的戰爭還在繼續,而她們則是對抗敵人的王牌。   (在「那場戰爭」裡,我們有好多好多的東西沒辦法保住……)   回憶裡有許多悽慘的景象,當時的自己只能眼睜睁地看著它們發生,沒辦法與同伴分擔痛苦……   (不過,如果是在「這個世界」,或許還有機會重來……?)   「這間旅館,是高層為了妳們的日常生活所租借的,是為了妳們而存在的鎮守府。」   提督以自豪的口氣接著說道。   「話雖如此,儘管內部裝潢依然是旅館,但營業可就沒辦法了。當然,妳們的正式整備會在專用的工廠進行。」   「那麼,直接住在工廠不就……」   軍艦就是兵器,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然而提督只是苦笑著回答。   「現在,聚集在鎮守府的艦娘總數超過一百。要同時讓這麼多人生活,即使是軍港也顯得有點狹窄。」   「超、超過一百……!」   以「那場戰爭」中戰鬥的艦艇數來看或許算少,但還是足以讓瑞鶴吃驚。   「而且,我沒打算只將妳們當成軍艦看待──更沒打算把妳們當成戰爭道具。」   提督的口氣就像在闇述自身信念般有力。   「妳們不是軍艦也不是人類,而是『艦娘』。而我非得把妳們送上死地不可。正因為如此,我更希望直到出擊那一刻之前,都能讓妳們過普通而和平的生活。」   瑞鶴大為意外。眼前的提督,跟剛才那個性騷擾魔實在是天差地遠。   「所以,我想讓妳選擇。」   「選擇……?」   「我不想強迫不願戰鬥的艦娘背負這個星球的命運,畢竟這場戰爭本來應該與妳們毫無瓜葛。」   提督的補充說明裡帶著些許寂寥。   「但就算是這樣,我們依然得仰賴妳們。那麼,我希望至少能讓妳們自己選擇是否要為我們而戰。」   「…………」   「艦娘之中,也有人不上前線專門負責後方支援。不過對於現在的我們而言,她們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戰爭並不是只有前線在打。」   提督說的很有道理。戰爭並不是只有前線在打──記憶中,「那場戰爭」的大半時間自己都不在前線,而是在後方負責鍛鍊母艦航空隊。   (可是,其他艦娘選擇重回戰場……)   方才遇到的艦娘們應該也不例外才對。而眼前的姊姊翔鶴也是。   (在這種狀況下,怎麼能只有我不參戰……!)   「不,提督。」   瑞鶴以堅毅的口吻回答:   「我也要和深海棲艦戰鬥。畢竟我在『那場戰爭』裡是貨真價實的主力航母……!」   「瑞鶴……」   翔鶴努力壓抑內心的激動。提督則點點頭。   「我明白了。目前就先將這當成妳的答案吧。」   「目前……?」   「從今天開始這兩週內,我會將妳當成一般艦娘對待。」   提督豎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期限過後,我想再聽一次妳的結論。」   4   辦公室的對話結束後,提督與翔鶴帶著瑞鶴參觀鎮守府。這地方意外地相當不錯。外觀雖然只是間和風旅館,但內部十分寬廣,內外裝潢都讓人感受到這是間頗有歷史的老店。另外,館內有許多溫泉,其中一座還是露天溫泉。的確是個非常適合讓參戰艦娘們恢復疲勞的地方。   「我們就在這個鎮守府生活、學習、訓練,度過每一天。」   跟提督分別後,領著瑞鶴在走廊上移動的翔鶴說道。   「所以,這裡不僅相當於我們過去的鎮守府,同時也是我們的歸宿。不管戰鬥多艱苦,只要回到這裡就有同伴等候……我認為,這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那場戰爭』時,我們沒什麼機會跟其他艦隊的艦艇碰面呢……」   瑞鶴無比感慨地點頭。   兩人的腳步自然地在大廳停下。走到這裡,就等於整間旅館都轉過一圈了。   「好,鎮守府的介紹就到這裡。雖然招呼得有點晚,不過……瑞鶴,歡迎來到我們的鎮守府,以後請多指教囉。」   「嗯。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我馬上就曉得翔鶴姊是翔鶴姊本人呢。請多指教囉,翔鶴姊。」   瑞鶴牽起翔鶴的手,然後四目相對──不知為何,兩人同時笑了出來。   「啊哈哈,我從沒想過能像這樣跟翔鶴姊說話耶。翔鶴姊什麼時候來的?」   「大約半年前。之後一直以主力的身分在第一線作戰。」   「不愧是翔鶴姊!果然是名副其實的標準航母!」   「呵呵,以後瑞鶴也會跟我一樣的。只要妳努力,我們很快就能並肩作戰。就跟『那場戰爭』開始時一樣。」   通常軍艦完工後,會先訓練數個月讓乘員習慣艦艇再拉上前線。於「那場戰爭」前完工的瑞鶴與翔鶴,也在經歷過短暫卻激烈的訓練期後,才面對命運的初陣。   不過,翔鶴這番話卻讓瑞鶴有個疑問。   「那個,翔鶴姊……我有個難以啟齒的問題,可以問妳嗎……?」   或許是明白妹妹在想什麼吧,翔鶴帶著真摯的眼神頷首。   「請問。我剛來這裡時,也為了該問誰才好而煩惱好久呢。」   「這樣啊。那我就不客氣地問囉……」   想必這就是我身為艦娘的性格──腦中閃過這個念頭的瑞鶴詢問:   「妳有聽說……『那場戰爭』最後怎樣了嗎……?」   「…………」   「翔鶴姊或許已經曉得了,在翔鶴姊沉沒四個月後,我也在菲律賓近海的恩加諾角附近沉了。為了吸引敵軍機動部隊的注意,我擔任誘餌機動部隊……」   自己的下場於腦中復甦。冒煙停在海洋上的傾斜船艦。集中在甲板上的眾多乘員。和自己命運與共的艦長。   然而,記憶只到這裡,「那場戰爭」如何結束自己並不知情。   不知是幸運或不幸,為了再度與敵人戰鬥,自己在這個世界獲得重生。正因為如此,瑞鶴想知道答案以便整理自己的心情。   自己和將性命託付給自己的乘員們奮戰過的「那場戰爭」,最後究竟如何收場?還有,它究竟蘊含著什麼樣的意義……   「誘餌什麼的無關緊要,畢竟我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可是,在那之後怎樣了呢……」   「就跟妳想像的一樣。」   翔鶴平靜地說道。瑞鶴當場屏息。   「是嗎,果然是這樣呢……」   空虛比悲傷先到來──然而淚水仍舊盈滿眼眶,視野一片模糊。   自己沉沒時,戰況已經無比絕望。未來等待的是什麼結局,每個人心裡都有底。但即使如此,自己還是不能不戰鬥。至少搭乘自己的人們如此相信──   「大家明明這麼努力……難道我們錯了嗎……」   「瑞鶴。」   翔鶴抱住瑞鶴,讓妹妹將臉埋進自己的胸口。   「放心。我們的祖國在『那場戰爭』之後似乎很快就復興起來,成了一個和平富庶的國家囉。」   「…………」   「我也還沒釐清自己的感情,就連『那場戰爭』是對是錯都不明白。但我認為就是因為這樣,上天才賜給我們第二次機會。要我們再次拯救無辜的人們……以及我們自己。」   拯救自己──這句話對瑞鶴來說,就像個新的路標。   如果自己只是單純的軍艦,就算具有感情也不會這麼想才對。正因為是艦娘,才能夠這麼思考──   「所以,我絕不會再次沉沒,也不打算再次失敗。瑞鶴也這麼想吧?」   「嗯……」   看著溫柔微笑的翔鶴,瑞鶴勉強擠出了笑容。   「非加油不可呢……!」   5   鎮守府的別館一樓,有許多常被當成宴會場地的大房間。   通常,艦娘們會在這裡用早餐,或是聆聽前輩艦娘的授課。   不過,這一天比較特別。   大房間「波浪之房」裡聚集了總共一百一十名以上的艦娘──畫面只能用壯觀形容──以及同樣份數的餐點。   台上,瑞鶴緊張得渾身僵硬。   「好的!所以說,今天這場『賀!瑞鶴鎮守府到任慶祝會』的司儀,就由艦隊偶像那珂擔任~!請~多指教~!」   具有偶像般外表與開朗聲音的艦娘──輕巡洋艦那珂熟練地將麥克風遞向瑞鶴。   「那麼,雖然有點突然,不過就請瑞鶴告訴大家妳到任的感想吧!」   「感、感想……?」   瑞鶴畏畏縮縮地問道。剛剛她在翔鶴帶領下抵達自己房間,正在研究有關「這個世界」的資料時,其他艦娘突然闖進房裡把她帶到這裡來。   事前準備是其他艦娘瞞著瑞鶴完成的。在這間鎮守府裡,艦娘們似乎都盡可能地避免於日常生活中麻煩員工。   (突然問這種事,我也……!)   少女對翔鶴送出求助的眼神──但翔鶴只是愉快地微笑並揮揮手。看樣子她早就知道這件事,卻故意瞞著妹妹不說。   (翔鶴姊~!)   「來來來,帶著微笑統~統說出來吧!如果不說,就由那珂代替妳高歌一曲囉~!」   「已經聽膩啦熊熊────」(註:球磨日文發音同熊(クマ)。)   抱怨聲立刻飛往台上。出聲的是一名頭髮翹起的艦娘──似乎是輕巡球磨。那珂生氣地回「妳很失禮耶~!」   「那、那個……我是翔鶴型航母2號艦,瑞鶴!」   瑞鶴將那珂遞來的麥克風指向嘴邊,在冷汗直冒的情況下開了口。   「『那場戰爭』時,我在開戰前夕完工,之後參加了好幾場重要的戰役。由於我直到馬里亞納海戰損傷前幾乎毫髮無傷,因此被稱為『幸運航母』……雖然我只是拚了命地努力而已。」   這麼說來,人們曾用這個名字稱呼我──瑞鶴下意識地將「幸運航母」這個詞說出口,才想起這麼一段往事。   「說實話,我成為艦娘還不到一天,看到的、碰到的一切全都很新鮮……可是,我非常高興、非常開心!」   所有艦娘的視線都集中在瑞鶴身上。瑞鶴也在視野角落發現了提督的身影。   「因此,我也想以艦娘的身分,跟大家一起保護這個世界。從今以後,還請大家多多多指教!」   如雷掌聲響起。那珂再度上台。   「謝謝瑞鶴精彩的問候!『幸運航母』,真讓人羨慕!那珂也希望可以分點妳的幸運,繼續站在舞台中央!那麼,今天大家就別拘束,準備舉杯吧!」   同型艦──也就是姊妹──坐在一起的艦娘們,將飲料倒入對面艦娘的杯中。   「準備好了嗎?那麼,恭喜瑞鶴到任!乾杯~!」   「乾杯」的喊聲與杯子碰撞的清脆聲響接連不斷,宴會就此開始。       ◇◇◇   不用多少時間,場面便已酒酣耳熱。似乎每當鎮守府有新艦娘到任,就會像這樣擺設宴席接風洗塵。   瑞鶴忙著應付接連前來打招呼的艦娘們。她們大多是外觀較瑞鶴年幼或看起來年齡相近的驅逐艦與巡洋艦。   翔鶴則在旁邊負責介紹。   「好、好、好久不見了,瑞鶴姊……!」   不知是第幾位來打招呼的艦娘──驅逐艦潮搭話時顯得比瑞鶴還要緊張。   「那個,珊瑚海海戰承蒙妳照顧了……!」   「潮?哇~妳變得好可愛耶!」   瑞鶴驚呼出聲。   她跟潮曾經在珊瑚海海戰時並肩作戰,這場戰役更以「有史以來第一次航母對戰」聞名於世。   「珊瑚海海戰我記得很清楚唷。嗯。記得潮當時很努力地護衛翔鶴姊吧?謝謝妳囉!」   「沒、沒什麼啦!我知道航母姊姊們比較辛苦……可是,聽到瑞鶴姊的稱讚,讓我好開心……」   潮滿臉通紅,看來她很害羞。   「那麼,我就先告退了……參加過珊瑚海海戰的曙也在鎮守府裡,今後還請多關照我們姊妹!」   「嗯,請多指教囉!」   一名衣著跟瑞鶴同樣近似弓道服的嬌小艦娘接替潮出現。她先是一鞠躬,然後很有禮貌地跪坐。   「我是輕型航母瑞鳳,很高興能夠再次見面。」   「瑞鳳!妳也在鎮守府?」   瑞鶴不禁牽起瑞鳳的手。從中途島海戰後到馬里亞納海戰前,瑞鳳一直是與瑞鶴、翔鶴共組新生第一航空戰隊的夥伴。儘管在同戰隊時一起參加的戰役只有南太平洋海戰,但她們有段很長的時間一起待在後方訓練。   瑞鳳露出真誠的笑容。   「是的!以輕型航母來說,其他包括鳳翔姊在內還有好幾位呢。」   「這樣啊。又能並肩作戰了,真讓人開心!請多指教囉!」   「好的。還有瑞鶴姊,有件事得偷偷告訴妳……」   瑞鳳小聲地在瑞鶴耳邊說道:   「請小心提督。那個人跟表面上看起來不一樣,是個性騷擾魔神……」   「啊~這點我剛才已經親身體驗過了……」   瑞鶴瞄向提督的座位──提督窩在會場的角落,跟剛才來打過招呼的驅逐艦雷、電一起不知道在鬧什麼。看他跟外表像小孩的艦娘玩耍,給人一種相當危險的印象。   瑞鳳心領神會地頷首。   「總之務必小心,。也請妳警告翔鶴姊,因為提督最喜歡欺負像她那樣溫柔的女孩子。如果放著不管,他會得意忘形!」   「知道了,我會提醒翔鶴姊。」   瑞鳳從瑞鶴身邊退開,然後敬禮。   「那麼,今後請多指教!改天我們一起帶著便當去哪邊玩吧!」   「謝謝妳,瑞鳳!」   目送瑞鳳離去後,瑞鶴小聲詢問翔鶴:   「翔鶴姊,提督是個怎樣的人啊……?」   「咦?這個嘛……」   翔鶴稍微想了一會兒後,害羞地回答:   「是個好人。他在戰場上很能幹,在鎮守府裡也隨時關心我們的生活……除了比較喜歡肢體上的接觸外,是個很普通的男人……」   「等、等一下!翔鶴姊妳在說什麼啊?」   「哎呀,那我再補充一點好了。男人都是那樣的吧?他常在岸邊盤著手臂說『掀可愛女孩的裙子,是男子漢的義務與浪漫』喔。」   (翔鶴姊被騙了!絕對是被騙了!)   瑞鶴頭痛地按著前額。既然翔鶴是這副德行,其他艦娘也上當的可能性很高。   翔鶴沒特別注意妹妹的樣子,逕自站起身來。   「那麼瑞鶴,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向學姊們打招呼吧。」   「『學姊們』……是指坐在那邊的……?」   瑞鶴看向會場邊緣,戰艦與標準航母等艦娘坐在那裡。或許是身為主力的氣度吧,那邊散發出一股泰然自若的氣氛。   「我知道了。翔鶴姊會陪我一起去吧?」   「當然。」   瑞鶴與翔鶴從戰艦開始依序打招呼。戰艦長門、陸奧、伊勢、日向、扶桑、山城,巡洋戰艦金剛、比叡、榛名、霧島──大家都是在「那個世界」擔任主力,身經百戰的艦艇。   「WOW!瑞鶴,好久不見了呢──!」   金剛型姊妹的長女金剛開心地說道。   「在機動部隊時承蒙妳關照啦!今後也請多指教!」   「嗯,好的……」   儘管金剛出乎意料地亢奮讓人有些疑惑,瑞鶴依舊點頭回應。這麼說來,記得金剛原本是在英國誕生的巡洋戰艦──   就這樣,瑞鶴也先後跟其他戰艦打招呼。每位戰艦的外型與性格都十分獨特,這點跟其他艦種一樣。   最後是散發出不幸氣息的扶桑、山城姊妹。瑞鶴跟她們說完話後,在起身時心想:   (「她們兩個」果然還沒來呢……)   跟自己於同一時期開始建造,號稱規模世界最大、最強的兩艘新型戰艦。   然而她們和自己不一樣,直到大戰終盤都沒什麼機會實戰。   (將來有機會見面嗎……?)   「赤城學姊、加賀學姊,這位是我妹妹瑞鶴,她今天到任。」   翔鶴一邊這麼說,一邊讓瑞鶴跪坐在兩位艦娘面前。   標準航母赤城與加賀──組成第一航空戰隊的兩名艦娘。戰爭中,從掀開序幕的珍珠港襲擊、南方作戰、印度洋作戰,一直到中途島海戰,她們都在同一個戰隊活躍。   赤城與加賀都是由戰艦改造而成的大型航母,艦載機的搭載量不但可以和翔鶴型匹敵,甚至還在其之上,可說是機動部隊的主力。   對於瑞鶴、翔鶴來說,一航戰的兩位相當於學姊。初戰時,一航戰的技術完全凌駕於瑞鶴、翔鶴所屬的五航戰之上,可說是兩姊妹崇拜的對象。   「我是瑞鶴,請多指教,還有好久不見,學姊!」   「好久不見了呢,瑞鶴。」   赤城拿著飯量多得讓人嚇一跳的碗,微笑以對。   「雖然事情來得突然會讓人有很多地方不習慣,不過要好好加油喔。希望妳能盡快成為這個鎮守府的主力。」   「謝謝學姊!我也會努力讓自己變得跟學姊們一樣!加賀學姊,也請妳多指教!」   「…………」   聽到瑞鶴這句話,加賀沉默地飲盡杯中酒。瑞鶴則是眨著眼等待加賀的回答。   ──過了約莫十秒,加賀嘆了口氣問瑞鶴:   「瑞鶴,我有個問題想問妳,行嗎?」   「是、是……?」   「妳說『跟我們一樣』是什麼意思?」   加賀並未正眼看瑞鶴。但瑞鶴沒有發現這點,乾脆地回答:   「是。我希望能跟赤城學姊和加賀學姊一樣,成為經驗豐富的艦隊主力!」   「妳的意思是,只要累積經驗就能追上我們?」   「是的!而且我還保有直到大戰末期的記憶。只要記取教訓,一定可以……!」   「是嗎?別拿我們跟妳相提並論。」   加賀冰冷的聲音──瞬間讓氣氛凍結。   瑞鶴也當場僵住。短暫的沉默後,她畏畏縮縮地問:   「……這是什麼意思?」   「我說,別拿我們跟妳這個五航戰的相提並論。」   場面變得更僵──所幸聽到加賀這些話的人只有寥寥數名,不至於破壞宴會的氣氛。   「我和赤城的一航戰,跟妳們五航戰不一樣。現在的妳不管再怎麼努力都追不上我們,所以別拿我們跟妳相提並論。」   「加賀……!」   赤城連忙出面制止加賀,但瑞鶴已經氣得滿臉通紅、渾身發抖。   (這根本就是侮辱……!)   「學姊,說是這麼說……」   瑞鶴瞪著加賀,小聲而激動地開口:   「跟學姊們相比,我確實沒有一項贏得了……可是在『那場慘劇』之後,我們已不再是五航戰,而是以新生一航戰主力的身分努力過來!」   那場慘劇──指的就是中途島海戰。人稱海軍至寶的四艘航母──赤城、加賀、蒼龍、飛龍全數沉沒,這一戰只能用慘劇形容。   翔鶴與瑞鶴是少數沒遭受牽連的航母。在那之後,她們以新生一航戰的身分,度過許多艱苦和光榮的日子。   瑞鶴並不是要肯定那場慘劇,但對現在的她而言,之後擔任新生一航戰的記憶已經成了她的驕傲。一航戰之名不是只屬於赤城與加賀。五航戰這個稱號,對自己來說只是經歷的一部分──   可是,加賀搖了搖頭。   「現在的妳沒資格把這個詞掛在嘴上,永遠當妳的五航戰就夠了。一航戰這個榮譽的稱號屬於我和赤城。」   「……!太過分了!請妳訂正妳的言論!」   「我沒有打算訂正,因為妳們跟我們差得遠了。當然,在那裡的二航戰姊妹也跟妳們不一樣。」   二航戰姊妹──坐在加賀旁邊的蒼龍與飛龍疑惑地看向兩人。   「可是……!」   「那麼,要不要較量一下?」   加賀話鋒一轉。   「明天早上,在近海的演習水域。只有我跟妳一戰定勝負。只要能在我面前站到最後,我就認同妳的主張。當然,艦載機的機種一樣。我的技術遠比妳優秀,所以條件可能還是對妳不利,但我沒辦法保證自己會手下留情……」   以加賀會勝利為前提的條件──瑞鶴感覺自己的血壓又上升了。   翔鶴連忙介入兩人之間。   「學姊!瑞鶴才剛到鎮守府……連艦娘的戰鬥方式都還沒學過!」   「我在問瑞鶴,沒妳的事。」   「學姊……!」   「我明白了。」   瑞鶴率直地頷首。   「瑞鶴接受這場較量。」   6   天色尚未亮起,演習海域的水面還是一片暗藍。   在這樣的狀況下,瑞鶴與加賀靜靜地對峙。彼此距離數百公尺,稍遠處則有數名艦娘負責見證。   「相當於新舊一航戰的對決呢──」   金剛抱胸而立,愉快地說道。   「不過,身經百戰的加賀對上菜鳥瑞鶴,勝負好像已經很明顯了呢──霧島?」   「正如姊姊大人所說,瑞鶴毫無機會吧。」   站在金剛身旁的霧島點點頭。   「加賀與赤城是鎮守府裡特別強大的標準航母。單靠瑞鶴一個人實在無能為力……戰鬥結束後,瑞鶴應該會呈現離沉沒只差一步的狀態而倒地不起才是。」   「就算這樣瑞鶴仍然要挑戰,到底是為什麼──?」   「我想,大概是要讓學姊看看自己的志氣。」   翔鶴不安地回答。   「即使贏不了也要爭一口氣。還有,可以不如對方,但不能被對方瞧不起。畢竟我也是一航戰──當事者是這麼說的。我想是因為不服氣吧。」   「個性跟翔鶴完全相反呢──!」   「妳教她艦娘的戰鬥方法了嗎?」   霧島確認似地詢問翔鶴。   「是的。水上運動與攻擊隊的起飛降落方法等等,昨晚已經大致上教過她了。攻擊隊編組需要時間,所以戰鬥中能攻擊的編隊有限,這點也告訴她了。」   「演習是用模擬彈所以兩邊都不會受傷,放心吧──!」   在金剛這麼說的同時,翔鶴則看向離自己稍微有點距離的地方。   赤城與另外數名艦娘,就跟自己一樣盯著瑞鶴與加賀。   翔鶴發現了驅逐艦雪風與響的身影。一般來說,這兩名艦娘跟翔鶴姊妹之間應該沒什麼互動才對。   (……果然是這樣呢。)   翔鶴察覺對方的意圖,嘆了口氣切換心情,再度看向瑞鶴與加賀。   緊接著,赤城充滿英氣的號令響起。   「瑞鶴與加賀的對抗演習──開始!」       ◇◇◇   在赤城聲音響起的同時,加賀舉起長弓、瑞鶴舉起短弓,兩人分別朝天空放箭。   「第一波攻擊隊,起飛!」   「……這可不能讓。」   第一波攻擊隊在空中集合完畢後,朝對手襲擊而去。   (我好歹也是主力航母之一……才不會只求撐下去,一定要狠狠地還以顔色!)   攻擊隊自頭上通過。隊伍由零式艦載戰鬥機二一型、九九式艦載轟炸機、九七式艦載攻擊機這三個機種編組而成,每種數目都在二十左右。   瑞鶴仰望著他們,同時握拳發誓。   (我跟加賀學姊的戰鬥技巧鐵定天差地遠……可是,我有在「那場戰爭」中培養出來的戰鬥經驗!)   「艦載機們,轉換成鶴翼陣型!」   攻擊隊收到瑞鶴的命令,將陣型變為三角形。中央是零戰,九九艦轟與九七艦攻則是左右各半。   鶴翼陣型是在中途島海戰後,新生第一航空戰隊的母艦航空隊為了消滅敵航母而反覆修練的陣型。只要以這個陣型飛向敵航母,艦轟隊與艦攻隊不必做出什麼高難度動作就能將敵航母鎖在三角形中央,並迅速轉為左右夾擊。這是新生一航戰不再輕敵後研發的王牌──   瑞鶴之所以認為自己能爭一口氣,就是因為有這套戰術。   (如果用這個攻擊陣型,就算是加賀學姊……!)   另一方面,加賀的攻擊隊維持一般陣型,由負責制空戰鬥的零戰隊帶頭衝來。   接著,雙方的零戰隊接觸──   「……!怎麼會!」   「因為大家都很優秀。」   瑞鶴悲痛地吶喊,加賀則得意地低語──瑞鶴的攻擊隊很快就遭到加賀的零戰隊痛擊,在陣型崩潰的狀況下先後墜落。儘管瑞鶴的零戰隊也奮勇反擊,卻沒什麼效果。   「為什麼……?」   「我跟妳不一樣,搭載了將近四十架的零戰。」   加賀沉穩說著,瑞鶴則是瞠大眼睛。   「四十架……!艦載機的一半都是戰鬥機?」   「我們在那場戰役裡所犯的錯誤之一,就是艦載機編制過於偏重攻擊。我不會讓同樣的錯誤重演。」   瑞鶴無言以對。因為就某種意義上,這場戰鬥顯示加賀比自己更重視過去的教訓。加賀的自信與驕傲,不是只有說說而已──   加賀的攻擊隊突破瑞鶴的戰鬥機群,逼近瑞鶴本人。瑞鶴的攻擊隊雖然也飛向加賀,但數量實在太少,加賀輕輕鬆鬆就避開了。   (怎麼辦……?可是,也只能……!)   「可惡────!」   加賀的艦載機接連來襲。瑞鶴大吼一聲試圖迴避。艦娘的裝備可以讓使用者在一定程度上無視其重量,瑞鶴的裝備也不例外。   緊接著,瑞鶴周圍產生多處爆炸和水柱──在這些東西消失的同時,小破狀態的瑞鶴出現在眾人眼前。   「……!」   瑞鶴臉孔因劇痛而扭曲。她很清楚這是模擬彈造成的效果,實際上沒有任何損傷──但她也明白,自己已陷入壓倒性的劣勢。   第一波攻擊隊遲了一步才回來。殘存機體不到先前出擊數的一半。然而,她依舊得將這些兵力和預備隊結合,發動第二波攻擊才行。   (可是,加賀學姊的防空能力比我優秀……!能順利命中她嗎……?)   「就算是這樣……!」   瑞鶴再度舉起短弓,放出殘餘的攻擊隊。加賀也如法砲製地放出攻擊隊。如果不能多少給加賀一點傷害打擊她的艦載機起降能力,只會單方面地挨打。   可是,先讓艦載機在空中集合完畢的是加賀。攻擊隊來勢洶洶,殺向才剛集合完畢的瑞鶴艦載機。   「……嗚,好快!」   還未組成陣型的攻擊隊十分脆弱,艦載機群瞬間慘遭凌虐。   接著,加賀的攻擊隊再度殺向瑞鶴並扔下炸彈跟魚雷──瑞鶴再度試圖迴避但依舊沒有成功,使得損傷加劇。   「啊……!」   遍及全身的劇痛,讓瑞鶴不禁跪下。   自己大概已經中破,而且損傷相當嚴重。只要再挨上一擊,鐵定會大破倒地──   (怎麼會……這麼簡單就……!)   自己與加賀的水準相差太多了嗎──少女無比懊惱。   「簡直像在射火雞呢……第三波攻擊隊,準備起飛。」   加賀有如要給後輩致命一擊般低語。瑞鶴發現了加賀這句話中的挑釁意味。射火雞,Turkey Shoot……這句話應該是在馬里亞納海戰時,敵軍用來諷刺瑞鶴她們放出的攻擊隊一一遭到擊落的慘狀。   瑞鶴咬住嘴唇,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然而她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艦載機除了護衛用的零戰外幾乎一架不剩。   (這樣下去會完蛋……可是,該怎麼辦……!)   「瑞鶴。」   突然,加賀看著瑞鶴的眼睛,以較之前大的音量宣言。她的眼中,還帶著某種近似於殺氣的東西。   「接下來的攻擊不是模擬彈,而是真正的炸彈和魚雷。如果躲不掉,妳真的會沉。」   瑞鶴震驚得說不出話。翔鶴與其他觀眾也瞪大了眼睛。這種事演習前根本沒提過──   「如果不想沉,妳就竭盡身為五航戰所能做到的一切,試著躲開!」   「加賀學姊,請等一下!」   翔鶴拚命地喊道:   「瑞鶴是我心愛的妹妹,是我好不容易才重逢的家人!求求妳,請妳住手!就算瑞鶴是『幸運航母』,這樣還是……!」   「沒妳的事。」   「學姊!」   翔鶴看向赤城──赤城什麼也沒說,只是盯著加賀與瑞鶴。事情發展成這樣,似乎都在她的預料之內。   瑞鶴絞盡最後一絲力氣站了起來。然而,沉重的絕望讓她的膝蓋再度彎曲。   (難道說,我會沉在這裡……?都已經以艦娘身分踏上新的道路了,都已經跟翔鶴姊重逢了……)   或許這樣也不錯,瑞鶴心想。因為自己沒有守護這個世界的義務。昨天發生的事,就算當成一場夢似乎也無妨──   眼前,加賀的攻擊隊已經在空中集合完畢,朝自己飛來。這樣下去,大概不用幾十秒攻擊隊就會殺向自己吧。   (這下子就結束了……)   就在絕望即將染遍身心的瞬間,瑞鶴發現一件事。   加賀滿頭大汗,表情也顯得十分疲憊。   她也在這一擊中投入了剩下的每一分力量,表示加賀是認真地面對這一擊。   (為什麼……?我明明已經是等著被擊沉的靶子了耶……?)   下一秒,加賀的話語在瑞鶴腦中重現。   (竭盡身為五航戰所能做到的一切──換言之,加賀學姊認為還有些我做得到的事?)   那會是什麼──瑞鶴覺得自己似乎知道答案,知道加賀想說什麼。   竭盡所能──這就跟中途島海戰後經歷的惡戰苦鬥一樣。而自己也在戰鬥中為了生存不斷努力。   中途島海戰後,她們不再大意,試著去做能做的一切。不但藉由多次改裝讓耐久力與防空能力有顯著提升,還致力於鑽研航母戰術與鍛鍊母艦航空隊。   最重要的是,翔鶴型航母擁有自軍標準航母中最為優秀的動力系統,不但極速達三十四節以上堪稱標準航母中最快、最靈活,更具備了能長時間維持這種速度的續航力。根據驅逐艦潮的證詞,南太平洋海戰時,受損的翔鶴似乎曾飆到四十節。   自己與姊姊翔鶴將高速當成王牌,經歷了許多次的作戰行動。自己在馬里亞納海戰能夠避開砲火、能夠被稱為「幸運航母」,都是多虧了這張王牌。   就算只看這一點,翔鶴與瑞鶴也跟其他航母有明顯的區隔。五航戰──新生一航戰靠著與舊一二航戰不同的戰法,度過了中途島海戰後的多次航母戰鬥──   (跟一航戰不一樣,也跟二航戰不一樣……?)   瑞鶴睜開眼睛。因為她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一切。   加賀為什麼要挑釁自己?是不是為了要告訴自己某些事才安排這場戰鬥?為什麼在最後的最後要把自己逼到絕境──   (「別拿我們跟妳這個五航戰的相提並論」──她想必是要說,在這場戰爭中我們該以我們自己的方式戰鬥;此外,也是為了讓拘泥於新生一航戰的名字與經歷,因此不自覺地掉以輕心的我清醒……!)   九九艦轟開始俯衝,九七艦攻也在超低空準備展開雷擊。這樣下去可能會遭到集中攻擊。   然而,瑞鶴的心已不再迷惘。既然加賀用全力抛出她的想法,那麼自己也──   「……!好,來吧!」   瑞鶴將力量集中在腳上,放聲大喊:   「我是翔鶴型航空母艦2號艦,瑞鶴!只不過是一艘航母份量的攻擊隊,我就漂亮地閃給妳看!」   不要像之前那樣忘我地閃躲,而要善用自己的性能,慎重且大膽地迴避;如果做得到,應該能避開攻擊順利活下來才對。加賀想必也是這麼相信的──   「翔鶴型……『幸運航母』可是真材實料的……!」   「瑞鶴……!」   逼近的敵機噪音、翔鶴的喊叫、碎浪的波濤聲──瑞鶴聽著這一切,等待敵機來臨。       ◇◇◇   瑞鶴清楚地用雙眼看見了那一刻。   攻擊隊扔下魚雷和炸彈,彷彿要用火力包圍瑞鶴一般──數秒後,眾多水柱與爆炸連環發生。當然,它們就這麼掩蓋了瑞鶴的身影。   「瑞……鶴……」   翔鶴當場愣住。   身為旁觀者的翔鶴,自認為明白加賀的意圖。因為自己剛到任時也犯過類似的錯誤──多虧加賀與赤城讓她清醒。   然而,最後用上實彈這點卻出乎意料,所以她才想制止。只不過她沒有成功,加賀對傷痕累累的瑞鶴發動了事前宣告過的攻擊。   寒意竄過翔鶴的背脊。如果,心愛的妹妹瑞鶴真的死在這場戰鬥中……   翔鶴沉默地等待水柱崩解、等待黑煙散去。與瑞鶴對峙的加賀,以及在遠方守望著戰鬥的赤城、響、雪風等人,同樣也以認真的神情凝視這一切。   數十秒後──翔鶴看見一名艦娘以雙腳穩穩地挺立於黑煙之中。   「瑞鶴……!」   緊接著,其他艦娘爆出的歡呼聲響遍了戰場。       ◇◇◇   「呼、呼、呼……!」   海水弄得瑞鶴一身濕,但她依舊站著。   攻擊開始之後,少女善加利用自身的性能持續迴避了數十秒──終於連最後一發也順利避開,成功存活下來。然而,她的思緒還沒跟上。   「我活下來了……對吧……」   呈現虛脫狀態的瑞鶴環顧海面──遠方,姊姊翔鶴她們發出了歡呼。赤城也開心地露出微笑。赤城腳邊的響和雪風雖然神情複雜,卻給人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然後,不知不覺間來到自己眼前的加賀──   「真虧妳躲得掉呢。讓我刮目相看了。」   加賀一如往常地面無表情。   「雖說是模擬彈,被打到仍然不會沒事……好一雙靈活的快腿。」   「那、那是模擬彈?」   瑞鶴再度大吃一驚。因為加賀雖然宣稱要用實彈,實際上用的依舊是模擬彈。   恐怕,她這麼做是為了讓自己認真──遠處聽到兩人對話的翔鶴也呆掉了。   「……無論如何,這回是妳贏了。所以,我就認同『妳未來也會是鎮守府的主力航母』這個論點吧。」   加賀平淡地說道。但瑞鶴搖了搖頭。   「不,我也覺得自己還不成熟……」   「…………」   「我之所以能平安地避開攻擊,都是因為加賀學姊教了我新的戰鬥方式與戰鬥心理。是學姊告訴我,對於過去名聲的執著在這個世界離大意只有一步之遙……所以,我才會想試著依照妳的指導努力。」   「那麼,妳不再留戀一航戰的名號了嗎?」   加賀確認似地詢問。瑞鶴點點頭。   「如果要比較對這個稱呼的感情,我自認不會輸給任何人。不過在這個世界,加賀學姊和赤城學姊依舊是學姊,而我們還是我們,所以當五航戰也沒關係。今後請多關照我跟翔鶴姊的五航戰!」   「……那我就姑且期待一下。」   加賀對低下頭的瑞鶴這麼說完,隨即轉身走開。聲音一如平常的冷漠。可是瑞鶴知道,這已經是加賀最大限度的稱讚了。   接著,翔鶴她們跑了過來。同時太陽也從東方的水平線上露面,將瑞鶴等人染紅。   聽著同伴呼喚自己的聲音,瑞鶴握緊手裡的短弓,再次下定決心。   (我一定會成為跟赤城學姊、加賀學姊以及翔鶴姊比肩的主力航母,拯救這個世界。所以……我會全力以赴!)   瑞鶴在朝陽的照耀下,昂首看向愈來愈亮的天空。 第二章 試煉之海   1   瑞鶴跟加賀那場對決的五天後──鎮守府的門前朝霧瀰漫。   外面充斥著合乎初冬時令的冷冽空氣。頭上是變得光禿禿的樹枝,腳下則是無數的紅色落葉。太陽尚未完全升起,天色微暗。   「嗚嗚~還是一樣冷……!」   瑞鶴一走出大門,便忍不住以雙手抱住自己的身體。她吐出的氣息一片白,身上則是戰鬥時的裝備──換句話說,大腿一帶相當冷。   「雖然只是程度問題,但還是好羨慕穿長襪的加賀學姊她們啊……」   「不可以示弱喔,瑞鶴。」   背後的翔鶴一副當以為常的樣子回應。   「習慣寒冷也是訓練的一環……說不定哪天會在比這裡還冷的地方作戰哟。」   「寒冷的地方有阿留申就夠了啦……」   中途島海戰後,瑞鶴曾與輕型航母龍驥、瑞鳳一起前往北方,支援阿留申攻略作戰。   聽到瑞鶴的抱怨,翔鶴輕笑一聲接著說下去。   「更何況,妳也不想讓那些孩子們看見自己丟臉的樣子吧?」   「早安!翔鶴姊、瑞鶴姊!」   正門被用力拉開,從中奔出數名個頭嬌小的艦娘。   吹雪、磯波、深雪──都是吹雪型驅逐艦娘。三人和瑞鶴、翔鶴一樣,穿著戰鬥時的裝備暴露在寒風下。她們今天早上似乎輪空──遠征任務和早餐的準備都由別人負責。   吹雪型是所謂「特型」驅逐艦的第一系列,在她們剛完工的年代,那超出一般認知的續航距離與重武裝帶給列強不小的衝擊。鎮守府裡也有許多同型艦娘,可以說她們是鎮守府的招牌。   向兩人打招呼的是吹雪。她很符合吹雪型1號艦的定位,在同型艦中成了領袖。   「似乎會是個好天氣呢!今天也努力地晨練吧!」   「咦、呃,嗯……」   瑞鶴苦笑。驅逐艦們即使衣著單薄仍然精神抖擻,吹雪並非特例。   從跟加賀對決的隔天開始,瑞鶴便在翔鶴的建議下每天慢跑當晨間訓練。   儘管瑞鶴不太清楚這麼做的效果何在,但因為是姊姊翔鶴說的,所以她沒想太多就贊同並參加了。   對於驅逐艦們來說,晨跑似乎是例行公事,因此瑞鶴與翔鶴每天都會碰到她們。   在翔鶴這五天的訓練──室內授課與室外操練之下,瑞鶴的技巧有了飛躍性的提升,即使是長距離航海也能順利完成。今天則預定要在晨跑與早餐後開始進行正規訓練。   據翔鶴所言,要瑞鶴上前線的出擊命令這幾天就會下來。   照原先的預定,這道命令會在提督詢問瑞鶴是否要以艦娘身分戰鬥的兩週後下來,當成最後一道測驗;不過瑞鶴的訓練進度比想像中快,預定因此提前。   吹雪做了些伸展運動後,很有精神地向瑞鶴她們說道:   「好,我們走吧!晨間訓練愈認真肚子就愈容易餓,早飯也會變得更好吃!」   還沒等到回應,吹雪就已飛奔而出。其他艦娘們也拿起裝備跟在後頭。   「天氣這麼冷,她們可真有精神……」   瑞鶴傻眼地嘀咕,翔鶴再度輕笑後,以佩服的口氣回答:   「那些孩子雖然不像我們這樣頻繁地上前線,卻在護衛船隊、運輸物資、救援孤立的一般市民等方面大為活躍喔。就某種意味上,她們所體驗的戰鬥比我們更為嚴苛……」   「這樣啊。在這裡也一樣呢……」   瑞鶴頷首表示理解。   在「那場戰爭」中驅逐艦被稱為「車伕」,跟其他軍艦相比總是矮了一截。然而,自從戰況陷入劣勢後,她們就成了消耗戰的主角在戰場上來回奔波,活躍程度不輸主力。   艦娘們也繼承了那樣的靈魂──   「那我們走吧,瑞鶴。」   「嗯!」   不能讓她們看見自己丟臉的樣子──感受到翔鶴話語份量的瑞鶴,也跟著跑了起來。   慢跑路線包含了鄰近鎮守府的港口小鎮。朝陽下,艦娘們沿著保護小鎮的堤防奔跑。   種種景物自眼前流過。染上朝陽的鎮景、飛舞於空的海鳥、準備出航工作而不停發出聲音的小型漁船、淹沒沙灘後退去的海浪。瑞鶴還是軍艦的時代,似乎也有這樣的景象。   「話又說回來、為什麼大家……都還穿著戰鬥時的裝備?」   呼吸有些紊亂的瑞鶴問道。她覺得如果只是慢跑,換成別的裝扮應該也可以。   跑在旁邊的吹雪口氣認真地回答:   「晨練也是重要的鍛鍊,穿得跟上戰場時一樣比較會有精神!何況……」   「何況?」   吹雪有些為難地苦笑。   「司令官說『這樣比較可愛,而可愛的妳們並肩奔跑時,看起來就像一幅畫』……」   (那、那個男人…………!)   瑞鶴不禁伸手扶額。吹雪口中的「司令官」當然就是指提督,不少艦娘這麼稱呼他。   「提督是性騷擾慣犯」這點,瑞鶴已經聽說過很多次了。   這人一有機會就掀艦娘的裙子、動不動就摸頭、摸裝備──似乎非常放肆。   幸好瑞鶴還沒碰過這種事。或許是到任當天的那一擊生效了也說不定。   「啊,不過這樣也有好處喔,妳看!」   吹雪連忙指向前方。   許多人為了通勤、通學、購物而走在堤防道路上。他們幾乎都會對艦娘揮手致意,並且露出信賴的眼神。其中也有小學生與幼稚園生,能聽到他們大喊「艦娘姊姊們加油!」、「別輸給深海棲艦!」之類的話。   驅逐艦們興奮地揮手回應大家。面帶微笑的翔鶴優雅地效法她們──滿懷疑惑的瑞鶴也跟著做。   大致上打完招呼後,吹雪開口:   「我們沒辦法跟民眾們過同樣的生活,鎮守府除了開放日以外也幾乎不會有訪客,因此像這樣跟大家接觸的機會非常寶貴。」   「偶爾也會有人給我們點心或飲料呢~!」   從後趕上的深雪開心地跟進。跟在她旁邊的磯波則害羞地接下去:   「平常為了避免引人注目,我們都會卸下裝備再外出,所以像這樣能讓大家知道自己是艦娘的機會很少……」   接著,她以滿足的表情補充。   「而且,最近我們護衛船隊有了成效,現在物資能夠從大陸輸入本土,便利商店和超市擺出了各種商品,笑容也回到大家臉上……看到大家高興的樣子,我也很開心。」   先前上室內課時,瑞鶴聽說深海棲艦出現大約是十年前的事;在那之前這個世界似乎長期維持在和平狀態,頂多有些小紛爭。便利商店、超市、以及行動電話等文化,也是因此而誕生。   這些文化雖然因為深海棲艦的出現而陷入危機,但多虧了艦娘們的登場與活躍,至少這個國家已逐漸恢復之前的狀況──   「原來如此……」   瑞鶴點點頭,覺得自己似乎能明白提督要大家穿戰鬥裝備晨練的心情。   (至少要在這種時候讓這些孩子得到讚美嗎……)   希望在暗處默默努力的驅逐艦們,能夠看見她們努力的成果──或許是因為這種關懷也說不定。   特別是像吹雪型這樣的特型,鋒頭總會被陽炎型那種相對新穎的驅逐艦搶走。   (不愧是提督……雖然只要老實地稱讚她們就行了……)   瑞鶴苦笑。不管真正的理由為何,「提督是個難以捉摸的人物」這點依舊不變。   「唉,不過像我這樣的美少女,就算沒有裝備也能吸引大家的目光就是了……」   「叢雲,妳這話有點……」   聽到吹雪型中唯一具有近未來風格外表的叢雲如此發言,白雪便露出苦笑。其他的吹雪型似乎也有同感。   「……話又說回來,為什麼我們會以女孩子的外型誕生呢?」   叢雲的台詞引發了瑞鶴的聯想,疑問不禁脫口而出。翔鶴微笑著回答:   「海之民祈求航海安全的神叫做船魂,據說祂是個女孩子。或許我們之所以會用這種樣子出現,就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也說不定呢。雖然這只不過是推測……」   「這麼想或許也不壞呢……」   瑞鶴若有所悟地低語。然而,不知為何翔鶴卻神情複雜地緊閉雙唇。   慢跑完畢回到鎮守府時,朝陽已完全升起,朝霧也消失無蹤。   「呼,果然每天早上都跑就不會覺得痛苦了呢……」   渾身火熱的瑞鶴揮手替自己搧風。翔鶴則拿了幾條毛巾走近。   周圍還有好幾名個頭嬌小的妖精──她們似乎也幫了翔鶴的忙。   這些妖精連瑞鶴也不曉得來頭,只知道鎮守府裡至少有幾十個;她們會幫忙艦娘處理些日常瑣事,或是在實戰中操作裝備等等。   「來,瑞鶴,毛巾。艦娘似乎也會感冒,所以要把汗擦乾喔。」   「啊!謝謝妳,翔鶴姊!」   「大家也要注意喔。還有別忘了伸展操。」   「好~!」驅逐艦們一邊大聲回應,一邊從翔鶴手裡接過毛巾擦汗。看在眼裡的翔鶴,就像個關心孩子的母親般露出微笑。   瑞鶴暗自佩服姊姊的體貼周到。   (果然,翔鶴姊跟我完全不一樣呢……)   這麼說來,聽說翔鶴是半年前來到這個鎮守府。   雖然不知道艦娘們的戰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但從驅逐艦們這麼信賴翔鶴看來,她或許算得上是元老。   (真令人崇拜呢……)   心裡這麼想的瑞鶴走向大門──   「……!」   背後有氣息──瑞鶴驚覺地轉頭,發現數架艦載機俯衝而來。儘管不至於撞上,瑞鶴依舊下意識地側身。   瑞鶴耳裡聽著翔鶴「沒事吧,瑞鶴!」的聲音,同時環顧起周圍。   「什麼人!居然做出這種跟偷襲沒兩樣的事……給我出來!」   「相當厲害呢。不愧是實力得到加賀學姊認可的航母──但因此自滿可就不好囉!」   鎮守府的屋頂上響起一個高亢的嗓音,於是瑞鶴與翔鶴轉頭看去。   瑞鶴的視野裡,出現一名盤著雙臂站在屋頂上的艦娘。她的頭上有數架艦載機,但造型跟瑞鶴、翔鶴那種弓道服式的衣裝不同,反而近似於陰陽師。胸口的勾玉特別引人注意。   她的飛行甲板也不是瑞鶴那種肩甲狀,似乎是張攤開的卷軸。而且,卷軸上頭還有好幾張剪成艦載機形狀的紙片──既然是陰陽師打扮,那麼艦載機大概是式神吧。   「妳是……?」   「今後就由我出雲……更正,由我飛鷹代替一航戰的學姊們指導妳,做好心理準備吧!我們可是很厲害!」(註:飛鷹原為商船「出雲丸」,隼鷹則為商船「橿原丸」。)   「『飛鷹』是那艘輕型航母飛鷹……?話說回來,既然要用這種方式登場,就別弄錯自己的名字啦!」   瑞鶴忍不住吐槽。接著,從飛鷹背後現身的另一位航母艦娘帶著苦笑嘀咕:   「我每次都會提醒,但妳老是改不掉呢。是不是因為內在還是以前那個大小姐啊?」   「囉、囉唆隼鷹!總而言之,提督命令我來指導妳們……所以給我老實地接受!」   「哎呀,她的意思應該是『雖然我們來鎮守府的時間也不長,不過同樣是中途島海戰後的主力,大家就互相切磋砥礪吧』啦~」   「真是的隼鷹!我難得想表現得瀟灑一點,這不是全被妳搞砸了嗎!」   隼鷹無奈地再度吐槽,飛鷹則是不斷反駁。至於翔鶴與瑞鶴,只能啞口無言地看著兩人妳來我往。   2   「今天要舉行艦隊演習,替訓練收尾。」   翔鶴一邊在鎮守府近海的水面上移動,一邊對瑞鶴說話。   結束上午的室內課並吃完午餐後,兩人前往演習海域。   天空萬里無雲,海面以冬季來說也顯得頗為平靜。遠方能看見圍住鎮守府的海岸線與披上植被的群山。   「所謂的演習,簡單來說就是艦娘彼此交戰吧?就像我之前和加賀學姊戰鬥那樣?」   「對呀。不過,這次的艦隊演習是艦隊之間的戰鬥喔。畢竟我們航母要和其他艦種搭配才能發揮實力。」   瑞鶴會意地點點頭。   航母這種船艦,能夠靠著艦載機攻擊遠在戰艦和重巡射程外的敵人,因此攻擊力壓倒性地強大。相對地,航母的防禦力連重巡都不如,有可能被一擊重創。   翔鶴、瑞鶴以及其他航母艦娘們也繼承了這項特性。因此跟護衛艦艇之間的合作對航母來說攸關生死。   「一來護衛艦艇在防空戰鬥的對空砲火不可或缺,二來跟深海棲艦戰鬥時,第二波以後的攻擊往往得在距離敵軍極近處讓攻擊隊起飛。因此,我們經常會被扯進砲擊戰裡。」   「所以才說跟其他艦娘的合作很重要……」   「嗯。艦隊編組最多只能到六人,因此跟『那場戰爭』相比可以說變得更重要了。」   投入實戰的艦娘之所以最多六人,是因為一旦聚集了超過這個數字的艦娘,深海棲艦就會偵測到我軍行進的航線,導致中伏擊的機率大增。雖然原理不明,但深海棲艦似乎具備了這種未知的情報蒐集能力。不過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深海棲艦的艦隊也總是在六艘以下。   「而且,深海棲艦也會像我們這樣編組以航母為主力的艦隊,組成機動部隊彼此交戰用的陣型。所以,航母機動部隊之間的艦隊演習,最適合當成實戰的預演。」   「感覺實在不怎麼好呢……」   瑞鶴老實地把心裡話說出口。到任當天跟提督的對話,以及這些日子在室內課所記住的各級深海棲艦模樣,全都烙印在她的腦中。   「湊齊了跟我們一樣的艦種,用跟我們一樣的方式戰鬥,簡直……」   「簡直像是我們的怨靈?」   翔鶴試探性地詢問。瑞鶴以僵硬的表情點點頭。   如果說深海棲艦也像自己重生成艦娘一樣,是那場戰爭的負面情感以不同於自己的姿態誕生在這個世界……   「就像提督說的,我們幾乎完全不了解深海棲艦。說不定,只是跟人類完全不同的生物基於合理性而進化,路線卻剛好跟人類的兵器體系一樣也說不定。」   煩惱些不會明白的事也沒用──翔鶴的意思是這個。   「不過,既然對話無法成立,我們也只能戰鬥了。深海棲艦每一艘都很強大,而且數量多得像是無限,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瑞鶴感到自己全身僵硬。   跟無限湧出的敵人戰鬥。既然彼此無法對話,代表跟那場「戰爭」不一樣,可能得打到其中一方全滅才會結束。   (要勝過那種對手,也只能像這樣磨練自己的戰技了呢……)   前些日子跟加賀的戰鬥浮上腦海。或許正是因為明白這場戰爭的殘酷,加賀才會指正瑞鶴的大意吧。   (既然如此,那剛才的飛鷹又是怎麼回事……?)   正如隼鷹所言,飛鷹、隼鷹這兩艘飛鷹型,曾是戰功可與翔鶴型相比的航母。   雖然中途島海戰前飛鷹隼鷹被當成二軍,但在那之後她們就跟自己一樣,成了替代四航母的主力航母,參與過多場航母對戰。   根據將自己的記憶還有方才從翔鶴口中聽到的話,飛鷹沉沒於馬里亞納海戰,而隼鷹似乎在「那場戰爭」後依然倖存。   (確實,她們兩個跟我們一樣是中途島海戰後的主力,立場或許跟我們一樣……)   儘管飛鷹聲稱是「受提督所託」,但從說話的口吻看,飛鷹似乎是出於自願,還隱約有種把瑞鶴她們當成勁敵的感覺。   飛鷹會有那種性格,想來是因為她原本是民用的豪華遊輪。不過話雖如此……   (願意指導這點很令人感激,不過擺出一副奇怪的前輩架子實在是……)   「瑞鶴,可以看見負責護衛的各位囉。」   瑞鶴一往翔鶴所指的方向看去,隨即見到四名艦娘的身影。沒多久雙方就會合了。   「今天請多指教囉,五航戰姊妹。」   重巡利根來到兩人身邊看著她們。一旁還有同型艦筑摩,以及驅逐艦雪風、卷雲。   「儘管護衛過一航戰與二航戰好幾次,但同時保護五航戰的兩位倒是第一次。既然艦隊有吾輩在,就不必再擔心索敵囉!」   「好的,期待妳的活躍。」   翔鶴開心地露出微笑。瑞鶴也感到安心不少。   「那場戰爭」時,利根與筑摩最新型的重巡洋艦,她們利用船體後方搭載的許多水上偵察機,在多場戰役擔任機動部隊的眼睛而大為活躍。對於機動部隊互相交戰的演習,她們可說是最適合與五航戰組隊的艦娘。   「航母對戰重點在於以先制攻擊封鎖敵航母行動,進而確保優勢。所以,我等會專注於索敵,之後的攻擊就交給妳們囉。」   「好的。筑摩、雪風、卷雲也請多指教。」   「好的。就請各位多關照姊姊和我了。」   「了、了解!雪風會加油的!」   「我也、呃,會全力以赴的!」   三名艦娘以三種不同的方式回應。此時瑞鶴突然有個念頭。   (這麼說來,我跟加賀學姊戰鬥時,雪風也站在赤城學姊身邊呢……是來觀摩的嗎?)   「剛會合就麻煩大家實在很不好意思,不過演習馬上就要開始了。」   翔鶴以略帶緊張的聲音宣告。   「雖然我也不曉得對方編制如何,但既然目的是訓練我們,代表很可能是機動部隊……不要鬆懈!」   「「「「「了解!」」」」」   「旗艦由我翔鶴擔任,請各艦務必依照我的指示行動。我們若要贏過數量占優勢的的深海棲艦,必須仰賴各艦之間縝密的合作。注意不要擅自行動!利根和筑摩讓水上偵察機起飛!開始索敵!」   「了解!上吧,筑摩!」   「好的,利根姊!」   利根與筑摩左手的彈射器指向天空,將裝備在上頭的水上偵察機一架架發射出去。   「雪風、卷雲擔任前衛,利根和筑摩在左右兩側。先組成輪形隊等待敵軍!瑞鶴別離開我身邊!航母是艦隊的核心──不管戰意有多高昂,都該盡量避免待在前方。」   「了解!」   瑞鶴待在翔鶴身旁。其他艦娘也按照翔鶴的命令,迅速組成輪形隊──將護衛艦艇配置成甜甜圈狀,保護中央艦艇的防空用艦隊陣型──並繼續前進。   (不愧是翔鶴姊……!)   瑞鶴佩服地看著接連發號施令的翔鶴。她的熟練程度似乎非比尋常。其他艦娘好像也非常信賴翔鶴,完全遵照命令行動。   「……!找到這回的對手囉,翔鶴!右方二十度,距離五百──正從島嶼後方朝我們衝來!航母兩艘、其他艦艇四艘!」   「翔鶴小姐,右方上空有攻擊隊!總數百架以上!」   都是來自水上偵察機的報告。   「在島嶼後方埋伏?不錯的反應呢──全艦,右轉二十度!瑞鶴,要上囉!」   「是,翔鶴姊!第一波攻擊隊,起飛!」   翔鶴與瑞鶴朝天射箭,讓攻擊隊起飛。箭矢很快就變為數倍之多的艦載機,開始在空中集合。幸好早期發現敵軍,在敵機來襲前,應該來得及集合完畢飛向敵艦隊。瑞鶴、翔鶴的艦載機都是零戰、九九艦轟、九七艦攻這些大戰前半的主力機。   「發現演習對手──敵艦隊了!」   前方擔任前衛的卷雲大喊。瑞鶴與翔鶴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飛鷹、隼鷹?」」   敵艦隊裡有早上引發騷動的兩艘輕型航母,飛鷹和隼鷹。此外還有重巡衣笠、青葉,以及驅逐艦朧、曙。   除此之外,對方的艦隊並非輪形隊而是單縱隊──艦娘縱向排成一直線,適合砲雷擊戰的陣型。飛鷹與隼鷹則待在陣型的最前方。   「明明是航母卻帶頭衝鋒?妳們在想什──」   「我依照約定來指導妳們了!」   飛鷹就像要蓋住瑞鶴聲音似地大喊。她和隼鷹向前突進,沿途掀起大量的水花。   「還有,航母對戰的基本是反覆攻擊!要衝進敵人懷裡不斷送出攻擊隊!新生二航戰的指揮官角田提督,當初也是這樣在南太平洋海戰獲得勝利!」   南太平洋海戰是瓜達爾卡納爾攻防戰的一部分,這場機動部隊決戰的後半,角田提督麾下以隼鷹為主力的新生二航戰,代替受損後退的新生一航戰逼近敵航母,以多達七次的波狀攻擊癱瘓了敵艦。   角田提督是眾所周知的猛將,也深得軍士官兵們的信賴。瑞鶴能理解曾擔任二航戰旗艦的飛鷹為何如此崇拜他。   「不過,我記得那個時候妳──」   「南太平洋海戰的時候,飛鷹根本不在現場嘛──!」   隼鷹就像替瑞鶴補充般地吐槽。   實際上在南太平洋海戰前夕,飛鷹因為輪機故障而無法參加海戰,被迫將旗艦地位交給隼鷹後撤退。   「囉、囉唆!我當二航戰旗艦的時間比你長,所以我也有資格說這些話啦!」   「說是這麼說,但妳們是速度慢、裝甲比我們薄弱、艦載機也比我們少的輕型航母……太亂來了!」   「正因為是輕型航母才要置之死地而後生!改裝航母並不差,這點妳應該也很清楚才對!就算防禦力弱了點也沒關係!」   「可是……!」   「那麼,如果妳不得不跟比自己強大的深海棲艦對決時,又要怎麼辦!」   「……!」   「好,就讓我們報中途島的……更正,讓我們展現力量!攻擊隊,動手!」   「哎,飛鷹這麼說也有她的道理I去吧!」   飛鷹、隼鷹的攻擊隊與瑞鶴她們的攻擊隊交錯後,先後開始俯衝。此外,其他四艘水面艦也開始砲擊。   「怎麼辦,翔鶴!這樣下去她們會逼近,還沒準備好應付砲雷擊戰的我們會被迫陷入混戰喔!」   翔鶴愣了幾秒,隨即下達命令。   「以現在的陣型繼續戰鬥!就算變成混戰,只要我跟瑞鶴還在就有逆轉的機會!大家沒問題吧?」   堅持讓航母待在後方,將其他護衛艦艇當成盾牌迎戰──這麼做多半會有很大的損傷,某種意味上是個殘酷的決定。然而,利根與筑摩都堅定地頷首。   「這才是咱們五航戰的翔鶴!就讓妳們見識一下吾輩的砲雷擊戰!對吧,筑摩!」   「是的,讓人想起薩馬島海戰呢!」   「首先擊退敵機!各艦,開始防空戰鬥!」   四名艦娘一邊迴避敵艦砲擊,一邊以機槍對空中瞄準。瑞鶴也在加入她們行列的同時,緊盯逼近的敵機。   3   鎮守府裡最大的餐廳「豐川」裡,有個面對一樓海岸的區域。   鎮守府的艦娘們,基本上都是在這個餐廳吃晚飯。雖然也有些人在鎮守府內的甜品舖或酒吧吃晚飯,但那些地方的餐點份量對於發育中的艦娘似乎不太夠,因此這麼做的並不多。   餐廳今天也是門庭若市。輪空的艦娘們各自坐在喜歡的位子上用餐、交談,或是看電視播的動畫。   「痛痛痛……飛鷹真是的……」   瑞鶴把盛著餐點的托盤擺在桌上,同時竄過全身的痛楚也讓她繃緊了臉。   今天星期四,菜單是鎮守府特製咖哩,所以餐廳裡充滿了咖哩的辛香。為了再來一份而往返廚房與餐廳的艦娘──特別是驅逐艦,以及一部分的標準航母──也很多。   「就算是用演習彈,爆炸的衝擊還是不能小看呀。真是的……」   「妳沒事吧,瑞鶴?」   坐在旁邊的翔鶴擔心地問道。瑞鶴則以苦笑回應。   「嗯,這點程度還忍得了啦。翔鶴姊妳呢?」   「沒事。畢竟那點程度的迴避運動,我已經在實戰中做過很多次……」   「這樣啊,不愧是翔鶴姊!話又說回來,飛鷹居然用那種攻擊方式,而且還不只一次,而是三番兩次地……」   白天演習的情境在瑞鶴腦中浮現。   結果,跟飛鷹、隼鷹她們新生二航戰的艦隊演習,混戰到最後以和局作收。   儘管新生二航戰一如宣言採取貼身攻擊,卻無法突破翔鶴她們的防空砲火,彼此艦載機消耗嚴重,最後水面的砲雷擊戰也沒得到決定性的戰果,雙方兩敗倶傷。   不過事情還沒結束。飛鷹說「只比一次算不上訓練」,主張繼續對抗演習。翔鶴與其他艦娘們商量過後,基於「鍛鍊瑞鶴」的理由接受了這個提議。   結果就是瑞鶴現在的樣子。   飛鷹、隼鷹大概是從經驗多寡來判斷瑞鶴比較好對付,因此集中攻擊她。瑞鶴也拚命地迴避,直到最後都沒有中彈而得以保持戰鬥能力,戰鬥全都以平手收場。雖然瑞鶴也因為極近距離彈的衝擊而遍體鱗傷就是了。   「身為防禦能力堪憂的輕型航母,居然因此反過來想在極近距離發動波狀攻擊……她們兩個最後不也弄得滿身傷嗎?」   「我聽到囉,瑞鶴。」   背後傳來聲音──嚇了一跳的瑞鶴轉向後方,隨即看見飛鷹與隼鷹拿著托盤走近。   感覺背脊有股寒意的瑞鶴保持沉默。但飛鷹並未追究,而是在瑞鶴附近的椅子坐下,然後同樣地繃緊了臉。   「痛……!不過,這點程度的傷以輕型航母來說很普通。必須忍耐……」   「不用那麼逞強也……」   「我也不喜歡受傷啊,只是不得不接受而已。」   飛鷹似乎要壓住痛楚似地深吸一口氣,然後以有點自豪的口氣問:   「所以說,我們的戰鬥方式怎麼樣啊?」   「『怎麼樣』是指……」   「確實,以先制攻擊封鎖敵航母行動是航母對戰的理想流程。不過那頂多只是理想,現實沒那麼簡單──既然如此,一開始就衝進敵軍懷裡勝算反而比較大。」   飛鷹這番話,聽在瑞鶴耳裡頗有說服力。實際上,飛鷹與隼鷹正是靠著出其不意的近距離攻擊與己方戰得不相上下。   「我想─要下結論還太早了點。」   翔鶴不為所動地回答。   「我們的對手是擁有壓倒性物量的深海棲艦。隨意衝進對方陣中,在取得戰果的同時也會受到相當大的損傷,對日後的戰況不利。」   「那麼更應該置之死地而後生。」   「開始兜圈子了呢。」   飛鷹瞪著翔鶴。翔鶴則表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以湯匙將咖哩送入口中。   「……算了,沒關係。反正遲早會在戰場上證明是誰對……不必急於一時。」   飛鷹嘆氣似地回答。接著她眨了一下眼,隨即勾起嘴角看向瑞鶴。   「話說回來,瑞鶴妳今天真不簡單。碰到那麼誇張的集中攻擊,居然只受了點小傷……妳身邊果然有幸運女神呢。」   「我、我……?」   突如其來的話題轉換,令瑞鶴有些困惑。   「我只是盡力而為罷了……這麼說來,飛鷹妳不是很討厭我嗎?」   「我可沒討厭妳喔。我只是覺得,身為資歷比較老的前輩,至少該把這件事告訴妳。不過嘛,要說沒把妳當競爭對象是騙人的就是了……」   「啊,是這樣啊……」   「唉~我也好想快點搭載新型機喔。這麼一來攻擊力會更強,就能增加打擊敵人的機會了耶。」   根據瑞鶴在室內課所學到的,彗星、天山、零戰五二型等新型機還在開發中,量產化後會優先配給一航戰與二航戰。   「我和隼鷹在『那場戰爭』裡直到最後都沒機會搭載新型機……所以這是我的夢想。」   飛鷹含著湯匙,以遺憾的口氣咕噥。   瑞鶴什麼也說不出口。像自己和翔鶴,以及還沒出現在鎮守府的大鳳等標準航母,在最後一場機動部隊決戰──馬里亞納海戰時,有幸搭載這些新型機。   「……我去多盛一份。」   飛鷹將不知不覺間清空的盤子放上托盤後離席。等她的身影消失後,一直保持沉默的隼鷹靠近兩人。   「哎呀~不好意思,我姊每次都給妳們添麻煩。」   神情開朗的隼鷹抓了抓頭。   「我想第一次看見她這樣的瑞鶴應該會嚇到,多少還是得幫忙解釋一下。」   「妳的意思是,她會這樣有她的理由……?」   「飛鷹在『那場戰爭』裡有怎樣的經歷,對那些經歷又有怎樣的感觸,活到恩加諾角海戰的瑞鶴應該想像得到吧?」   瑞鶴大吃一驚。因為她立刻明白隼鷹想說什麼。   航母飛鷹的運氣實在不怎麼好,南太平洋海戰前的撤退就有如她的寫照。直到馬里亞納海戰為止,飛鷹都無緣參加航母對戰;就連終於得以參與的馬里亞納海戰,也在攻擊敵航母時失去了大多數艦載機,最後沉於空襲。   如果自己有那種經歷──瑞鶴一想到這裡,登時有股惡寒。飛鷹跟參加了中途島以外所有航母對戰的自己完全相反。   要是在保有這種記憶的狀況下,置身於新的戰場中──   「而且啊,我跟飛鷹本來是民間的豪華遊輪嘛。」   隼鷹舉起了舀咖哩的湯匙。   「既沒辦法成為原來的豪華遊輪,又沒辦法以改裝後的航母身分好好戰鬥……飛鷹的心情想必很複雜吧。」   (所以才會說出那種話……)   飛鷹會拘泥於航母戰術,大概表現出了她想盡航母本分的心願吧。   (話是這麼說,但如果持續用那種方式戰鬥,不就印證了翔鶴姊說的話嗎……)   「所以,希望妳們對她寬容一點。而且我也希望能再次像南太平洋海戰那樣戰鬥嘛!那場追擊戰很棒喔!」   隼鷹自豪地挺起胸膛。南太平洋海戰勝利的記憶,似乎是隼鷹的驕傲。   此時,隼鷹突然站起身。   「那我也去盛新的啦。喂,飛鷹!既然裝了第二份就來比誰吃得快吧!輸的人下次去鳳翔姊的居酒屋喝酒時要請客~!」   於是隼鷹揮別了兩人。之後還能聽到飛鷹喊「我才不要!又不是小孩子!」跟隼鷹回她「有什麼關係嘛!如果不想賭鳳翔姊的店就賭餐後甜點的布丁吧~!」的聲音。   「飛鷹跟隼鷹的感情真好。」   明明個性完全不一樣──聽到瑞鶴這麼補充,翔鶴微笑著回答:   「畢竟兩人都有從豪華遊輪改裝為航母的過去……」   接著,翔鶴看向遠方。   「想必就是因為這樣,讓她們之間有種無形的強烈牽絆吧。」   「所以隼鷹才會那樣……」   隼鷹總是一副開朗的樣子,但那說不定是為了替飛鷹打氣──瑞鶴是這麼想的。   4   隔天,鎮守府辦公室裡的氣氛十分緊張。   「現在開始作戰簡報。」   提督手裡拿著文件,對被召喚至辦公室的艦娘們宣告。   在場艦娘總共六人。成員以祕書艦翔鶴與其妹瑞鶴為首,另外還有輕型航母飛鷹、重巡妙高和羽黑、驅逐艦響。這顯然是航母機動部隊的編制。   這天要舉行瑞鶴的最後一道測驗,也就是上前線。   「換言之,提督打從一開始就決定以這個陣容出擊……所以才要飛鷹來找我?」   這麼一想,事情似乎就說得通了。眼前的提督雖然是個性騷擾魔神,卻也是會隨時注意艦娘們身心狀況的人,這點從鎮守府的樣子就看得出來。   (……還有,響就是那個跟雪風一起看加賀學姊與我對決的孩子吧……)   掛著無比冰冷表情的響站在妙高身旁,等待提督的下一句話。或許她的個性相當冷淡也說不定。   (她跟雪風感情很好嗎……?)   「首先說明整體戰況。翔鶴。」   「好的。」   提督身旁的翔鶴,站到了記有戰況與其他情報的白板前。   「自從開始反擊敵深海棲艦以來,我們鎮守府就以取得西方海域──資源產區為目標,持續發動攻勢。」   翔鶴以指揮棒指向以本土為中心的地圖。   本土連往大陸的航道上,釘了三個標示艦娘遠征部隊的紅色圖釘。它們全都代表負責護衛船隊的艦隊。   在這塊海域的外圍──西南群島海域的沖之島近海、北方海域的醇魚海、西南海域的果醬島與咖哩洋,則釘有代表深海棲艦的藍色圖釘。   「我方已壓制了相當於西方海域門口的西南群島海域,攻勢原本進展得相當順利。」   「原本……?」   瑞鶴訝異地出聲。翔鶴則以嚴肅的表情頷首。   「是的。但作戰目前不得不停擺,原因在這裡。」   翔鶴指著西南群島外側的沖之島海域。   「因為我們在沖之島海域發現大規模的敵軍泊地。如果置之不理就攻略西方海域,側面有可能遭到泊地艦隊攻擊。」   瑞鶴點點頭。要繼續攻勢得確保航道安全,如果讓強大的敵人待在側面,就有航道遭斷的危險。   「因此鎮守府暫緩攻略西方海域,準備向沖之島海域的敵軍泊地發動大規模攻擊。這次的攻擊將投入艦隊主力,規模預定會是歷來最大。」   根據室內課,深海棲艦會在各地的海域建設泊地,並以該處為據點進行侵略。由於泊地會隨時間擴大,因此發現後必須盡快解決。   「為了讓行動成功,我們選擇溫存主力,將重點放在整備與儲蓄資源。本來該立刻發動攻擊,但先前的攻勢消耗了大量資源,因此主力難以行動。」   (在這個世界,資源存量也會影響艦隊行動呢……)   「那場戰爭」裡,己方不止帳面上的戰力不足,還被迫在缺乏燃料的狀態下戰鬥。   「然而,同時我們還有另一個問題,那就是數天前開始在東部奧廖爾海囂張的敵方通商破壞部隊。」   翔鶴指向西南群島海域的一角。   「我方已經控制了東部奧廖爾海的海權,但敵方從西方海域派出艦隊威脅我方航道安全。以鎮守府的立場來說,還要考慮艦隊從側面支援沖之島海域的問題,因此希望能盡快消滅他們。」   「而妳們就是負責解決問題的戰力。」   提督接過翔鶴的話頭,往前一站。   「鎮守府的主力不能派。但是,不消滅東部奧廖爾海的敵軍會帶來很多麻煩。妳們的任務,就是一舉殲滅他們。」   「換句話說……」   飛鷹的聲音聽起來不太高興。提督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替妳們添麻煩了。主力不能派,所以派其他人──等於完全將妳們當成二軍看待。即使如此……妳們願意出擊嗎?」   提督盯著瑞鶴和飛鷹。   (到任的最後測驗,居然是突如其來的正規戰鬥……)   不安隱然浮現。自己能在未知的戰場上發揮標準航母的本領嗎──   (不過,如果在這個時候退縮,有辱翔鶴型的名聲……!反正翔鶴姊也會一起去─既然如此……!)   瑞鶴與飛鷹瞬間對看了一眼。兩人互相點頭後─瑞鶴開口:   「請讓我出擊。既然敵人是通商破壞部隊,光靠我們應該還是有勝算才對。」   「這樣啊。」   提督如釋重負地頷首。瑞鶴緊接著提問:   「敵方有航母嗎?」   「不錯。敵方雖然是通商破壞部隊,但我們認為在前衛部隊的後方還有主力。妳們在解決前衛之後,大概得繼續對付敵主力吧。」   根據室內課,敵深海棲艦會在部署主力的泊地周邊安排許多警戒部隊與前衛部隊,讓他們來回巡邏。   艦娘在接近主力的途中,得仰賴索敵能力避開這些部隊,或是將這些部隊排除。因此,進擊路線並非固定,有時還會於抵達主力所在處之前被迫撤退。   「作戰細節由翔鶴說明。除了作戰的進退以外,我打算將一切判斷都交給妳們。」   每位艦娘的目光都放在提督身上。   「祝各位幸運。」   簡報結束後,瑞鶴獨自在走廊上漫步。此時背後突然有個聲音朝她搭話。   「瑞鶴!先別走!」   「隼鷹……?」   少女往背後一看──發現隼鷹快步跑來。   「怎麼了?飛鷹剛才往別的方向……」   「我有些事要拜託妳啦。」   瑞鶴大吃一驚。隼鷹點點頭,以前所未見的嚴肅神情開口:   「剛才的簡報,是在講下次出擊的事情對吧?然後,飛鷹也會和妳一起出擊……」   「嗯。不過,這點事問飛鷹就……」   「能不能麻煩妳關照一下飛鷹?」   隼鷹的眼神非常真誠。   「認真是那傢伙的優點,但一到了航母對戰,她的注意力就會全放在自己的戰鬥上。雖然我也覺得拜託初次上陣的妳很奇怪,可是航母的事只有航母艦娘才會明白,擔任旗艦的翔鶴又很忙。我不會勉強妳,只要做得到的範圍內幫她一下就好……行嗎?」   瑞鶴想起昨天隼鷹說過的話。   (老實說,我不贊同飛鷹那種過度勇敢的戰術,而且我還是新手,同樣處於想依靠別人的立場……)   跟隼鷹對看數秒後,瑞鶴微笑著緩緩點頭。   「我知道了。雖然沒什麼自信,但我會盡力而為。」   隼鷹的表情頓時開朗起來。   「不愧是瑞鶴!真是可靠!期待妳發揮『幸運航母』的實力囉!」   「我就說那只是巧合啦!」   「又來了~別謙虛嘛!」   隼鷹開心地拍拍瑞鶴的背。瑞鶴在不安的同時,也發現自己不討厭這種感覺。   5   眼前就是巴士島海域的遼闊海面。   包含瑞鶴在內的六名艦娘已進入深海棲艦的勢力範圍,正在海上高速移動。   目前還沒看見敵影。但兩艘重巡的偵察機什麼時候回報發現敵蹤都不奇怪。   天氣晴朗。但海象比鎮守府近海來得險惡,有時艦娘們的身影甚至會從視野中消失。   「好安靜……」   前進的艦娘們組成輪形隊以防敵軍奇襲。航行途中,瑞鶴輕聲對翔鶴問道:   「這裡真的有深海棲艦的艦隊嗎……?」   「事前的偵察結果是這樣沒錯,而且水上偵察機應該很快就會回報。」   瑞鶴不安地點點頭。來到這裡,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將面對第一次的實戰戰場──敵我性命相搏之處。   (雖說敵軍是比我方弱小的通商破壞部隊,但一個不小心還是可能會被擊沉啊……)   儘管跟加賀戰鬥時也曾遇上生命危險,然而那時的瑞鶴渾然忘我,因此並未感到恐怖。不過她現在能感受到,那種感情正源源不絕地湧出。   由於恩加諾角沉沒時的記憶模糊不清,因此她想不起當時理應感受過的痛苦。然而,這一切反倒化成了對於未知的恐懼,令瑞鶴的心如波濤般起伏不定。   (……!不行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   瑞鶴搖搖頭。   (我是標準航母。我要努力磨練自己,讓自己能像翔鶴姊跟加賀學姊那樣,解救這個世界的……)   「瑞鶴,妳沒事吧?」   「哇啊!」   翔鶴突然搭話,嚇得瑞鶴尖叫出聲──她尷尬地看向翔鶴以及其他艦娘,發現大家都笑了出來。   「呵呵,妳太緊張囉,瑞鶴。第一次上陣或許難免會這樣,不過還是放鬆點比較好。」   翔鶴收起笑容,以溫柔的聲音說道。   「放心,妳在先前的訓練裡已經累積了充分的經驗。剛到任時那場跟加賀學姊的戰鬥,妳不也躲過了擊沉判定嗎?我保證,就算面對敵軍的機動部隊,妳也一定能順利應付。」   「翔鶴姊……」   即使在這種緊要關頭,翔鶴依舊體貼地鼓勵妹妹。這分溫柔令瑞鶴不禁濕了眼眶。   「而且瑞鶴是我心愛的妹妹嘛,我會好好保護妳。所以,放心地戰鬥吧。」   「唔、嗯……!我會努力!」   「慢著翔鶴,妳這話聽起來好像只在乎自己的妹妹,我跟其他艦娘都無所謂嗎?」   後方的飛鷹插嘴。   「哪兒的話。提督都將旗艦這個榮譽的位子交給我了,我怎麼能失去大家的信賴呢?」   翔鶴以帶有魄力的微笑接下這個質疑,眼中充滿了自信。   「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在我眼前沉沒。絕對不會……」   她看著遠方低語,彷彿將這句話當成了信念。一旁的瑞鶴則是既安心又感動。   (翔鶴姊果然很可靠呢……)   翔鶴一頭銀髮隨風飄揚的身影,令瑞鶴感覺自己的心漸漸冷靜下來。緊接著──   「……!翔鶴小姐!偵察機回報!」   重巡羽黑以帶著緊張和畏縮的聲音喊道:   「前方發現敵艦隊!雷巡一、輕巡三、驅逐艦二!大概是敵軍的前衛部隊!」   (前衛部隊──沒有航母?可以靠空襲單方面痛擊敵人!)   戰意迅速高漲。敵方沒有航母,戰況很可能朝對我軍有利的方向發展。   「了解。翔鶴通告全艦,先發制人擊破敵艦隊,打開通往敵主力的進攻路線!」   翔鶴一聽報告立刻對全員下令。   「各航母開始讓第一波攻擊隊起飛!其他艦艇準備水面砲雷擊戰!按照教範,第一波攻擊隊空襲完畢後開始突擊!」   「「「「「了解!」」」」」   瑞鶴與翔鶴對上空放箭,飛鷹則將左手的卷軸攤開成飛行甲板,並以右手從懷裡掏出紙片艦載機以陰陽術將它們化為式神,再讓它們從飛行甲板起飛。   「去吧──!」   瑞鶴讓艦載機在上空集合,同時也感覺到內心的恐懼逐漸消逝。就跟對決加賀時一樣,一旦開始戰鬥,就沒空感到害怕──   在空中集合完畢的艦載機群,就這麼組成編隊朝敵艦隊飛去。   數十秒後,羽黑的叫喊宣告戰鬥開始。   「目視到敵艦隊出現在水平線上!敵軍正掉頭朝我們而來!」   「各航母的第一波攻擊隊開始攻擊!水面部隊開始砲雷擊戰!」   「了解!」   瑞鶴將目光放在遠方水平線上的敵影,將意識往目標集中。   航母艦娘對敵艦位置的認知愈正確,空襲的命中率就愈高。因此,只有開場的第一擊,艦娘會為了先發制人而在命中率低落的情況下從遠距離放出攻擊隊。   (情況如何……?)   艦載機群在瑞鶴視野彼方開始俯衝。沒多久,敵艦隊便身陷爆炸與水柱之中。   (太好了……!這麼一來就穩操勝券……!)   瑞鶴不禁想歡呼。只要這樣繼續攻擊下去,勝利等於十拿九穩。   「敵艦隊,全艦中大破或沉沒!他們停下來不動了!」   羽黑以安心的口吻報告。水平線上那些冒黑煙停著不動的深海棲艦,就像在印證報告的正確性一般。翔鶴隨即下達新命令。   「水面砲雷擊戰開始!各航母準備第二波攻擊隊!就這樣一口氣殲滅敵軍!」   「「「「「了解!」」」」」   6   瑞鶴她們消滅遇到的第一支敵艦隊沒花多少時間。   這批深海棲艦應該是巡洋艦部隊,而妙高、羽黑、響的砲擊很快就擊沉了殘存艦,瑞鶴她們甚至不需要讓第二波攻擊隊起飛。己方毫無損傷──這是場名副其實的完全勝利。   六名艦娘再度於洶湧的波濤中前進。由於逐漸接近帶有航母的敵軍主力,因此她們在上空放出了數十架護衛機,防備敵機的奇襲。   然而,瑞鶴的心雀躍不已。   (我在第一場戰鬥中……活下來了……而且贏了!)   她自然而然地握緊拳頭。因為這場勝利證明了自己能以艦娘的身分與深海棲艦戰鬥。   (而且,翔鶴姊在我身邊……)   根據戰果判定,對深海棲艦造成最多損傷的艦娘似乎是翔鶴。翔鶴的第一波攻擊隊擊沉兩艘敵輕巡,另外還讓一艘驅逐艦大破。擊沉、重創剩下三艘則是瑞鶴與飛鷹的戰果。   翔鶴不僅擔任艦隊旗艦這個實質上的實戰指揮官,更展現了壓倒性的攻擊力,讓瑞鶴難掩自己的讚嘆。   (只要翔鶴姊在,這次的敵人根本不算什麼……!)   雖然敵軍主力是航母機動部隊,但我方六人裡有三名航母。儘管不能掉以輕心,但只要好好戰鬥,勝利應該是手到擒來。   瑞鶴再次望向水平線。   視野裡只有遼闊的海平面。上空雖有若干雲層,但除此之外都十分平穩。   「話說回來,剛才那場戰鬥妳們表現得真是精彩呢,瑞鶴、翔鶴。」   飛鷹從後方搭話。   「居然開場攻擊完就大勢底定……真不愧是翔鶴型。」   「飛鷹不也很努力嗎?」   翔鶴轉向後方回應她。   「飛鷹型雖然是輕型航母,但搭載能力緊追在飛龍型之後。馬里亞納海戰指揮我們的小澤提督常說『飛機最重要的是數量』,我認為妳和隼鷹就印證了這句話。」   「誇我也沒好處。反正一碰上比較強的深海棲艦,身為標準航母的妳們遠比我這個輕型航母更有可能正面作戰。」   飛鷹的口氣有些寂寥。或許是因為看見翔鶴壓倒性的攻擊力,讓她意識到自己的極限。   「我覺得,飛鷹妳太看不起自己了。」   瑞鶴從旁插嘴。她腦中閃過出擊前隼鷹說過的話。   「單看帳面上的規格或許真是這樣,但該看的不只這部分吧?像是燃料消耗較少──我聽說在『那場戰爭』中,妳跟隼鷹正是因為這項優點,而在後方扛起了運輸飛機與資源的重責大任。」   「這種事我曉得啦。我也覺得這件事很光榮──不過,就算這樣還是無法避免跟深海棲艦正面對決,必要時依舊得挺身面對戰鬥。」   「所以說,這種思考方向……」   「這是我的信念。誰都不能改變我……就算是隼鷹也不能。」   飛鷹講得斬釘截鐵。瑞鶴與翔鶴都無言以對。   「……不過,謝謝妳們。」   頓了數秒後,飛鷹不好意思地這麼說道。   「這些話總比笑我什麼速度慢跟裝甲薄要好多了,也能給我一點安慰……感謝。」   她這幾句話,替六名艦娘帶來一股暖意。   霎時間,瑞鶴耳邊響起尖銳的聲音。   緊接著,許多聲沉重的低吼傳來。   (這聲音……該不會!)   「各艦!緊急迴避!這個聲音是──!」   翔鶴鐵青著臉大喊。   「戰艦主砲齊射的……!」   下一秒,大量的水柱與爆炸接連出現在六名艦娘周圍。   7   鎮守府的別館有間弓道場。道場雖小,射場、矢道、的場等設施卻維護得很好。(註:射場是指弓道場中射手拉弓的區域,的場是擺放標靶的區域,矢道則是前兩者之間的空地,也就是「箭矢飛行的道路」。)   使用這間弓道場的人,主要是標準航母艦娘們。   由於標準航母艦娘是對上空放箭,等箭矢變成許多艦載機後再讓它們飛向敵人,因此不見得非精通弓道不可。然而,想精準地引導艦載機需要集中力,在這裡鍛鍊弓道技術則是培養這種能力的最佳方法。   這天,赤城與加賀穿著平常的裝備,一早就在道場裡練習。   為了集中意識,她們從頭到尾保持沉默。兩人幾乎箭無虛發。道場中另有數名妖精會在赤城與加賀射箭時,忙著處理收集箭矢、更換標靶等工作。   此刻,加賀射出了不知第幾次的箭矢──然後落空了。   「…………」   一語不發的加賀露出難以接受的表情,接著再度拉弓放箭──這次的結果也一樣,甚至偏得比剛才更遠。   「為什麼……」   一旁的赤城輕笑道:   「現在的妳啊,有些心不在焉呢。」   「心不在焉?」   「妳在擔心瑞鶴吧?」   加賀瞪大了眼,彷彿在說連她自己也沒發現這件事。赤城毫不在意地接著說:   「自己看中的孩子初次上陣,能不能順利達成任務呢?儘管自己相信會成功,現實卻沒那麼簡單……這些都寫在妳臉上。」   「怎麼可能。」   「不過,的確是這樣吧?」   對於赤城的逼問,加賀紅著臉別過頭去──看樣子是說中了。   「放心吧,那些孩子沒問題的。」   「…………」   「一航戰有一航戰的戰鬥方式,五航戰有五航戰的戰鬥方式……教她這點的不正是加賀妳嗎?那些孩子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赤城直直盯著加賀的眼睛。加賀認輸似地嘆了口氣,再度舉弓。   「是啊。不過,也就是因為這樣……」   加賀凝視標靶。   「所以這次絕不能輸。如果我們輸了……」   拉弓、放箭──這回箭矢命中了標靶的中心,獨特的回音在道場內迴盪。   赤城忍住了差點出現在臉上的些微苦笑。原先有些動搖的心,居然只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就重回安定,這股堅定的意志相當符合加賀的風格。   赤城是這間鎮守府資歷最老的艦娘之一。她在鎮守府剛成立時就已到任,之後便持續以主力的身分在第一線奮戰。有一陣子因為赤城的出擊頻率實在太高,鎮守府原先儲備的資源與糧食在不知不覺間消耗殆盡──這些事如今都已成為美好的回憶。   所以,許多艦娘將她當成「可靠的航母大姊姊」崇拜,也因此赤城常會關心其他艦娘們的身心狀況。   對赤城來說,摯友加賀也是關心的對象之一。   (加賀雖然不老實,卻很誠實呢……)   以毛巾擦汗的赤城再度忍住苦笑,並為了補給水分往連接走廊的門移動。留下的加賀則是頭也不回地繼續拉弓。   (不過,就像加賀說的……)   一踏上走廊,便有一名艦娘接近赤城。   「雪風?」   「辛苦了,赤城姊!」   雪風很有精神地打招呼。從她出現的時機看來,似乎是在等赤城離開弓道場。赤城停下了腳步。因為她明白雪風為什麼會在這裡等待自己。   「跟那件事有關對吧,可以告訴我結論嗎?」   「好的。雖然等一同出擊的響姊回來,應該就能明白了……」   雪風說到這裡─猶豫地吸了一口氣──接著,她小聲地說道:   「瑞鶴姊就跟司令所預期的一樣──」   8   先發制人造成的混亂範圍有限。   由於敵軍瞄準航母攻擊,所以其他三人平安無事。她們立刻開始突擊,朝深海棲艦──終於現身的敵軍主力前進。緊接在戰艦砲擊後來襲的敵軍第一波攻擊隊,也在攻擊的同時與翔鶴倉促間送出的第一波攻擊隊爆發衝突,目前已開始撤退。   然而,下方的海面上──   「振作點!飛鷹!」   陷入恐慌的瑞鶴將臉湊向受重創倒下的飛鷹。   「飛鷹!深海棲艦就在眼前I妳不能在這裡倒下!」   「嗚,啊……」   飛鷹痛苦地呻吟。可說是飛鷹型註冊商標的陰陽師裝束燒得焦黑,手裡的飛行甲板卷軸燒掉了一半。   她本人的傷勢也相當嚴重,就連移動都有困難。   這是因為敵戰艦的砲擊與航母艦載機的攻擊接連打向飛鷹。但是不曉得幸或不幸,待在附近的瑞鶴毫髮無傷,翔鶴雖然有傷但不影響戰鬥。   「飛鷹!」   瑞鶴再度喊道。她內心滿是焦躁與恐懼──以及強烈的後悔。   (我到底在想什麼……!)   有三名航母在不可能輸給敵軍機動部隊──自己本來的確是這麼想。   然而,實際上己方反倒遭受奇襲,使得飛鷹大破。擊退第一波攻擊隊的翔鶴艦載機,也在空戰中損失慘重。   此外,在這段期間內自己什麼也做不了。自己只是看著重傷的飛鷹而手足無措,沒辦法像翔鶴那樣應付敵軍的空襲。   「嗚……瑞、鶴……?」   「飛鷹!」   飛鷹勉強睜開眼睛,擠出細微的聲音。   敵退敵機的翔鶴趕來飛鷹身旁,瞄了一眼她遍體鱗傷的樣子──然後冷靜地說道:   「……放心,這點損傷沉不了。只要能平安回到鎮守府,應該有辦法修復才對……」   「翔鶴姊!現在不是悠哉地講這種──」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接下來得靠我們的努力才行喔,瑞鶴。」   翔鶴露出一如往常的溫柔微笑──然而,她回答的聲音卻因此更顯嚴肅。   瑞鶴感覺被潑了一盆冷水。相對於順從情感而大為動搖的自己,翔鶴選擇面對現實,去做該做的事。一想到自己有多丟臉就讓她很想死。   翔鶴或許是察覺到妹妹在想什麼吧,她輕撫瑞鶴的其中一束馬尾。   「放心,事情變成這樣不是妳的錯。」   「翔鶴姊……」   「想必敵艦隊是躲在雲的下面,所以才會連偵察機都沒發現他們的蹤影──這種事情在『那場戰爭』中也發生過好幾次呀,更別說敵方是多數比軍艦來得小的深海棲艦。這不是妳的責任。」   「可是……!」   「沒迅速放出艦載機確實該扣分……但是,面對突如其來的實戰不慌才奇怪。所以妳不必在意。」   瑞鶴咬住下唇。她明白翔鶴說的沒錯──卻沒辦法老實地接受。   翔鶴看著妙高她們正在進行砲雷擊戰的海面。儘管不曉得局勢的發展,但敵艦隊有戰艦又有航母,必然對己方不利。   (該怎麼辦才好……?)   從剛才來襲的敵戰艦砲彈與敵艦載機架數看來,敵方戰力大概是一艘戰艦、兩艘航母,加上三艘其他護衛艦艇。如果能好好戰鬥,應該不是贏不了的對手。   然而,敵方先發制人使得飛鷹大破,翔鶴也失去了許多艦載機。依然保有完整戰力的只剩下瑞鶴。   (可是,如果跟翔鶴姊一起參戰,就得放著大破的飛鷹不管……!而且一旦攻擊失敗,我們就會被敵軍殲滅……)   翔鶴也緊抿著嘴一言不發。或許是在絞盡腦汁思考挽回眼前劣勢的策略吧。   「……不要管我了啦……」   「飛鷹……?」   飛鷹發出沙啞的聲音。瑞鶴不禁大喊:   「別說話了,飛鷹!而且我怎麼能丟下妳……!」   「就因為是這種時候才要說吧……如果為了保護我而分散戰力,就更沒勝算……」   儘管面容因痛苦而扭曲,飛鷹仍舊繼續說下去。   「要挽回劣勢,只能像我跟隼鷹演習時那樣衝進敵人陣中……如果是速度比我們快的妳們,一定能成功……」   「這怎麼……」   瑞鶴倒抽一口氣。衝到距離敵人極近處發動攻擊。儘管這會提高中彈的風險,然而一旦成功就可能逆轉局勢。飛鷹主張該這麼做。   但是,如果自己跟翔鶴的嘗試失敗,艦隊將會失去所有航母而慘遭敵軍擊破。更何況,能進行這種反覆攻擊的人,只剩還保有充足艦載機的自己。   (我怎麼可能辦得到……!)   「……我明白了。」   翔鶴堅定地點頭,代替沒出聲的瑞鶴作答。   「翔鶴姊?」   「確實就像飛鷹說的,要賭只能賭這招。而且如果我們不快點開始反擊,妙高、羽黑、還有響都會有危險。」   「可是,這樣太危險了!翔鶴姊妳也說過這種戰術不合理……!」   「可以的話我會盡量避免這麼做。我們是以艦載機為武器的航母艦娘,應該從頭到尾都在敵軍的攻擊範圍外出手──也就是貫徹視距外戰法。」   「既然這樣……!」   「可是在這種狀態下,要逆轉只能這麼做。」   「……!」   「而且呢,瑞鶴。」   翔鶴臉上浮現跟先前一樣的溫柔微笑。   「我們不但要為了擊敗深海棲艦而戰,也得為了拯救自己與同伴的心而戰。我們都懷抱著在『那場戰爭』中所受的心靈創傷──如果不一邊治療一邊戰鬥,我們遲早會因為心靈崩潰而無法戰鬥。我有這種感覺。」   瑞鶴啞口無言。她想起剛來到鎮守府時自己跟翔鶴的對話。   「要是我們變得無法戰鬥,別說不能解救無辜的人們,就連我們自己都拯救不了。這場戰爭或許會拖得比『那場戰爭』還久。如果拘泥於戰術理論而持續扼殺內心,說不定會落得沒有救贖的結局……」   少女腦中浮現了慢跑時替自己和同伴加油的人們、因此而笑逐顏開的驅逐艦艦娘們,以及隼鷹託付自己的話語。   (飛鷹是我們寶貴的同伴……不能白費她的心、她的意志、她的願望……為了拯救這個世界、也為了讓自己能繼續戰鬥下去……)   瑞鶴感覺內心逐漸平靜。恐懼還在,但決心逐漸堅定。   (若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   瑞鶴彷彿要與先前的自己訣別般嚥下唾液。煤炭的苦味纏著咽喉不放。但是,這味道似乎反而讓思緒變清楚了。   「飛鷹、翔鶴姊。我願意。」   瑞鶴握緊拳頭壓抑指尖的顫抖,同時站起身來。   「我會一個人解決兩艘航母給妳們看……所以等著瞧吧!」       ◇◇◇   妙高、羽黑、響與敵艦隊的砲雷擊戰,就如翔鶴她們所擔心地落入下風。   敵艦隊已不知是第幾次的砲擊轟向她們三個。大量水柱接連噴發。   「哇啊────!」   遭砲彈直接命中的妙高因衝擊過大而飛了出去──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   「妳沒事吧,大姊!」   儘管自己也被水花濺得一身濕,羽黑仍舊擔心地問道。   「我沒事!繼續砲擊!」   妙高立刻大聲回應。她不能讓羽黑擔心。   妙高、羽黑是妙高型重巡的1號艦與4號艦,性能在鎮守府的重巡中算是標準。妙高是個很會照顧人的好姊姊,羽黑則是性格很符合么女形象的懦弱艦娘,因此妙高常把心思放在羽黑身上。羽黑是個肯做就做得到的艦娘,但反過來說,士氣低落也會直接導致戰果不佳。   「可、可是,再這樣下去的話!」   「我知道!響也要加油!」   「了解。」   在妙高和羽黑前方與三艘驅逐艦交戰的驅逐艦響簡短地回答。她雖然靠著巧妙的迴避與三艘敵艦戰得不相上下,但始終無法給敵人決定性的打擊。   妙高、羽黑、響打從開戰後便不斷試著對敵艦隊突擊,卻總是遭到敵戰艦的砲擊妨礙,不得不更改前進方向。儘管敵方只有一艘戰艦,兩艘重巡仍舊難以對抗。   (而且,那傢伙的背後有……!)   妙高看向遠方的水平線──看向浮在那裡的兩艘敵航母。   不但要擊沉眼前的戰艦,還得擊沉那兩艘航母,否則沒辦法達成任務。   目前兩艘航母似乎正忙著讓艦載機在空中集合,因此沒有動靜。但集合遲早會結束,到時候攻擊隊就會飛過來。   (我方航母因為砲擊而戰力減半。從那個樣子看來,就連能不能反擊都……!)   然而儘管如此,她還是希望同伴反擊。   (只要解決掉敵航母,不但能掌握制空權,說不定連敵方戰艦都能擊破……)   「妙高!拜託再撐一下!等敵方航母放出第二波攻擊後,我們就開始反擊!」   翔鶴的叫聲突然傳來。懷疑自己聽錯的妙高回答:   「反擊……?在這種狀況下要怎麼做?為了保護飛鷹,不是該徹底採取防空……」   「負責反擊的是瑞鶴!」   這句話讓妙高明白了一切。   同一時間,兩艘敵航母出動了攻擊隊。       ◇◇◇   瑞鶴與翔鶴開始朝兩艘敵航母突擊。她們的最高戰鬥速度高達三十四節以上──或許是因為這樣吧,所到之處濺起了大量水花。   「瑞鶴,聽好!機會只有一次──就是敵方航母發動第二波攻擊之後!」   與瑞鶴並肩航行的翔鶴喊道。   「敵方的第二波攻擊隊,多半會將我們當成最大的威脅而試圖發動空襲──不過,相對地上空的護衛機會減少,提高我方攻擊成功的可能性。只有這時候才可能擊破那兩艘航母。知道了嗎?」   「知道!」   瑞鶴瞪著水平線上的兩艘敵航母。敵艦上空已有許多艦載機──空中集合即將完畢。   而受傷的飛鷹正孤單地躺在自己背後,毫無防備──絕對不能讓敵人碰到她。   「我派艦載機去護衛大破的飛鷹,所以我們的上空完全沒設防。敵軍的空襲就用引以為傲的快腿避開!我們一定辦得到!」   「這我也知道!」   (一邊迴避敵方的空襲,一邊引導艦載機往敵航母的方向移動……)   瑞鶴在內心默唸自己該做到的事。不用說,這是個困難的任務。   (可是,如果做不到就會輸掉這場戰鬥……為了逆轉戰局,只能這麼做了!)   「敵航母的第二波攻擊隊來了……瑞鶴!」   「可惡──────!」   瑞鶴舉起右臂後揮下。同一時間,編隊完畢的瑞鶴艦載機群飛向兩艘敵航母。   兩軍飛機交錯的同時,敵方的第二波攻擊隊開始俯衝。儘管有部分敵機掉頭飛向瑞鶴的攻擊隊,但因為先前衝得太猛,因此只有少數成功轉向。   朝瑞鶴俯衝的敵機約七十架,相當於第二波攻擊隊的一半。每架飛機的樣子都與己方艦載機似是而非。   敵機群似乎認為沒護衛的瑞鶴好欺負,從四面八方襲擊而來。   (……嘖!可是,跟加賀學姊那場戰鬥比起來根本不算什麼!)   「唔喔────!」   瑞鶴緊緊盯住敵機群的動作,同時以高速開始迴避。每當敵機俯衝而來,她便右偏左移、左搖右擺,接著又往後退──總而言之,她一邊解讀敵機的投彈路線一邊保持移動,同時盡可能避免讓敵機找到自己的移動規律。   由於艦載機一旦開始俯衝路徑就會固定成直線,因此只要等它們俯衝才動作,就能在千鈞一髮之際躲開。   對敵機來說,瑞鶴的反應似乎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雖然每架敵機都能逼近瑞鶴,卻總是會被瑞鶴躲開,到頭來只能在錯誤的地點白白浪費魚雷或炸彈後低空撤退。其中也有半弔子解讀瑞鶴動作後投彈的機體,但在瑞鶴的高速迴避下同樣無功而返。   瑞鶴在確認這些狀況的同時持續閃避。她以眼角餘光瞄到翔鶴在水柱之間迴避──但終究還是沒空分神關心對方。   (在我的背上,有飛鷹、翔鶴姊,以及大家的期待!哪能在這種地方……!)   緊接著,剛才放出去的攻擊隊抵達敵艦上空I瑞鶴盯著目標,以最大的音量喊道:   「艦載機們!去吧!」   攻擊隊開始俯衝。正如先前所料,敵艦的上空沒多少護衛機,艦載機群輕而易舉地發動攻擊。   (這麼一來,只要攻擊奏效……!)   瑞鶴盯著那兩艘敵方航母,並靠著斷斷續續的視線移動解讀敵機動作。   數秒後,兩艘航母接連爆炸,身影倒向海面。雖然不曉得是否沉沒,但至少能確定敵艦已無法行動。或許幸運女神站在自己這一邊也說不定。   「……!成功了!」   就在瑞鶴歡呼的瞬間,最後的──一直在觀察瑞鶴動作的敵機開始俯衝,飛向瑞鶴即將抵達的位置。   瑞鶴雖然發現事情不妙,但身體衝勁太強難以轉向,無法完全躲開──會直接命中!   「……糟、糟糕……!」   就在絕望席捲內心的瞬間──朝自己俯衝而來的敵機接連爆出火光後炸開,數秒後零戰飛過同樣的位置。   「零戰……?難道是翔鶴姊!」   少女轉過頭去──方才還同樣忙著迴避的翔鶴,此刻已停在水上朝瑞鶴揮動右手。她似乎召回了在飛鷹上空待命的護衛機。   「幹得不錯喔……瑞鶴……」   翔鶴帶著微笑對瑞鶴說道。她雖然受到中等程度的損傷,但敵機群已經撤退了。   「真不愧是我引以為傲的妹妹呢……」   瑞鶴無言以對。因為她雖然面對跟翔鶴同樣數量的敵機空襲,卻毫髮無傷地度過難關。她不知道這該歸功於自己迴避得當,還是自己的運氣夠好……   翔鶴安心地眨了一下眼睛,隨即再度看向敵艦隊。   「好,開始反擊!先解決讓妙高她們苦戰的戰艦。收回艦載機,準備第二波攻擊隊!」   「了、了解!」   掌握制空權後就輪我方表演了──瑞鶴將贏得勝利的自信收在心裡,開始收回攻擊隊。   9   ──飛鷹一醒來,就發現瑞鶴擔心地看著自己。   「這裡是……?」   飛鷹豎起耳朵──只聽到海浪的聲音。砲聲、砲彈的飛行聲、艦載機的發動機聲,全都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天空染成一片紅,西方出現了夕陽。想來再過不久夜晚就會降臨這片海域。   「……跟剛才一樣的海域。戰鬥結束囉。翔鶴姊她們正在確認戰果。」   瑞鶴在回答時一直看著自己。看樣子─自己似乎枕在瑞鶴的腿上。   雖然全身都在痛,但至少沒沉──   「哪邊……」   「當然是我們贏。我跟翔鶴姊的逼近攻擊奏效,擊破兩艘敵方航母──之後就能單方面修理敵人了。」   瑞鶴彷彿要讓人安心般,以和緩的語氣說道。   「飛鷹,妳的戰術成功囉。相對地,翔鶴姊吃了中破;而我的艦載機也消耗殆盡,沒辦法繼續戰鬥了就是……」   「這樣啊……」   飛鷹滿足地咕噥。雖然不是理想中的發展,但自己的心意有傳達到。   她突然笑了起來──翔鶴跟瑞鶴果然是比自己更行的標準航母。可是不曉得為什麼,這件事現在讓自己覺得很驕傲──   (因為她們是我寶貴的同伴嗎……)   至少瑞鶴跟翔鶴是這麼看待自己,才選了這種高風險的戰鬥方式。   (那麼,或許我也該多相信同伴們所說的話……)   身為輕型航母的自己,如果要對抗比自己強大的深海棲艦,只能靠貼身攻擊。這個信念並未改變。   然而除此之外,或許還可以更看重自己一點。   (好像得效法一下隼鷹呢……)   少女不禁苦笑。隼鷹總是顯得充滿自信,原先一直以為是因為她沒有沉沒的經驗,不過她那之所以會那樣,或許是因為擔心被過去綁住的自己也說不定。   (回去得向她道謝才行……)   「飛鷹,妳沒事吧……?」   瑞鶴擔心地看著飛鷹的臉。   飛鷹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紅著臉別過頭去。   「當、當然沒事!我可是出雲……更正,飛鷹!等傷養好以後,我還是會出擊!」   少女明明是想認真地回答,瑞鶴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啊哈哈!我還以為妳要說什麼呢,居然又弄錯名字了……飛鷹妳真的是少根筋呢!」   「少、少根筋?在這種時候說會不會太過分啦?」   「難怪隼鷹會擔心呢,啊哈哈!」   「這跟隼鷹沒關係吧!話說回來,聽妳這口氣……隼鷹是不是跟妳說了什麼!」   「咦?沒、沒這回事啊~」   「為什麼妳不但別開視線還講得這麼心虛!真是的,下次在演習場交手時,我絕對不會放過妳──!」   飛鷹懊惱地亂甩雙手。至於把腿借她當枕頭的瑞鶴,則是開心地笑個不停。   10   夕陽染紅了鎮守府的提督辦公室。統一成藍色的古典風格辦公桌與地毯等家具、上頭放著軍艦模型的西洋風格暖爐、寫著「的說!」的掛軸等等,全都不例外。   「換句話說……」   從窗邊望向屋外──同樣染成一片紅的鎮守府近郊街景──的提督開口問道:   「我的……不,我們的預測沒錯,是吧?」   「是的。」   赤城面無表情地頷首。   「到任第二天跟加賀的演習;跟飛鷹、隼鷹她們新生二航戰的演習;以及驅逐艦響剛才報告的奧廖爾海連戰結果──在這之中,她只有第一場戰鬥中彈。然而這場……」   「考慮到加賀的實力,就算遭受更嚴重的打擊也不奇怪。」   「是的。相較之下,在『那場戰爭』中被揶揄為『不幸艦』的……」   提督舉起手制止赤城。接著,他在視線並未相交的狀態下詢問:   「那麼,看來就是這樣了吧。她──『幸運航母』瑞鶴也跟部分艦娘一樣。」   提督面色凝重。赤城也以同樣的表情點頭。   「或許,她們能靠這種幸運掌握最佳的未來。」 第三章 幸運的意義(上)   1   鎮守府內的數個溫泉裡,最受歡迎的是露天溫泉「竹林湯」。   竹林湯位在鎮守府深處,泉如其名,裝潢是以「竹林中湧出的祕密溫泉」為主題,受到許多艦娘喜愛。規模相當大,即使鎮守府半數以上的艦娘入浴也還有空間。   「……哈~溫泉果然很棒呢……」   瑞鶴泡在池子裡,同時發出無比讚嘆的聲音。她坐在岩石上伸展雙腿,姿勢相當放鬆。   或許是因為天色已黑使得氣溫降低,瑞鶴泡的池子附近瀰漫著白色的水汽,醞釀出獨特的風情。多虧了不知來自何方的海風,生長在露天溫泉周圍的竹葉也跟著摩擦出聲。   「可以溫暖身體消除疲勞,又能藉由溫泉的功效滋潤肌膚,最重要的是很舒服,實在是太棒了……!沒錯吧,翔鶴姊?」   「呵呵,瑞鶴也愈來愈有艦娘的風格了呢。」   翔鶴開心地微笑。   這天是瑞鶴第一次出擊後的第四天。瑞鶴結束與其他艦娘的聯合訓練後,便邀翔鶴一起來這個「竹林湯」。她最近悄悄地迷上了「泡澡」,只要時間能配合,就會找翔鶴一起去鎮守府內或附近小鎮的溫泉,消除白天累積的疲勞。   翔鶴對於妹妹的任性沒有表現出半點排斥。不僅如此,她看上去反倒像因為瑞鶴很享受日常生活而感到充實。   此時的翔鶴似乎也是這樣。她一臉幸福地看著脖子以下都泡在熱水裡的瑞鶴。   這四天,瑞鶴跟翔鶴就像之前那樣,過著在鎮守府近海訓練的生活。   其他艦娘們也一樣,只有部分負責護衛任務的艦娘會出擊。   悠閒的表象背後是攻擊沖之島的作戰計畫,鎮守府內的艦娘們也都知情。   作戰預定後天開始。瑞鶴與翔鶴雖然不在出擊成員名單之內,但必要時得支援前往沖之島的主力,或是應付前往其他區域的深海棲艦,因此得盡可能地利用這段期間鍛鍊。   當沖之島近海的作戰順利結束時,如果瑞鶴沒有改變心意,提督就會正式承認瑞鶴是這座鎮守府的艦娘。   翔鶴以感覺不出訓練疲勞的聲音接著說下去:   「每一名艦娘啊,來到這座鎮守府後都會迷上溫泉。就像妳說的,泡溫泉非常舒服……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軍艦時代沒辦法體驗這種感覺,得成為艦娘才能享受。」   「畢竟身為軍艦的時候總是待在海上嘛,而且船上的衛浴設備都是用海水。」   淡水對軍艦而言十分珍貴,因此艦上的一般軍士官兵想泡澡只能用海水。關於這一點,即使是在新型艦中相對舒適的翔鶴型標準航母也不例外。   (雖然我並不討厭待在海上,但還是想跟普通人一樣享受泡澡的樂趣呢……)   在舒服地伸展雙手的同時,翔鶴繼續說道:   「所以,我也非常喜歡溫泉。能像這樣跟瑞鶴妳一起泡溫泉,實在是太好了。而且這樣悠哉地泡澡還可以消除疲勞……」   「啊哈哈。最近我們常一起中彈呢……」   最近的演習隨著瑞鶴技術有所精進而變得更難,讓她們經常得在嚴苛的狀況下戰鬥,中彈率也跟著提高。   雖然兩人中彈率幾乎相等,不過瑞鶴認為單純想成自己的幸運還在持續比較好。   儘管會意識到自己在「那場戰爭」中的別名「幸運航母」,不過這裡的戰鬥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能掉以輕心。   翔鶴微微苦笑。   「是啊。不過,妳適應這個世界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讓我放心了。而且這邊跟『那場戰爭』之間的巨大落差,似乎沒怎麼嚇到妳呢。」   「嘻嘻,因為這個鎮守府待起來很愜意嘛。」   瑞鶴一臉滿足。   「鎮守府裡有一百位以上的艦娘,就像在家裡一樣熱鬧,而且這裡的飯很好吃、街坊鄰居又很親切,何況還能像這樣享受溫泉……跟這些比起來,兩邊的差異根本不重要。變成艦娘真的很棒呢。」   「可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喔。瑞鶴,妳跟剛到任時相比,肚子上多了點肉喔。」   「果、果然變胖了……?」   嚇出一身冷汗的瑞鶴面露苦笑。她很在意這件事。   「呃,可是每天都有那麼好吃的飯,讓人覺得不大吃一頓不行啊。而且那些幾乎都是在『那場戰爭』時沒見過的菜色……」   一旁傳來口氣不善的聲音。   「那就是缺乏鍛鍊的證據。妳身為艦娘的自覺還不夠。」   說話的是飛鷹。她跟瑞鶴一樣抱著大腿泡在熱水裡,盤成丸子狀的秀髮就像在說明她教養良好一樣。   打從瑞鶴的第一次出擊過後,飛鷹與隼鷹這對搭檔常與瑞鶴、翔鶴共同行動,今天也是結束訓練後大家一起來泡溫泉。   飛鷹在那場戰鬥中受的傷已經完全恢復,身體可以像沒出過事一樣地自由活動。   從後天起,飛鷹與隼鷹就要跟瑞鶴她們一樣,擔任主力的後備隊。   飛鷹彷彿要品味溫泉的暖意般閉上眼睛,同時以略帶嚴肅的聲音接著說下去:   「雖然說俗世充滿魅力,但沉浸得太深也是個問題。畢竟我們是艦娘,隨時都受到眾人矚目……」   「又講這種一板一眼的話……飛鷹妳自己還不是常常再來一碗。」   「沒關係啦,反正我比其他航母來得經濟。聽好,飛鷹型本來只是豪華遊輪……」   「呀哈──!」   隨著一聲亢奮的叫喊響起,飛鷹眼前出現有如遭到砲擊一般的巨大水柱。理所當然地,大量水花灑在飛鷹身上。   「哎呀,溫泉果然很棒呢!身心都暖和起來了!妳也這麼認為吧,飛鷹!」   「在那之前,妳是不是應該先對我說什麼?」   滿臉都是水的飛鷹忿忿地質問。   「該說什麼?這個嘛~飛鷹之前在別的澡堂量體重結果臉色發青的事嗎~」   「……!隼鷹!妳居然看到了?那時妳不是說要去別的澡堂嗎!」   「因為妳鬼鬼祟祟的樣子讓人很在意嘛。所以呢,我就躡手躡腳地跟過去,一看之下果然沒錯!」   「我、我可不是因為在意體重!那只是健康管理的一環……」   「飛鷹跟我本來都是豪華遊輪,所以超喜歡西餐!飛鷹她啊,不但去過鎮守府附近的每一間西餐廳,還吃遍了所有菜色呢。」   「隼、隼鷹!」   「為了研究陰陽道而巡迴寺廟和神社時,飛鷹也會帶頭猛吃和式點心……世俗味太重的應該是飛鷹吧~?」   「隼鷹,妳這個妹妹實在是……!」   怒火中燒的飛鷹氣得從浴池裡站起身轉向隼鷹,甚至忘了要用毛巾遮住身體。隼鷹也發覺自己有危險,連忙跟飛鷹保持距離。   「如果要說世俗味太重,隼鷹還不是一樣!妳晚上沒事就找我喝酒!我會在意體重也跟妳脫不了關係!」   「不想喝的話就別去啊~!」   「因為鳳翔姊那間居酒屋的菜實在太好吃了嘛!有人邀當然會跟著去啊!」   「這沒什麼好丟臉的吧!」   「但話還是有分能不能說啊!」   「雖然會長出小腹,但妳的胸部搞不好也會變得和正常人一樣大啊!」   「慢著,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飛鷹在溫泉裡追著隼鷹跑,隼鷹則是不斷靈活地躲避──已經沒有任何風情之類的東西可言了。   對於溫泉內的騷動,翔鶴從頭到尾保持事不關己的態度。瑞鶴則是苦笑著讓視線在自己的胸口和翔鶴的胸口之間來回,然後在心裡嘆息。   (為什麼明明是姊妹,卻有這麼大的差距呢……話說回來,艦娘的胸部大小到底是怎麼決定的?)   用保守點的說法,自己跟翔鶴在身材方面的分數有相當大的差距。明明艦型跟成長過程幾乎相同,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瑞鶴不但想問翔鶴,也想問鎮守府身材最好的高雄、愛宕姊妹,但她實在沒這個勇氣。   「不過,雖然這跟剛才聊的可能有些矛盾,但隼鷹說得確實沒錯,太在意也不好呢。」   翔鶴將熱水潑到手臂上,自言自語起來。   「難得能成為艦娘,如果不好好享受就太浪費了……」   (不但要拯救這個世界,更要拯救自己嗎……)   由於變成艦娘,使得自己能度過軍艦時代無法想像的日常生活。   從鎮守府的氣氛看來,似乎沒有艦娘對這點感到不滿。真要說起來,恐怕絕大多數艦娘的意見都剛好相反。   這或許也是一種救贖。在跟深海棲艦戰鬥的空檔中,與同伴們度過和平的日常生活──這是艦娘們過去求也求不得的東西。   (……這麼說來,翔鶴姊曾經提過我們戰鬥的目的之一是「拯救自己與同伴的心」,不過……)   之前第一次出擊時,翔鶴確實曾這麼告訴自己。   (我也有需要治療的心靈創傷嗎?還有,翔鶴姊也……)   瑞鶴偷偷打量翔鶴的表情──她大概相當放鬆吧,臉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完全找不到半點陰霾。   (或許就是因為度過了這個關卡,才有現在的翔鶴姊吧……)   入口拉門開啟的「嘎啦啦」聲想起。瑞鶴看向門口。   「赤城學姊、加賀學姊……!」   赤城與加賀拿著毛巾走進澡堂。   「哎呀,妳們也在啊。辛苦啦。」   往身上潑完熱水後,赤城帶著微笑在瑞鶴附近坐下,加賀也無言地跟著這麼做。翔鶴則向兩人點頭致意。   瑞鶴相當緊張。赤城暫且不論,自己和加賀之間還有剛到任時發生的事。儘管瑞鶴對加賀沒什麼不滿,卻不曉得該怎麼面對這位學姊。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初次上陣讓她更明白加賀那番話的份量。   不過,赤城和加賀並未把注意力放在瑞鶴和翔鶴身上,而是面色凝重地泡在水中,彷彿要堅定自己的決心一般──   (果然會緊張嗎……)   赤城與加賀都是前往沖之島的成員。兩天後就要出擊,她們的心思大概都放在這上面吧。   關於沖之島近海的敵人,瑞鶴曾在鎮守府裡聽過一些傳聞。   據說上次出擊時,赤城、加賀等主力成員在遭遇敵軍主力之前,就因為跟警戒部隊的戰鬥消耗太大而被迫撤退。另外,警戒部隊的數量也非比尋常,預料要抵達敵軍主力所在的泊地會相當困難──   (赤城學姊和加賀學姊之後就要前往那樣的地方,還得消滅很可能比之前敵人更強大的敵軍主力……)   儘管赤城與加賀在想什麼只是出於揣測,但瑞鶴依然曉得不該隨便談起這個話題。對於赤城和加賀來說,下次的出擊不僅是復仇戰,更是絕對不能輸的一戰。   氣氛凝重的沉默長達數十秒──不過,打破寂靜的人意外地竟是加賀。   「瑞鶴。」   「細、細低!」   瑞鶴嚇了一大跳,因此聲音變得很奇怪。該不會學姊聽到剛才的對話,所以要罵人──恐懼閃過她的腦海。   「我跟赤城不在的期間,鎮守府就拜託了。」   「是、是的!非常抱歉……咦?」   瑞鶴搞不清楚狀況地回問。加賀並未介意她的樣子,緩緩地說下去。   「我們不曉得深海棲艦出現的時間、地點。在最壞的情況下,鎮守府甚至有可能遭到奇襲──所以,到時候就要由妳們保護鎮守府與其他艦娘。」   「可是我……」   「參加這次作戰的不止我們,共有三十多名訓練精良的主力艦娘。妳們翔鶴型是剩餘成員中唯二標準航母,『技巧還很生疏』這種藉口,在深海棲艦實際來襲時完全沒用。」   「…………」   「所以,鎮守府就拜託了。處女戰順利歸來的妳們,應該能拿出跟『未來主力』相稱的表現才對。」   加賀看著瑞鶴。她眼中沒有到任當天的輕蔑,只看得見信賴。   既然如此,自己也得回應對方才行──瑞鶴很有精神地點頭。   「是。我會加油!」   「那我就姑且期待一下。」   加賀的視線轉回原處。   她這句話似乎讓現場的氣氛緩和了下來。赤城苦笑著加入對話。   「加賀真是的……抱歉囉,瑞鶴。加賀她啊,只會用這種方式誇獎別人。」   「誇獎……?」   「妳初次上陣的時候,她一直坐立不安……聽到妳們負傷歸來的時候,她還丟下訓練去找妳們呢。不過她偷偷地躲在旁邊看,所以妳大概沒發現就是了……」   「是、是這樣嗎……?」   「赤城。妳這些話讓人聽了不太舒服。」   加賀紅著臉別過頭去──看來是真的。   赤城輕碰加賀的肩膀,同時笑著對瑞鶴說:   「所以,瑞鶴妳也要努力回應加賀的期待。我也很期待妳喔。」   「好、好的!謝謝學姊!」   赤城點點頭,然後轉向翔鶴。   「翔鶴也拜託了。或許,妳們會成為鎮守府最後的希望也說不定。」   「好的,我明白了。」   翔鶴用力點頭。   「祝學姊們平安。還有,請務必將沖之島近海的敵軍泊地……」   「交給我們。我賭上一航戰的榮耀,這回一定會好好修理敵人。」   赤城與翔鶴靜靜地對望。新舊一航戰旗艦之間的約定──令瑞鶴胸口一熱。   這時,赤城突然靠近瑞鶴跟翔鶴,接著在兩人耳邊低語。   「還有,如果飛鷹和隼鷹找妳們去哪間西餐廳,一定要把感想告訴我喔!」「赤、赤城學姊,剛才的話妳都聽到了嗎!」   瑞鶴大吃一驚。赤城則得意地盤起手臂。   「我好歹也是鎮守府的元老,後輩的對話當然逃不過我的耳朵。」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赤城非常喜歡吃,因此對外食也有所堅持。」   加賀從旁插嘴。   「所以,她總是在打聽鎮守府周邊有哪些美味的店。拿有關節食的事去問赤城,她應該也能教妳們不少。」   「慢、慢著加賀!」   「哼哼……禮尚往來。」   加賀嘴角勾起一絲微笑。   瑞鶴、翔鶴也跟著笑了出來。儘管眾所周知赤城是鎮守府榜上有名的大胃王,但好友加賀拿這點開玩笑則別有一番樂趣。   (不止飛鷹和隼鷹,赤城學姊與加賀學姊也信賴彼此……)   瑞鶴看向露出優雅笑容的翔鶴。   (我也得盡快讓翔鶴姊信賴自己才行……)   ──澡堂一角,飛鷹和隼鷹的纏鬥與鬥嘴還在繼續,但瑞鶴決定當作沒聽到。   2   六名艦娘彷彿要劈開沖之島近海一般,在水面上滑行。   這天是下達出擊命令後的第三天,鎮守府的主力艦娘們開始對沖之島發動攻勢。   目前奔馳在海上的六人就是其中的第一隊──訓練最為精良的艦娘們。   其他主力艦娘,則跟指揮艦隊的提督一起留在船上待機。   「目前都還算順利呢──」   打頭陣的高速戰艦金剛,以既安心又自信的聲音說道。   「目前已經擊破三支敵方艦隊,而且我方很幸運地沒什麼損傷……跟上次比起來順利多了呢──!」   「畢竟上次在離主力還很遠時,就被敵方的水面打擊艦隊檔下來了……」   金剛背後的霧島輕聲回應,彷彿在喚醒先前的記憶。   「不過,我想這次的順利是因為記取上次的教訓,編組了更充足的戰力。」   「一點也不錯。第一戰隊Sisters很可靠呢──!」   金剛看向霧島後方。那裡有兩名金剛稱為第一戰隊Sisters的艦娘──裝備了數座巨大砲塔的長門型戰艦1號艦長門,以及2號艦陸奧。   配有八門36cm砲的金剛型是最快可達三十三節的巡洋戰艦,相對地,配有八門41cm砲的長門型則是最高速二十七節的戰艦。長門型剛完工時是全世界最強的戰艦,某段時間更在全球七大戰艦(Big 7)中占了兩個名額,國內民眾都以她們為傲。在「那場戰爭」裡,她們也因為規格優秀而被當成主力。   長門型的價值,即使到了艦娘們集結的鎮守府也沒變;她們不但是緊要關頭時的王牌,也被當成艦娘們的領袖。   聽到金剛這句話,五官帶有軍人氣息的長門堅定地頷首。   「我知道。這次的戰鬥是久候多時的艦隊決戰,要跟敵方戰艦硬碰硬就交給我。我一定會回應大家的期待。」   「能出場的感覺還不壞。如果在砲擊戰受傷,也算得上是如願以償。」   陸奧接過話頭。她跟長門正好相反,給人容易親近的印象。   跟金剛型不同,不管是長門或陸奧,在過去生涯中皆從未參加過戰艦對轟的砲擊戰,都是以不符合軍艦期望的形式迎接末日。特別是陸奧,她最後居然是因為砲彈誘爆而炸沉在軍港,實在非常地不幸。也因此,她們倆的話語顯得十分沉重。   「話雖如此,但我們必須有航空隊的支援才能維持砲擊力。如果制空權落到敵人手中,觀測著彈用的水上偵察機就沒辦法飛了。」   「今天也拜託囉,赤城、加賀。」   「了解。」   這次也以旗艦身分待在後方的赤城,與身旁的加賀互相點點頭後回答。   「這一次,所有主力成員已經在重新挑戰之前,盡可能地讓自己的戰技精進。我賭上一航戰……不,賭上艦娘的榮譽─絕對不能輸。」   「我可不想去思考輸掉會怎樣呢──」   金剛臉上難得地浮現苦笑。   正如提督先前對艦娘們說的,為了攻略西方海域,非得先擊潰沖之島近海的敵軍泊地不可。西方海域是產量名列前茅的資源產區,想要贏得這場戰爭,就必須確保通往該區域的航道。面對從海底無止盡湧出的深海棲艦,不可能在短期內分出勝負。   可是,一旦在沖之島敗北,這些計畫就全成了紙上談兵。   「攻略西方海域以備長期戰,再解放它後方的海域讓敵軍遠離西方海域,同時跟遭到海上封鎖的其他國家取得聯繫,進而傾全人類之力與深海棲艦對決──這是當前的目標。」   霧島說起未來的展望,眼神愈發犀利。   「不過一旦在此戰敗,使得戰力和儲備資源在攻略西方海域前枯竭,我們的攻勢就會停擺,戰爭主導權將落入遲早會展開反擊的深海棲艦手中,導致最後的敗北──」   「敵軍在沖之島近海這個能扼殺本土連接西方海域航道的位置建立泊地,從這點來看,他們很可能千方百計地阻撓我們進攻。」   赤城以嚴肅的聲音回答。   「目前,敵軍忙於應付我方的攻勢,並未集中戰力反擊。然而,一旦我們停止攻擊讓他們解開束縛,就換我們得應付敵方的攻勢了……」   「這發展會讓人想起一些不願回憶的事呢──」   金剛聳了聳肩。   她的口氣雖然像在開玩笑,但這些話其實含意很深。儘管早期攻勢順利,卻在後面的決戰敗北而失去主導權,之後兵敗如山倒──就跟「那場戰爭」如出一轍。   「──不,一定沒問題。」   長門就像要斬斷愈來愈沉重的對話一般,沉穩地開了口。   「我們為了不重蹈覆轍,已經將所保有的一切記憶都告訴提督。儘管變成這樣的艦娘身軀,因此無法保證記憶完全正確……但這件事應該具有重大意義才對。」   「何況到目前為止,艦娘護衛船隊的成效似乎相當不錯。」   陸奧突然想到似地補充。   主要由輕巡和驅逐艦艦娘負責的護衛船隊任務,目的不只是從大陸輸入資源,同時也是為了將來能確立西方海域航道而預演。   就算人類奪回資源產區,確立船隊護衛方式依舊需要時間,如果不能在需要的時期將需要的資源運回本土就沒意義了。「那場戰爭」時,她們的祖國耗費了大量時間研究如何活用資源產區,這些作法都是記取當時教訓所得。   輕巡、驅逐艦為了回應人們的期待,鎮日忙於這些任務。當然,在前線活躍的輕巡與驅逐艦也不少,但後勤與戰鬥同樣重要。   「即使到了『那場戰爭』的終盤,當理應擔任主力的我們因為燃料不足而無法行動時,她們依舊盡力地護衛船隊直到最後。」   長門感慨萬千地說道。   「這一次,我實在不想再讓她們扛這麼重的負擔啊……」   「為了迴避這種命運,我們一定要贏。」   赤城再度頷首。或許,光是參加過成為「那場戰爭」轉捩點的中途島海戰,就讓長門的話語在赤城心中更顯沉重也說不定。   「今後戰況將愈來愈激烈,會需要更多的艦娘,而鎮守府也在培育未來的主力。為了替她們準備能好好戰鬥的舞台……」   「我聽說了。」   長門已聽出了赤城的言外之意。   「如果能將她培育成我們的王牌,那就再好不過了呢……」   赤城看著加賀。加賀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   接著,陸奧的表情瞬間緊繃起來。   「偵察機回報,已發現敵艦隊!他們正朝我方接近!」   「規模呢?」   赤城立即詢問。目前離敵方主力所在的泊地還有段距離──發現的敵方艦隊,應該跟先前交手過的那些一樣屬於前衛或中衛才對,主力應該會是巡洋艦與驅逐艦。現在的自軍應該能確實地排除──   陸奧跟水上偵察機通訊後,吃驚地告訴赤城:   「敵艦隊的規模──航母三、戰艦一、驅逐艦二。其中一艘航母雖然酷似航母WO級與她的精銳型,卻會放出金色的光芒,可能是尚未確認的新種!」   「怎麼會這樣!居然在碰到主力前就遭遇未確認的深海棲艦,誤差也該有個限……」   霧島鐵青著臉說道。   航母WO級已確認到有通常型與強化型之分,其中後者艦娘們暫時稱為精銳型。如果是這兩種以外的WO級,則可認定成未知的艦種。   此外,根據先前深海棲艦的艦隊編組法則,像這樣的未知艦種,通常屬於待在泊地的主力部隊。   然而這一次,主力前方的警戒部隊中出現了新型艦──這點足以讓身經百戰的艦娘們大為震驚。   更何況,敵方戰力是航母三、戰艦一、驅逐艦二,與一般的主力部隊同等。這麼一來,完全無法估量會有怎樣的主力部隊在泊地嚴陣以待。   「……讓人想起第一次遭遇WO級的西南群島防線戰役呢──!」   儘管額前冒出汗水,金剛臉上卻浮現無所畏懼的微笑。   西南群島防線戰役發生在約三個月前,是艦娘跟深海棲艦之間的第一次航母對戰.,對於當時掃蕩完鎮守府近海準備進攻西南群島的艦娘們而言,算是第一道關卡。   對上敵軍主力前,得先與未知的深海棲艦交戰──儘管這發展讓人覺得危機重重,金剛卻顯得很亢奮。   「麻煩像當時那樣來個漂亮的一擊!快讓攻擊隊起飛──!」   「這次的旗艦一樣是我!不需要妳囉唆──加賀!」   「了解。第一波攻擊隊,準備起飛!」   臉上表情依舊冷靜的加賀,以充滿氣勢的喊聲發射艦載機。看樣子,加賀似乎同樣地感到亢奮。   赤城也一樣。敵方有三艘航母,其中一艘還是尚未確認過的WO級,剛好適合當標準航母艦娘的對手。   能讓未確認WO級負責開路的主力,究竟是怎樣的對手呢──不安閃過腦中,但現在只能全力對付眼前的敵人。   「按照教範,我們放出第一波攻擊隊後,金剛以下各艦請開始砲雷擊戰!為了確保制空權,盡量優先攻擊航母!」   「交給我吧──!各位,麻煩跟我來──!」   「了解,姊姊大人!」   「陸奧,走囉!」   「了解!先從三艘航母裡隨便選一艘對吧!」   赤城、加賀的第一波攻擊隊集合完畢並出動時,四艘戰艦已朝敵艦隊突擊而去。   3   「哦……就是這裡啊……」   瑞鶴吃驚地看著眼前的光景,讚嘆地說道。   許多間磚造的作業區整齊排列在廣闊的用地裡。其中幾間的屋頂朝天空伸出煙囪,黑煙直往上飄。此外用地內還有許多軍士官兵忙進忙出。   這裡的鋼鐵味濃烈撲鼻,某處還飄來微微的硝煙味。雖然跟鎮守府一樣面海,卻幾乎聞不到海的氣味。   「沒錯。這裡就是鎮守府工廠,相當於我們的第二鎮守府。」   走在瑞鶴前面的翔鶴轉過頭來解釋。   一般來說,艦娘們會將靈魂封進自己的裝備裡面──雖然沒觀察到這種現象,本人也沒有自覺,但除此之外無法解釋──並在需要時解放以用來戰鬥。   不過,由於她們無法自己保養,維修、開發,所以這些事會委託鎮守府工廠處理。儘管瑞鶴不明白詳情,但航母的艦載機──例如瑞鶴所用的弓箭、飛鷹用的式神等等,似乎跟砲彈、魚雷一樣,是在這裡生產、補充。   「本來我們應該也是住在附近軍港的司令部喔。不過,就像提督告訴妳的,他是為了讓艦娘能像人類一樣生活,才將生活據點轉到現在的鎮守府。」   「的確,待在這裡可能挺無聊的呢。而且買東西好像也不太方便……」   大概是為了保護機密或防備深海棲艦襲擊吧,鎮守府工廠位於港灣深處,距離鎮守府及重點火車站相當遠,就連瑞鶴翔鶴也得靠巴士與步行才能抵達這裡。   這一天,翔鶴帶著瑞鶴來到鎮守府工廠參觀,當成理解這個世界的課程之一。   她們在軍港棧橋上目送赤城、加賀等艦娘前往沖之島,不過是昨天早上的事。   老實說,瑞鶴有種「前輩們在戰鬥,自己卻跑來這種地方真的好嗎」的愧疚念頭。不過翔鶴卻以「這種時候才更該走一趟」為理由,將瑞鶴帶來這裡。   「之後跟深海棲艦的戰鬥會愈來愈激烈。為了對抗他們,我們不僅要磨練自己的戰技,也得充實艦載機之類的裝備才行。我認為,就是因為前輩們正在前線戰鬥,才更該將這些事放在心上,盡可能地學習。」   昨天,翔鶴就是用這套說辭勸服本來不想參觀鎮守府工廠的瑞鶴。而瑞鶴在親眼看見這些東西後,總算有了實感。   (這裡就是一直支援我們戰鬥的地方嗎……)   回想起來,「那場戰爭」也曾因為裝備的有無而決定海戰的勝負。用同樣的觀點看待這場戰爭,應該比較保險吧。   「我記得約定碰面的地方是這裡……」   抵達廠內聯絡處以後,翔鶴輕聲嘀咕。   「碰面?有人要來?」   「對呀。其實我之前也只來過工廠一次,還有很多事不清楚,所以麻煩了熟悉這裡的艦娘當嚮導。」   「熟悉這裡的艦娘?」   「久、久等了────!」   遠處傳來聲音──瑞鶴一轉過頭去,就看見一名身材纖細卻背著沉重裝備的艦娘,滿身大汗地將雙手撐在膝蓋上。   「夕張!妳就是嚮導……?話說回來,妳沒事吧……?」   瑞鶴驚訝地向她搭話。   夕張是輕巡洋艦艦娘之一。她是為了實現「將球磨型那種五千噸級輕巡洋艦的武裝放在三千噸船體上」這個荒謬構想而建造的實驗艦,因此沒有同型艦。   儘管這個構想在巧妙的設計下實現,並引起當時的軍艦相關人士注目,但船艦本身卻產生了續航距離與舒適性低落、無法搭載飛機等缺點。   「呼、呼……不過這點程度、沒問題……」   少女豎起拇指,勉強在滿是汗水的臉上擠出笑容。不管怎麼看都很有問題。   「總、總而言之,先找個地方休息吧,要喝點東西嗎?」   「不要緊!而且參觀時間有限,我們快點……呀啊──!」   夕張才剛起跑,整個人就往前跌了出去。她背後的巨大裝備整個撞上地面,沙塵隨著巨響飛舞。相當於註冊商標的黑色水手服與綠短裙也沾滿了灰。   瑞鶴當場愣住。翔鶴則體貼地開口:   「……總而言之,一邊介紹一邊慢慢地走吧。」   「非、非常抱歉~」   被裝備壓住的夕張含著淚回答。   「換句話說,這間工廠所開發的裝備,夕張全都要檢查並留下資料?」   走在工廠用地內的瑞鶴詢問道。   夕張以食指抵在自己臉上,害羞地回答:   「倒也不是全部,不過我會檢查所有我能用的裝備。」   輕巡畢竟裝不了41cm主砲和航母的艦載機。   「妳想想,我是背著這種巨大裝備的實驗艦嘛。所以,比方說檢查平衡性,還有確認艦娘用起來的手感……我很擅長這種工作。」   夕張得意地拍拍自己的裝備。   仔細打量她的裝備,會發現腰的兩側有形似操縱桿的物體。艤裝具有這種外觀的艦娘,目前鎮守府裡只有夕張一個。那或許是為了讓她能以穩定姿勢使用重裝備──這點也使得夕張比其他艦娘更善於操縱裝備。   「也因為這樣,所以燃料消耗得很激烈……儘管平常的速度也不怎麼快。當然實戰中不會這樣就是了。」   「不過,妳居然會在這種地方工作,真不愧是實驗艦呢。像我就絕對做不來。」   「啊哈哈,能聽到妳這麼說,實驗艦就當得有價值了。我很擅長操縱裝備,就算是實戰也會努力不輸給其他輕巡!」   夕張伸出右拳。看來對現在的她而言,「負責進出鎮守府工廠的實驗艦」這項職務,已經成了她的驕傲。   (這對夕張來說會不會是種救贖呢……)   瑞鶴望著開心地談起自己的夕張,腦中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不過,記得夕張應該也跟我和翔鶴姊一樣,是被敵艦擊沉的才對……她會不會像飛鷹一樣煩惱那方面的事呢……)   「夕張,妳在『那場戰爭』裡也相當活躍對吧?當過水雷戰隊的旗艦、負責過護衛船隊的任務、參加過第一次索羅門海戰……」   翔鶴就像要回答瑞鶴的疑問般,提起了夕張的經歷。   「提督也是讚譽有加,說妳的活躍程度一點也不像實驗艦喔。而且跟深海棲艦戰鬥時,表現似乎更加亮眼……」   「啊哈哈,關於這點我想是因為運氣好啦。」   「妳被擊沉時,乘員也有九成五以上活下來對吧?當時收容離艦船員的五月雨,在關於『那場戰爭』的報告中有這樣的紀錄。」   「嗯,這個嘛,是這樣沒錯……」   夕張吞吞吐吐地點頭。一旁的瑞鶴也有些緊張。   因為「當時搭乘自己的人們怎麼樣了」一類的話題,在鎮守府就跟禁忌差不多。畢竟在「那場戰爭」中,來到鎮守府的艦娘幾乎都被擊沉,眾多乘員因此犧牲。談起這個話題──對於擁有臨終記憶的艦娘們而言,未免太心酸了。   即使是像隼鷹那樣沒被擊沉而能迎接終戰的艦娘,也不會談這方面的事。只要一提起,就等於拿「讓乘員順利存活的自己」跟「無法讓乘員存活的大多數艦娘」相比較。   瑞鶴也因為保有這部分的記憶,因此沒想過要主動談這些話題。   更何況,搭檔翔鶴──   (聽說翔鶴姊在馬里亞納沉沒時,失去了四分之三的乘員。當時我的乘員大約兩千名,換句話說……)   這段記憶實在太過殘酷──然而,翔鶴卻自己碰觸了這道禁忌,以此稱讚夕張。   或許是發現夕張在想什麼吧,翔鶴微笑著回答:   「放心,當時的事我也記得很清楚。但就算是這樣,一直把事情埋在心裡也不好。」   「翔鶴姊……」   「就像我對瑞鶴說過的那樣,我也不明白『那場戰爭』是對是錯。所以,自己救不了的那些人命究竟犧牲得有沒有意義,我無法下斷語……話雖如此,如果持續把心酸的記憶埋在心底,它們或許有一天會害死自己。儘管我們的身體強壯得足以和深海棲艦戰鬥,我們的心卻跟人類一樣脆弱……」   「…………」   「所以,我想在接受這一切的情況下,向前邁進……當然,這些話只能在妳們兩個面前說就是了。」   「……我明白。畢竟艦娘中也有失去所有乘員的人嘛……」   「抱歉,變成令人難過的話題了。」   翔鶴苦笑著打圓場。   「這點暫且不論,妳應該在心中為乘員存活率高這件事感到驕傲。大家都會支持妳的,要加油喔。」   「好的!能聽到老資格的翔鶴姊這麼說,讓我很開心!」   夕張以跟方才完全一樣的笑臉回答。   瑞鶴彷彿也受到這張笑臉影響般笑了出來,同時她的信心也更加堅定。   (翔鶴姊果然很厲害……!能在完全克服過去記憶的狀況下跟深海棲艦戰鬥……)   瑞鶴並不知道有多少艦娘達到跟翔鶴一樣的心境。說不定,老資格的艦娘們絕大多數都是這樣──然而即使真是如此,翔鶴在瑞鶴心中依舊無比耀眼。       ◇◇◇   鎮守府工廠內的作業區塊警備森嚴,一般人禁止進出。   「畢竟沒人曉得深海棲艦對我們知道多少或者想知道多少嘛。為了保護機密,這麼做也無可奈何。」   夕張豎起食指。   方才瑞鶴與翔鶴在夕張的帶領下,從開發、量產魚雷與艦砲的區域前通過,但都無緣一窺究竟。保護機密的相關規定似乎也適用於艦娘身上。   (確實從保護機密的觀點來看,有些艦娘不太可靠呢……)   想起外表跟小孩差不多的驅逐艦們,瑞鶴便心情複雜地點點頭。   「工廠內的區塊我並不是每個都很熟,也有些高性能裝備還不能透露給大家知道。這間工廠裡似乎還有些沒名字的地點,就連對我們都完全保密。」   「比方說活捉深海棲艦拿來研究嗎?」   瑞鶴開玩笑地問,夕張回以苦笑。   「我也想過『會不會有這種不可思議的事啊~』,不過很遺憾,僅止於謠言而已。」   「什麼嘛,真無聊。」   「儘管不曉得深海棲艦知不知道這座工廠的位置和職責,但要是像深夜動畫常有的發展那樣,把他們關在這裡後不小心被他們逃出去跟同伴會合,事情可能就糟糕了呢。」   「啊,這倒是沒錯……等等,深夜動畫?」   「……!啊哈哈,妳在說什麼啊……」   夕張吹著口哨別過目光。看來她似乎也有「這樣」的一面。   「不過保密措施這麼嚴格,我們來這裡參觀不就沒什麼意義了嗎?」   「這點就不用擔心了,妳看!」   夕張指向空中。   「那是……!」   瑞鶴不禁瞪大了眼。   數十架零戰正在編隊飛行。這些機體跟瑞鶴用的零戰二一型不同,機身塗裝是深綠色。   (新機零戰五二型……?可是,好像還混了些不太一樣的零戰……)   空中飛行的零戰有兩種。一種是零戰五二型,另一種輪廓與零戰五二型幾乎相同,但機腹裝有類似炸彈的東西。   「那是……」   「零戰六二型。零戰五二型的戰鬥轟炸機版本──也就素所謂戰轟的啦!」   零戰隊下方的小型跑道傳來說話聲──瑞鶴在那看見一名跟飛鷹、隼鷹一樣,裝扮讓人聯想到陰陽師的艦娘。   這人是輕型航母龍驥,那頂等同於註冊商標的遮陽帽,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她大概是在操縱艦載機吧,左手指尖有發出水藍色光芒的敕令文字。   龍釀雖然一開始就設計成航母,但大概是建造中一再變更設計的緣故,外型十分獨特。不過,眼前的龍驥只是名少女體型的普通艦娘。   「龍驥!妳也跟夕張一樣待在這座工廠……?」   瑞鶴出聲詢問。確實,龍釀是輕型航母,跟夕張一樣適合在後方活動。但雖說是輕型航母,在「那場戰爭」裡龍驥依舊是於第一線戰鬥的艦隊型航母。這景象讓人覺得不太協調。   「沒像夕張那麼常來就素啦。只素偶爾會像這樣跑一趟,確認新造艦載機的成果。」   龍驥左手操縱艦載機、右手得意地扠著腰,同時以大阪腔回答。   生於橫須賀的龍驥為什麼會用大阪腔說話,已成了鎮守府的七大不可思議之一。   「本來這種工作素鳳翔姊負責對吧?可素鳳翔姊素鎮守府的大尉嘛,所以就由偶跟祥鳳、瑞鳳輪流跑工廠啦。」   這下瑞鶴就明白了。如果是跟其他輕型航母輪流來這裡工作,對前線出擊任務的影響也會比較少。   「再說,偶在『那場戰爭』因為飛行甲板太短沒機會用新型機,現在的偶操作起來就沒問題囉!能比其他標準航母早一步用新機,可以說賺到了呢……去吧!」   龍驥在叫喊同時攤開右手的握住的甲板卷軸,上頭搭載了新型式神。式神很快就變成了艦載機──零戰六二型,先後從甲板上起飛。   「嘿嘿,要素偶也活到馬里亞納海戰,大概也會像這樣搭載戰轟吧,一想到這裡就節得很愉快呢~」   龍驥得意地揉揉鼻子。正如本人所言,龍驥沉沒於馬里亞納海戰之前──瓜島攻防戰序盤發生的第二次索羅門海戰,沒機會搭載性能比開戰時那三種艦載機更優秀的新型機。   「我沒辦法使用艦載機,所以需要檢查艦載機時,就會請龍驥她們幫忙。」   夕張接在龍釀後面補充。   「目前,五二型的開發即將完成,很快就能讓一航戰、二航戰配備;六二型也實驗性地生產了一些。我想五航戰的兩位應該也很快就能配備,敬請期待!其他的新型機也正在開發中!」   「這樣啊,真是太好了!謝謝妳,夕張!」   瑞鶴老實地表現出自己的喜悅。艦載機是航母的重點,特別是零戰這種艦上戰鬥機的性能更與爭奪制空權息息相關。如果短期內能配備新型機,那就再好不過了。   此時,瑞鶴內心有了一個疑問。   對於艦隊來說,重要的裝備應該不止航母的艦載機。這點她們在「那場戰爭」時已經深切體會過了才對──   「這麼說來,我有個問題想問……」   瑞鶴靠近夕張,小聲地問道。   「雷達的開發情形怎樣了?我記得從大戰中期開始就裝備過好幾個……」   所謂的雷達,基本上是指朝目標發射電波,再藉由測量反射波來探測目標距離與方位的裝置。   在「那場戰爭」中,瑞鶴她們的航母機動部隊並未充分發揮雷達的功能。先是開發延宕導致趕不上中途島海戰,之後也因為跟敵軍的技術落差而經常處於劣勢。   夕張嚴肅地點了點頭。   「那方面也在開發當中。妳看,這就是二一號對空雷達的樣品喔。」   她轉過身子,露出裝備上形似花魁髮簪的機件。   「二一號應該很快就能用於實戰,後續的防空、水面雷達研究也在進行中。對於我所屬的水雷戰隊來說,雷達的有無在夜戰同樣也會造成關鍵的影響。」   在無法目視索敵的夜戰裡,能夠發現遠處敵蹤的雷達會嚴重影響海戰的勝負。   為了保險起見,瑞鶴追問道:   「深海棲艦有逆探之類的東西嗎?,」   逆探就是指雷達波探測裝置(ESM)。它能探測到雷達發出的電波,藉此測出裝備雷達者的位置及方位。   「那場戰爭」時瑞鶴她們之所以在雷達技術落於下風,就是因為高層認為有讓敵軍以逆探偵測到己方電波而暴露位置的危險。然而,實際上雷達進化得非常迅速,因此相較於敵方不發出電波就毫無作用的逆探,平常就能索敵的雷達要有用多了。   話雖如此,卻也不能斷定這次面對的深海棲艦沒有這種能力。   夕張用力搖頭。   「目前似乎是這樣──這是工廠的深海棲艦研究班告訴我的。所以,跟不夠方便的逆探相比,我也覺得應該朝開發雷達的方向邁進。」   「畢竟機動部隊交戰時,對空雷達的性能比逆探重要多了。」   龍驥以不怎麼高興的表情嘀咕。   如何迎擊敵方攻擊隊會影響航母對戰的生死。能夠從遠方確認敵機距離的對空雷達,可以說是機動部隊的關鍵。   「搞不好哪天深海棲艦也會像『那場戰爭』的敵人一樣,用類似強力雷達的能力將偶們的空襲無效化。得在那之前……對吧?」   以現況來說,人類方要發現深海棲艦,基本上不是靠目視或聲音捕捉到對方蹤跡,就是以艦娘發射的電波進行索敵。不曉得為什麼,沒辦法用其他手段找出深海棲艦。   就這個層面來說,雷達的存在可能會決定這場戰爭的趨勢。   「我會盡力完成這裡的任務。所以,瑞鶴姊妳們如果在戰鬥中有什麼新發現,請務必告訴我們喔。」   夕張以真摯的眼神看著瑞鶴。龍驥也神情嚴肅。   「為了不讓我們在『那場戰爭』的悲慘命運重演,彼此全力以赴吧。」   瑞鶴與翔鶴離開鎮守府工廠時已過了中午。   因為夕張邀龍釀和她們一同吃午飯。地點是在工廠內大受好評的蕎麥麵店──夕張似乎很喜歡蕎麥麵。   「今天真是謝謝妳,翔鶴姊!」   走向工廠附近公車站牌的途中,瑞鶴對翔鶴這麼說道。   「我等於上了一課呢。事到如今我才想起來,光靠我們沒辦法跟深海棲艦戰鬥。不但在『那場戰爭』時是這樣,加賀學姊也教訓過我這點。果然我還太不成熟了……」   「人不是一開始就這麼聰明,艦娘也一樣。所以不必在意。」   翔鶴帶著一如往常的微笑說道。   「只要一件事一件事地好好學習,不要停止前進的腳步,總有一天這些都會對自己有所幫助。妳只要別忘記現在的心情,繼續努力就好。」   「嗯!我能跟翔鶴姊當姊妹實在是太好了!都是因為有翔鶴姊在,我才能走到這裡……真的太感謝妳了!」   「妳捧我也沒好處喔。」   「那也沒關係!」   瑞鶴露出純真的笑臉,翔鶴則是微笑以對。   然而沒過多久,微笑便從翔鶴臉上消失,換成了僵硬的表情。   瑞鶴也注意到這點,於是戰戰兢兢地問道:   「翔鶴姊……?」   「……提督傳來無線電,要我們立刻前往軍港……」   「難道是新的深海棲艦?從哪來的……?」   前些日子在露天澡堂跟赤城與加賀的對話,從腦海中浮現。   「不,妳誤會了。」   翔鶴以前所未見的嚴峻表情否定。   「我們要去沖之島外海。」   4   瑞鶴她們前往的地方──在沖之島近海巡邏的艦娘待命用船艘,目前甲板上一片寂靜。   一般來說,甲板上應該會有數名等待出擊的艦娘,但目前看不見這樣的身影。船內也一樣,到處都看不見數天前從軍港出擊的主力艦娘們。   相對地,地板上留下了許多血痕,以及遭到各式破壞的裝備。其中雖然也有看似41cm砲塔的東西,砲塔最堅硬的防盾部分(砲塔的正面部分)卻已整個裂開。忙著作業的妖精們也是個個臉色沉痛。   「發生……什麼事了……?」   搭乘高速船艘抵達的瑞鶴,鐵青著臉盯著眼前的景象。   「赤城學姊跟加賀學姊呢?還有其他艦娘……」   跟在瑞鶴與翔鶴後面登船的四名艦娘──航空戰艦伊勢、日向,重巡摩耶、鳥海也大為震驚。她們四人也是主力成員,但先前因為擔綱保衛本土而留在鎮守府。   「……放心。既然有裝備的殘骸,就代表大家已經回來了。」   翔鶴一臉待不下去的表情,踩著急促的步伐走向通道。   「快走吧,提督在辦公室等我們。」   「在此命令各位攻擊沖之島近海的敵方泊地。」   將六人找來辦公室的提督,劈頭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狀況就如妳們所想的。一小時後出擊,裝備以反艦武裝優先,將夜戰追擊的可能性也考慮進去。有問題嗎?」   提督的聲音前所未見地冷酷,跟平常的印象判若兩人。   「請等一下……!」   瑞鶴不禁叫了出來。   「出擊是什麼意思……還說『狀況就如我們所想的』,我完全不明白!麻煩您好好說明一下!」   「真的不明白嗎?」   「不明白!」   瑞鶴瞪著提督。真的不明白嗎──實際上,答案是否定的。她心裡隱約有底,但自己沒辦法說出口,如果不由提督解釋,她無法接受──   對於瑞鶴的逼問,其他艦娘也保持沉默。   只有一個人──只有翔鶴以懇求的眼神看著提督。   「……是我不好。看樣子妳似乎已經急得靜不下心思考……我這就解釋。」   提督老實地道歉,接著嘆口氣站起身。   「對沖之島近海的深海棲艦泊地發動攻擊,使得我方主力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目前,受損傷的艦娘們已由後方的工程艦收容。」   儘管大致上想像得到,瑞鶴還是受到很大的衝擊。   (怎麼會這樣,赤城學姊跟加賀學姊居然……?)   赤城與加賀應該都是鎮守府的頂級戰力才對。而其他的出擊成員裡,還有長門、陸奧、金剛、霧島等主力戰艦在。即使投入她們,依舊無法擊破沖之島近海的敵軍主力──令人戰慄不安。   (可是,為什麼要派我們去面對這種敵人……)   「可是,作戰無法中止。就剩餘的資源來看,目前我們鎮守府能全力出擊的機會只剩這次。所以,我決定投入妳們這批後備部隊,賭最後一把。」   提督豁出去了。   「沖之島近海有許多警戒部隊保護泊地的主力,其中似乎還包括了先前從未見過的航母WO級新型,我希望妳們能突破這些難關與主力交戰。關於敵人的情報大致如上,有什麼問題──」   「請等一下!」   瑞鶴再度高聲質疑。   「敵情的說明居然只有這樣,沒有主力的情報嗎?學姊她們連主力……」   「正確說來,幾乎每次出擊,我方都有遇上敵軍主力。」   提督忿忿地說道。   「但是,每一次都慘敗收場,全員都是在瀕臨沉沒的狀態下撤退。每一名成員都在抵達這艘船之後就失去意識,因此沒得到任何有關主力的情報。」   「……!」   「我們所知道的,就只有『敵方主力部隊裡有複數艘強力戰艦』,畢竟對方火力強大得足以貫穿長門與陸奧那種戰艦的裝甲。」   「可是,就算跟那樣的對手戰鬥也……」   「所以才要用這個編組。即使用強力的戰艦跟戰艦對轟,也只會敗給對方的火力。因此我想將跟敵方主力的戰鬥,賭在摩耶和鳥海的魚雷上,其他四名專注於支援。」   重巡艦娘們雖然砲擊力與裝甲不如戰艦,卻具備了不輸驅逐艦的速度與戰艦缺乏的魚雷武裝。只要成功接近對方,就有可能一擊收拾戰艦。   考慮到這點,這回的編組或許沒錯。但是──   (可是,這麼一來就更……!)   「旗艦由翔鶴擔任。無論如何都要殺出一條通往敵方主力的血路。如果妳們失敗,我們也就不得不撤退了。」   提督盯著翔鶴看。翔鶴也回看提督。   (翔鶴姊……)   瑞鶴帶著不安偷偷打量翔鶴的表情。既然翔鶴被選為旗艦,那麼遵不遵從提督的命令全部由她決定。   經過數十秒的沉默後,翔鶴靜靜地點頭。   「了解。」   在瑞鶴呆愣的目光下,翔鶴立刻又補了一句。   「我們一定會交出漂亮的戰果。」   5   萬里無雲的天空下,由翔鶴擔任旗艦的六名艦娘在沖之島近海的水面上前進。   敵方泊地近在眼前。很幸運地,艦隊只與敵軍交戰三次便成功抵達這裡。   她們並未遭遇原先擔心的新型WO級。途中最強的部隊,也只是以單戰艦為核心的水面部隊,而且在瑞鶴、翔鶴的先發空襲與伊勢、日向的砲擊下,沒受多少損傷就順利擊破。   正因為如此,瑞鶴內心的不安與疑問愈發高漲。   (我們多半是運氣好……可是再這樣下去,真的會碰上主力……)   在沖之島近海泊地的深海棲艦主力,可是連出動鎮守府精銳都無法擊破的對手。瑞鶴根本不曉得己方有沒有辦法戰勝。   (說起來,為什麼要派我這種菜鳥……我的戰技又不像翔鶴姊那麼優秀……)   她知道,沖之島近海的敵方泊地會影響這場戰爭的趨勢;她也知道,這場戰爭絕對不能輸。可是──   (既然如此,為什麼是我?翔鶴姊應該知道我還不成熟才對……)   這樣下去,自己可能會成為導致戰鬥敗北的罪魁禍首。自己根本不可能對抗有辦法打敗赤城與加賀的對手……   「我、我說啊,翔鶴姊……」   瑞鶴以充滿疑惑的聲音詢問:   「為什麼妳會認同這樣的出擊編組?跟我比起來,飛鷹和隼鷹她們要來得更……」   「妳可是標準航母喔。即使經驗不足,依舊在各個方面都比輕型航母來得強。」   「就算這樣,這種決定還是很奇怪!翔鶴姊妳也知道,卻還是出擊了對吧!」   翔鶴沒有回答,只是緊閉雙唇看著一片空曠的遠方海洋。   「這樣子就跟去送死差不多啊!就算因為運氣夠好而來到這裡……翔鶴姊!」   翔鶴微微駿眉,接著平靜地開口。   「仔細聽好,瑞鶴。妳可能具備了其他艦娘沒有的特殊力量。」   「啊?翔鶴姊妳莫名其妙地在說什麼……」   「我們艦娘以軍艦身分參戰的『那場戰爭』,不但困住了我們的心,也以因果的形式困住了我們的命運。」   翔鶴以強烈的口氣下斷語。對於這意料之外的說法,瑞鶴什麼也說不出口。   「雖然還無法完全肯定,但這個推測已經逐漸成立。在『那場戰爭』裡愈是幸運的艦娘中彈率就愈低,經歷愈是悲慘中彈率就愈高──關於這點妳心裡也有數吧?」   「怎麼可能!那只是巧合……」   瑞鶴滿懷疑惑地回答,同時卻也感受到翔鶴這番話的正確性。   剛到任時與加賀的戰鬥、至今碰過的多次演習、一週前的初次上陣──每一次的戰鬥,若考慮到跟翔鶴之間的實力差距,自己展現出來的閃避率實在高得異常。儘管這還在偶然的範圍內,而瑞鶴也自認為是實力所致,但她依然不敢說自己從未覺得這與幸運無關。   仔細一想,現在也是這樣。她們避開了包括新型WO級在內的敵方機動部隊,逐漸逼近主力屯駐的泊地。   瑞鶴腦中閃過人們給自己的別名──「幸運航母」。   翔鶴仔細地向她說明:   「換言之,『那場戰爭』的因果,與我們的命運息息相關。而妳是人稱『幸運航母』的武勳艦,所以擁有靠這種因緣掌握最佳命運的力量──這是有可能的。」   瑞鶴臉色鐵青。她並非沒有身為「幸運航母」的自覺。但是,她從來沒有將這名號當成「掌握最佳命運的力量」這種與現實契合的詞。   「當鎮守府集合了數十名艦娘,與深海棲艦的戰鬥白熱化後,大家漸漸注意到了這點。當然,因為跟我們相遇才知道『那場戰爭』的提督、以及希望拯救這個國家而將我們交給提督的人們,全都知道。那麼,會考慮將這些艦娘當成王牌,不就是理所當然的結論嗎?」   「怎麼會──」   連「因果」這種捉摸不定的東西都想當成戰爭手段──這種思維實在無比冷酷。   伊勢、日向、摩耶、鳥海也無言地聽著翔鶴說明,沒有半句反駁的話──這也就表示,她們早已跟翔鶴同樣意識到了這點。   「這次的出擊,多半也跟這點有關吧。如果有人稱『幸運航母』的妳在,或許就能打倒強大的敵軍主力。因為妳說不定擁有掌握最佳命運的力量,以希望渺茫的任務來說,這理由已經夠充分了。雖然不曉得這是提督的意願還是別人的意見……」   「怎麼會這樣,實在太亂來了……!」   瑞鶴含著淚大吼:   「突然跟我說這些也沒用啊……!或許我確實是『幸運航母』,但那也只是因為我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我明白妳的心情。沒人希望自己的努力被區區『幸運』兩個字打發掉。實際上,妳也是一路努力過來的……可是,就算把那份努力考慮進來,仍舊跟幸運脫不了關係。」   瑞鶴的表情因悲痛而扭曲,翔鶴則露出溫柔的微笑安慰她。   「放心,我會保護妳,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一樣……畢竟我會得到這條命,大概就是為了讓妳活下去。」   「翔鶴姊……?」   瑞鶴呆滯地輕呼姊姊的名字──接著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如果自己的記憶沒錯,相對於在「那場戰爭」裡人稱「幸運航母」的自己,姊姊則被人揶揄為「不幸艦」。   那是因為每當機動部隊交戰時,往往只有自己全身而退,受創的總是翔鶴。據說也有人認為,其實是瑞鶴奪走了翔鶴的運氣。   如今翔鶴身為艦娘的經歷,大概跟她的命運也脫不了關係。反過來說,或許就是因為有這種自覺,她才會想保護身為「幸運航母」的自己。她可能利用了符合「不幸艦」稱號的高中彈率,積極地替自己擋下攻擊──   (怎麼會……翔鶴姊!)   「索敵機來電,發現敵艦隊──距離很近!再過數十秒就會遇敵!」   前方的伊勢出聲報告。伊勢型航空戰艦擁有水上機用的機庫與飛行甲板,因此不僅能應付砲擊戰,連航空戰也能參加。   就在思緒混亂的瑞鶴什麼也回答不了時,翔鶴下達了命令。   「各艦,準備水面砲雷擊戰!瑞鶴,要讓第一波攻擊隊起飛囉!」   「……!」   「回答呢?」   「了、了解!」   不知所措的瑞鶴大聲回應。她反射性地舉起短弓對著上空,然後讓艦載機起飛、集合。   接著伊勢又以驚訝的聲音說:   「索敵機續報──敵方艦隊的戰力為戰艦四、驅逐艦二!其中一艘是尚未確認的RU級戰艦!」   伊勢的報告已足夠帶給艦娘們衝擊。   先前的戰鬥中,深海棲艦從未出現過「六艘編隊裡四艘是戰艦」這種重型編組,而且其中一艘還是尚未確認過的戰艦──對方擁有壓倒性的火力,如果要讓戰況對己方有利,只能靠空襲解決敵人。   (這種事真的辦得到嗎……?)   恐怕就是那支艦隊擊敗了赤城和加賀。自己能跨越這道高牆嗎──   (可是,也只能……!)   「要上囉──全機突擊!」   在翔鶴的號令下,集合完畢的艦載機群朝敵艦隊突進而去。敵影已出現在水平線上──艦載機群開始俯衝。   「中啊────!」   在瑞鶴大喊的同時,眾多水柱出現在敵艦隊處。瑞鶴盯著敵艦隊,試圖看清戰果如何。   在水柱塌陷的瞬間,瑞鶴震驚得說不出話。   「怎麼會……!」   敵艦隊幾乎沒有損傷。踏上歸途的艦載機群,也在敵軍的防空砲火下折損許多。對方沒有護衛機,因此零戰隊等於是去湊數的。   翔鶴鐵青著臉,出聲訓斥瑞鶴。   「瑞鶴,快點收容艦載機!還能靠第二波攻擊隊給對方打擊!所以──」   遠方傳來多聲砲響──敵艦隊開始砲擊了。每艘戰艦都稍微錯開攻擊時間,讓砲火連續不斷。而且他們是在伊勢與日向的主砲戰距離外──也就是實際的射程範圍之外開火。   「全艦連續砲擊?在這種距離?」   伊勢吃驚地叫出聲來。一切都跟之前深海棲艦的攻擊模式完全不同。一般來說,深海棲艦應該會等己方更靠近後才分別開火。   「他們到底在想什麼……!」   在伊勢喊叫的期間,穿甲彈仍然急速接近。從開砲聲的次數看來,砲彈總數應該有三十以上──不,因為是連續砲擊,實際上應該更多。   「……!伊勢、日向!立刻迴避!」   翔鶴似乎發現了什麼似地放聲大喊。   「敵人想靠著大量砲彈連續著彈,一邊攻擊一邊妨礙我方瞄準!這樣下去會……!」   霎時間,就如同翔鶴所說,伊勢和日向遭到許多水柱包圍──水柱的量實在太多,連瑞鶴都看不見她們倆。這麼一來,想靠目視瞄準也沒辦法了。這是種利用四艘戰艦砲門數量的戰術,十分合乎邏輯──   「伊勢、日向!」   翔鶴悲痛地喊叫。同一時間,瑞鶴突然感覺到右方有股殺氣,於是轉過頭去──並且放聲大喊。   「翔鶴姊!右邊有兩艘驅逐艦──還有許多道魚雷軌跡!躲不掉了!」   「……!」   或許是為了捕捉只有人類尺寸卻具備高機動力的艦娘吧,大量魚雷正以驚人速度逼近,畫出了不管兩姊妹怎麼迴避都難以躲開的軌跡。它們的位置已近在眼前。   (不行,就算是我也躲不掉……!)   瑞鶴心裡滿是絕望──然而,下一刻她卻看見沒進行迴避的翔鶴原地舉起右手。在翔鶴頭上,則是區區十來架集合到一半的第二波攻擊隊──   「第二波攻擊隊,開始朝魚雷投彈──優先保護瑞鶴!」   「翔鶴姊──!」   在瑞鶴的叫聲中,翔鶴突然轉頭面向瑞鶴,並對她露出溫柔的微笑。 第四章 幸運的意義(下)   1   盛夏的陽光,從敞開的窗戶照進鎮守府辦公室。   包圍鎮守府的群樹蟬鳴四溢,擺在房間角落的電風扇則吹送著熱風。這個國家的夏天,就跟我們熟知的夏天一樣,非常悶熱。   來到鎮守府一個月後的某天下午,提督將我找來這裡。   「關於妳想確認的那件事,報告已經出來了,翔鶴。」   在我眼前的提督,一手拿著原先攤在桌上的文件,嘆息似地輕聲說道:   「妳的推測得到了證實。妳的中彈率比其他航母高出一截,即使將『運氣』考慮進去,這數字依然會讓人這麼想。換句話說……」   「身為『不幸艦』的因果纏著我──沒錯吧?」   我出聲打斷了提督。因為從提督的立場來看,這些話應該相當難以啟齒吧。   「……就算這麼判斷也不足為奇吧。」   一如預期,提督以遺憾的口氣回答。我一如往常地露出微笑,告訴他「請別在意」。   我早已有所覺悟。   打從以艦娘身分重生的那一刻起,就已如此。   因為我就跟部分艦娘一樣,對於「那場戰爭」的記憶非常鮮明。   身為艦娘的我,即使背負著與那段記憶相同的因果,也沒什麼好不可思議。   在提督身旁聽我們報告的祕書艦鳳翔姊,神情也顯得很複雜。   「可是,這樣妳會……」   提督的聲音聽起來很心痛。我搖搖頭。   「沒關係。更何況,我有我的願望。」   「願望?」   「我想避免其他人因為我而不幸──僅此而已。」   「…………」   「我自己怎樣都無所謂。不管受多少傷、嚐到多少次敗北都無妨。可是,我希望不會有人因此犧牲。我身為艦娘的願望,僅此而已。」   「妳很介意自己在妳們口中那場『馬里亞納海戰』的下場嗎?」   「那種事,即使想忘也忘不掉。」   我以自嘲的口氣回答。即使到了現在,我依舊偶爾會在夢裡看見當時的景象。   收容攻擊隊途中突然遭逢魚雷。命中帶來衝擊。由於柴油槽漏出的燃料引發誘爆,導致自己身上起火燃燒。人們不是烈火焚身、就是遭海水吞噬,一個個命喪黃泉──很不幸地,我將這一切記得清清楚楚。   死亡人數高達乘員的四分之三──一千五百人以上。在目前的標準航母艦娘中,這幾乎是最悽慘的數字。   可能就是因為這樣也說不定。   或許,是因為擔心日後壯烈犧牲的新型航母大鳳與妹妹瑞鶴也說不定。   我不想再次害別人不幸。我希望,這次可以保護好重要的東西。   即使我跟「那場戰爭」一樣,命中註定要葬身海底。   只要能讓自己的犧牲有意義就無妨。   「與其提這種事,不如早點將瑞鶴──我那位在『那場戰爭』中,以『幸運航母』之姿贏得許多戰功的妹妹招來鎮守府。」   我保持臉上的微笑,以堅定的語氣對提督說道。   「那孩子應該也跟我一樣,背負著『幸運航母』的因果才對。只要她成長為主力標準航母,必定能為鎮守府帶來很大的幫助。」   於是,我抱著決心告訴提督:   「在那之前,由我來保護瑞鶴。即使得用身體當她的盾牌,我也一定……」   因為,如果我身上背負著因果,那麼我應該就能和那場戰爭一樣,將接近她的災厄吸引到我這裡來才對。       ◇◇◇   翔鶴因為深植體內的心病甦醒後,呆愣了好一會兒。   她知道自己在哪裡──鋪在鎮守府自己房間的棉被上。和煦的冬陽從窗外射入,寒風晃得樹林嘈雜不休。   但是,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記得我在沖之島近海的戰鬥中,為了保護瑞鶴……」   她回想起朝自己與瑞鶴突進的眾多魚雷軌跡。   當時自己雖然擔任旗艦,注意力卻被四艘戰艦的聯合砲擊吸走,因此沒注意到驅逐艦接近,讓他們得以放出致命的魚雷。如果就那樣什麼也不做,自己和瑞鶴都將遭到複數魚雷命中,必定會大破──如果運氣差一點,甚至可能會被擊沉。   正因為如此,自己才擋在瑞鶴跟魚雷之間,向原本為了第二波攻擊而集合到一半的艦載機下令,要它們攻擊魚雷。   儘管也能一邊攻擊一邊進行瑞鶴在奧廖爾海域戰鬥時那樣的迴避運動,但這麼一來會分散注意力,有可能導致精準攻擊落空。   大鳳在馬里亞納海戰遭到雷擊時,就有一架彗星艦轟去衝撞魚雷,捨命攔阻攻擊。儘管最後失敗了,大鳳也因為這發魚雷而沉沒,但自己一定能重現並成功──她是因為這麼想才會採取行動。   (可是,當時我放出的機體只有十來架,要阻止全部的魚雷未免太少了點。所以我才抱著承受雷擊的覺悟……)   翔鶴看向自己穿著浴衣的身體。或許該說幸運吧,她身上看不見任何傷口。從窗外是冬季景色看來,沖之島近海的那場戰鬥似乎沒過多久。   突然間,不安如同海嘯般湧來。   (我還活著代表……)   自己是「不幸艦」。要是這項因果終於轉向提督或其他艦娘了呢?要是瑞鶴的幸運抵擋不了──   她反芻起過去對提督立下的誓言。   「……!瑞──」   「翔鶴姊!」   拉門突然開啟。驅逐艦雪風正要踏進房間──卻像驚覺到什麼似地停住不動。   「非、非常抱歉!翔鶴姊明明還在睡……!」   「沒關係,因為我正要起床……」   翔鶴為了讓雪風安心而露出微笑,就像她為了不讓瑞鶴擔心所表現的那樣。   「所以呢,出了什麼事嗎?」   「是的,瑞鶴姊她──」   「瑞鶴?瑞鶴她沒事吧……?」   翔鶴推開棉被起身。   雪風將視線從翔鶴身上移開,用充滿歉意的口吻說道:   「她沒事,不過……」   2   「開什麼玩笑!」   瑞鶴怒吼。   地點是鎮守府辦公室。瑞鶴昨天才跟受傷的同伴們一同歸來。   眼前,數分鐘前把自己叫來的提督坐在辦公桌後。他身旁沒有祕書艦,也沒找其他艦娘到場,而是單獨與瑞鶴對峙。   瑞鶴單手拍桌,滿臉怒容地再度大叫:   「要我再次攻擊沖之島近海的泊地?而且又是跟翔鶴姊一起──你到底在想什麼啊!那裡有……」   「那裡有以四艘RU級戰艦為核心的深海棲艦主力艦隊,前所未有地強大。」   提督就像替瑞鶴補充一般,以毫無感情的聲音說道。   「而且那四艘RU級之中,還有一艘是從未確認過的新種──那場戰鬥後,我們命名為『旗標型』。」   「既然你都知道……!」   「此外,那四艘還採取了以連續砲擊讓水柱包圍我方,進而妨礙瞄準的新戰術──管制砲擊戰。想來他們裝備了最新型的雷達吧。」   提督以堅定的口吻說下去。他的語氣令瑞鶴無法插嘴。   「射程也與長門型戰艦同等或更遠,若是一般戰艦必然會被先發制人。而進了夜戰,射擊精準度的差異或許會更明顯。」   「……!」   「正因為如此,我們只能將希望賭在妳們航母的打擊力上。若是航母的艦載機,就能從可怕的管制砲擊射程之外,對那四艘進行視距外攻擊。目前,鎮守府與工廠正為了確保這次出擊的資材和裝備奔走。」   從頭到尾,提督都以冷靜的口氣說話。   「這大概是上天給我們的最後一次機會。根據偵察結果,在沖之島泊地附近的警戒部隊動作頻繁,活動範圍逐漸朝本土擴大。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瑞鶴感覺背脊竄過一絲寒意。   「那支主力準備朝本土移動……?」   「也可能是以這座鎮守府為目標。如果,深海棲艦不是『那場戰爭』裡眾多沉沒艦艇的怨念,而是沉沒艦娘的末路,那麼就算敵方已經掌握鎮守府的地點也不足為奇。」   瑞鶴表情嚴峻。即使有這種可能性,她也不想聽到人家當面說出口。   「……正因為如此,我才想派妳們五航戰姊妹出擊。幸運的是,妳們在那場戰鬥中損傷輕微。一航戰與二航戰的標準航母直到現在還沒完全恢復,短期內都無法出動;而長門與陸奧那樣的戰艦也一樣。目前,能跟他們對等戰鬥的只有妳們。」   「……或許你是想用理論說服我,但實際上完全不是這樣。」   瑞鶴握緊了放在桌上的拳頭,忿忿地瞪著提督。   「為什麼你會認為我們能跟那種怪物對等地戰鬥?我跟翔鶴姊之所以能夠活著回來……」   她在說話的同時,腦中回想起依然十分鮮明的沖之島戰役情景。       ◇◇◇   「翔鶴姊──!」   就在瑞鶴大叫的那一刻,翔鶴周圍發生了多處爆炸與因此而生的水柱,瞬間遮住了翔鶴的身影。   發生什麼事顯而易見──翔鶴以頭上的艦載機攻擊魚雷群,同時為了不讓瑞鶴被無法相消的魚雷所傷,而用自己的身體當盾牌。就如戰鬥前她自己說出口的決心一樣。   「啊、啊……」   瑞鶴震驚得說不出話,只是盯著翔鶴周圍那些水柱接連崩塌的景象。一如預期,翔鶴無法解決所有的魚雷,有數發自左右穿過──然而,瑞鶴毫髮無傷。   (怎麼會、怎麼會……!)   瑞鶴感到絕望逐漸染遍心靈。這麼一來,等於是自己害翔鶴沉沒──自己就如同「幸運航母」這個名字一樣,犧牲「不幸艦」換取自己的生存。   (我根本不希望這樣!我只不過是想為了拯救這個世界而戰……!)   水柱緩緩崩落。不過,瑞鶴在裡面看見一個隨著水柱崩潰而倒下的人影。   「翔鶴姊!」   瑞鶴急忙衝過去,抱住倒在水上的翔鶴。   翔鶴遍體鱗傷,裝備悉數遭到破壞,艦載機也一架不剩。但她還活著──翔鶴曾說過,艦娘只要沒死就會浮在水面上。   (太好了!不過,為什麼……?)   在泫然欲泣的同時,瑞鶴內心卻也感到疑惑。即使艦載機減少了襲擊翔鶴的魚雷數量,憑翔鶴的耐久力應該撐不住才對。但是,翔鶴勉強活了下來──   緊接著,頭上有數架艦載機低空掠過。那是兩翼裝有浮筒的水上機,並非自己和翔鶴放出的機體。   看來是這批水上機編隊跟著翔鶴的攻擊隊攻擊魚雷,才讓翔鶴得以活下來。   (水上機?該不會……?)   『──沒事吧,五航戰姊妹?』   耳邊傳來的聲音是──無線通訊。聲音的主人則是──   「伊勢姊?」   這是來自航空戰艦伊勢的通訊。瑞鶴吃驚地看著伊勢與日向。   伊勢與日向在眾多水柱的包圍下,迴避四艘RU級戰艦的連續砲擊。   兩人承受了數發直擊彈與眾多極近距離彈而遍體鱗傷,相當於裝甲的防護罩也瀕臨崩潰,但她們沒有停下腳步,不斷地迴避砲彈。儘管她們的動作很符合自己戰艦的身分,絕對說不上敏捷──卻靠著「在敵方開砲後才動作」避開瞄準。   (這麼說來,恩加諾角時也是……!)   瑞鶴在屏息的同時,想起了自己在「那場戰爭」最後看見的一景。   自己沉沒的恩加諾角海戰,是對己方來說的最後一場艦隊決戰──雷伊泰灣海戰中的機動部隊戰。伊勢與日向在那場戰鬥中負責護衛以自己為首的四艘航母,進行嚴苛的防空戰。   結果這場戰鬥以日本方的大敗收場,己方的四艘航母也全數遭到擊沉,但伊勢與日向靠著巧妙的迴避運動躲開了敵機的波狀攻擊,漂亮地在原先以為會全滅的海戰中存活。看來變成艦娘的兩人,也繼承了這種不像戰艦的靈活。   伊勢急切的聲音再度響起。   『──翔鶴沒事吧?現在開始撤退。我們四航戰負責殿後,妳們五航戰姊妹盡快脫離這片海域!』   「在這種狀況下脫離……?」   「剛才收到了提督的命令!反正已經掌握了敵軍主力的真面目,既然戰況不利,那也只能撤退了……!」   瑞鶴發現自己血壓上升的速度比安心感來得快。   (這麼一來,我們不就只是為了掌握敵主力的真面目……!)   從某方面來看─這是個順應戰況的合理判斷──然而,她根本無法接受。   『──憑我們四航戰的耐久力與迴避能力,就算同時應付那四艘,應該也能爭取足夠的時間──動作快!』   「可、可是,這麼一來妳們……」   『──別小看四航戰!對吧,日向!』   『──是啊。就讓他們看看航空戰艦真正的力量!瑞鶴,我們之後一定會跟上──所以快逃!』   兩人就像要鼓舞自己般喊道。   同時,遠方也傳來別的砲聲──重巡摩耶、鳥海正在和剛才發射魚雷的敵驅逐艦交戰。   瑞鶴嚥下口水。現在,敵軍應該將注意力都放在別的地方──   思緒混亂的瑞鶴,看向遍體鱗傷的翔鶴──她臉上浮現難受的表情,彷彿在忍耐痛楚。如果自己不逃,翔鶴可能會被擊沉。   「……對不起……!」   瑞鶴抱起翔鶴,開始後退。       ◇◇◇   「之所以能活著回來,是因為伊勢姊和日向姊當了我們的盾牌。」   瑞鶴低下頭,懊悔地訴說這段事實。   「不過在我們撤退之後,她們倆都是以大破狀態回歸,摩耶、鳥海、翔鶴姊也一樣……光靠我們已經無能為力……」   「我們的高層認定,身為『幸運航母』的妳參加才會有勝算。」   「……!」   瑞鶴再度瞪向提督。提督則是冷靜地接受。   「我想翔鶴應該對妳提過,妳身為『幸運航母』,擁有掌握最佳命運的力量。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得到了最後的機會。」   「『幸運航母』、『幸運航母』……大家到底把我當成什麼東西了!」   瑞鶴探出身子,再度怒吼。某種難以忍受的東西湧上心頭。   「掌握最佳命運的力量?我根本沒依賴什麼幸運,只是全力以赴而已!不要隨便把這種角色安在我頭上!」   「妳的解釋沒有問題。只不過為了拯救這個世界,我們需要妳的力量。實際上,妳也的確在那場戰鬥中發現敵人的真面目,並且成功帶著中彈的翔鶴逃離戰場。從戰力差距考量,可以說是奇蹟般的成果。」   「那麼,我是因為這樣才被招來這裡的嗎?這麼一來,我不就像是引發奇蹟的手段嗎!居然為了這種理由讓翔鶴姊和其他艦娘犧牲,這種事太沒道理了!」   「…………」   「說我們──說艦娘不是戰爭道具的人,不就是提督你嗎!」   「要這麼說也行──而這是打贏戰爭必須做出的犧牲。」   「……!」   「我們非得靠自己的手開拓自己的命運不可。」   氣急攻心的瑞鶴忍不住舉起短弓。當然,她沒放出搭在上頭的箭矢──艦載機。可是,只要稍微一動手指,飛機立刻就會衝向提督。   提督並未有所動作,而是在眼中凝聚了足以對抗瑞鶴怒火的堅強意志,緊盯瑞鶴。   儘管氣得咬牙切齒,瑞鶴依然沒有下手──她下不了手。   「瑞鶴,住手!」   背後傳來說話聲──瑞鶴吃驚地轉過頭去,發現打開辦公室門的翔鶴盯著自己。從她肩膀顫抖的樣子看,似乎是全力衝來這裡。   「翔鶴姊……」   瑞鶴輕聲說道。因為保護自己而受傷的翔鶴回來了。她腦中閃過安心、喜悅、愧疚──以及對於翔鶴決心的複雜思緒。   但是,翔鶴無言地接近瑞鶴,搶下瑞鶴舉起的短弓──然後以右手給了她一巴掌。   「……!」   「向提督道歉。」   翔鶴以嚴厲口吻對按著臉發愣的瑞鶴說道。   「快道歉!」   「……!翔鶴姊不也騙了我嗎!」   瑞鶴反射性地大喊,將那場戰鬥後累積的鬱悶一口氣全吐出來。   不能再說下去,再說下去一定會傷到翔鶴姊──另一個自己拚命地這麼表示。但瑞鶴無法停止,停不下來。   「什麼『絕不會再次沉沒』嘛。說這種謊讓我安心,卻想犧牲自己保護我……放棄抵抗『不幸艦』命運的人,明明是翔鶴姊妳吧!」   「瑞鶴……」   「我不想當引發奇蹟的手段、也不想當戰爭的道具、更不想當翔鶴姊犧牲的理由!」   瑞鶴轉身跑開。她穿過沒關的門,奔上走廊。   「等一下,瑞鶴!」   儘管背後傳來姊姊試圖留住自己的聲音,但瑞鶴並未停下腳步。       ◇◇◇   翔鶴沒有追趕瑞鶴。   不,她沒辦法追。   一來她不認為現在的瑞鶴能聽進自己的話,二來自己對瑞鶴說謊也是事實。而且就像瑞鶴說的,自己選擇接受身為「不幸艦」的命運,並試著在這種情況下盡力而為。   (可是,我只能這樣……)   得到「不幸艦」稱號的「那場戰爭」之經歷。這項因果所帶來的高中彈率。明明戰技應該已經有足夠的水準,攻擊的命中率卻不怎麼高。這些事光靠自己一個人根本無能為力。   「謝了,翔鶴──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不過妳已經沒事了嗎?」   鬆了口氣的提督出聲詢問。翔鶴端正姿勢,低頭回答。   「是的,託您的福──還有,讓您奉陪妹妹的任性,實在是非常抱歉。」   「別在意。那種有精神的樣子才像妳妹妹。」   提督若無其事地回答。對他而言,瑞鶴的反應似乎算得上意料中事。   翔鶴點點頭,以慎重的口吻詢問:   「我大致上聽雪風說了。而且,剛才的對話也佐證了我的猜測──上次和這次都一樣,五航戰出擊是因為想仰賴瑞鶴『幸運航母』之力的高層要求,並非提督的本意對吧?」   提督無言地看著瑞鶴,一臉不高興的表情。   (說中了呢……)   翔鶴忍住不嘆氣。提督是基於怎樣的政治立場統率鎮守府,這點從到目前為止的任務就看得出來。而且,他的立場並不穩固。   自己與瑞鶴所參加的上一次出擊,應該也包含了提督「雖然難以殲滅敵方主力,但至少也要掌握他們的陣容」的意圖在內才對。關於這部分,也能從艦隊裡編有戰艦中迴避能力最優秀的伊勢與日向看出來。   而且,如果主要目的是這樣,不必派自己和瑞鶴同行。反過來說,即使有「幸運航母」之力加持,投入菜鳥瑞鶴也會帶來很大的風險。   儘管如此,卻依舊強行這麼做──只能認為是上頭給了壓力。   (即使是受到上頭要求才出擊,提督仍舊以艦隊指揮官的身分扛起與我們相關的全責,同時也堅決要讓責任歸屬明確。他之所以沒說出口,大概是因為這樣吧……)   恐怕,提督是從艦娘們口中有關「那場戰爭」的記憶裡頭,意識到一連串慘劇都是來自「責任歸屬不明確」吧。   更何況,對於一邊與深海棲艦戰鬥,一邊在鎮守府過著和平生活的艦娘們來說,沒必要明白提督與高層之間的政治關係。就某種意義上,這也可以說是在保護艦娘們的心。   至少,眼前的提督打算基於這個信念作戰。   之所以刻意嚴厲地對待瑞鶴,或許也是為了讓瑞鶴發洩前一次戰鬥累積的疑問和鬱悶,好讓她能整理自己的心情。   (這個人還是一樣難懂呢……)   翔鶴難過地蹙眉,隨即再度忍住嘆息,將另一件自己認定的事說出口:   「可是提督。我所認識的提督,應該不是會重蹈覆轍的人才對。」   「…………」   「而且,這回是在明白沖之島近海主力陣容後才出擊──代表您有什麼計策吧?」   翔鶴試探性地看向提督,提督則對她露出能夠震慑人心的微笑。   3   「……居然在這種時候一個人窩起來消沉,妳也太大牌了吧。」   在有如要包圍鎮守府鄰近海岸線般延伸的水泥堤防上,飛鷹傻眼地質疑。   她腳邊是抱膝坐在地上的瑞鶴。由於瑞鶴將臉埋在兩腿之間,因此看不見表情。   鎮守府辦公室的爭執過後,瑞鶴就這麼衝出鎮守府,一路跑到這裡來。至少在這裡應該能有獨處的時間──她本來是這麼認為。   很遺憾,這種想法似乎太淺薄了。瑞鶴坐到堤防上沒多久,飛鷹就從背後向她搭話。搞不好,飛鷹是受到鎮守府裡的某人所託才追來。   (話是這麼說,但發生那種事以後,我實在沒臉回鎮守府啊……)   儘管感覺到飛鷹走近自己身旁,瑞鶴依舊十分消沉。   (我明明只是想以艦娘的身分努力,可是……)   剛才爭執時瑞鶴對提督與翔鶴所說的話,全都是毫無虛假的心聲。用裝備指著提督或許太過火了點,但她不認為自己有說錯什麼。   不過另一方面,她也強烈地感到後悔。   (我對翔鶴姊說得太過分了……)   少女坐立難安,兩手的指甲陷進肉裡。   (翔鶴姊明明只是想保護我……明明只是有了讓她這麼想也不奇怪的經歷……)   翔鶴並未跨越「那場戰爭」的創傷。甚至剛好相反,非常強烈地意識到了這些──正因為如此,她才會不惜犧牲自己也要保護瑞鶴。   翔鶴因為是「不幸艦」所以中彈率高,自己是「幸運航母」所以能替己方帶來好運──如果要將這個邏輯當成法則利用,沒有比翔鶴更適合的「負責受害艦」了。   而且,如果自己真的有掌握最佳命運的力量,對於準備跟深海棲艦長期抗戰的鎮守府而言,這是個合理的判斷──   (可是,我討厭這種作法……)   對瑞鶴來說,翔鶴是獨一無二的姊姊。她無法忍受翔鶴不斷地為了自己受傷。   (更何況,我還是個菜鳥,就算突然要我背負什麼「掌握最佳命運的力量」,也只會不知所措啊……)   最糟糕的情況下─還會為了引發沒什麼可能的奇蹟,導致自己以外的艦娘全部犧牲──她甚至在心裡想像了這樣的未來。   (該怎麼辦才好……?)   「喂,妳有聽到人家在說話嗎?」   背後再度響起飛鷹的聲音。但是,瑞鶴提不起勁回答。   沉默持續了數十秒──接著飛鷹嘆了口氣。她在瑞鶴身旁坐下,望著海面開了口:   「我已經聽說了。而且,『妳或許擁有某種力量』這點,我隱約有注意到。」   「…………」   「畢竟我身旁有隼鷹在嘛。那孩子在『那場戰爭』裡戰功彪炳,還能活到最後……雖然沒到妳那種程度,不過憑那些經歷就算喊她『幸運航母』同樣不為過。實際上,她在這場戰事裡的中彈率也比我低……老實說,我很嫉妒。」   「…………」   「所以,我能明白翔鶴的心情,也稍微了解妳的心情。隼鷹總是很體諒拘泥於戰鬥方式的我……雖然跟不想讓我覺得自卑有關,但隼鷹大概也不願去想『自己很幸運』這點吧。如果在意什麼幸運啦命運啦因果啦之類的東西,我們就沒辦法對等地和同伴相處了。」   現在的自己正是這樣──把臉埋在腿上的瑞鶴這麼想。至於隼鷹的事,從她關心飛鷹這點就看得出來。   然而,飛鷹稍做停頓後,便以嚴肅的口氣告訴瑞鶴:   「可是,隼鷹從來沒有對自己的遭遇絕望過。她不會拿『命運』或『早已註定』當藉口放棄。」   「……!」   飛鷹第一次對瑞鶴說出這種近似斥責的話語──令她全身僵硬。   「我也一樣啊。我是不如標準航母的輕型航母,在『那場戰爭』也沒什麼好看的經歷……但那又怎麼樣。我啊,打算用我的方法度過這場戰爭,怎麼能屈服在什麼命運、因果之下。像那種東西,我就用這隻閃閃發亮的右手顛覆它們!」   飛鷹以陰陽道之力讓拿著石頭的右手發光,就如她所說的一樣。不知是不是有某種類似氣勢的東西高漲,飛鷹周圍的大氣微微搖晃。   「飛鷹……」   瑞鶴緩緩抬頭。在她眼前,飛鷹拿著手邊的石頭站起身來。   飛鷹依舊盯著海面。然而那雙紫色的眼眸,似乎蘊含了飛鷹的覺悟。   (這麼說來,提督也說過同樣的話呢……)   自己的命運就該自己開拓──在翔鶴抵達辦公室前,提督曾對自己這麼說過。   仔細想想,那句話或許並不是用來表達提督與這世界人們的信念,而是用來開導逐漸受到「那場戰爭」因果束縛的自己、還有已經完全受困其中的翔鶴。   更別說自己身為「幸運航母」,是個有可能擁有「掌握最佳命運之力」的艦娘,說不定能靠自己的手斬斷這種因果。儘管這似乎是種充滿矛盾的想法,但自己是這麼想的──   (自己是否真的有掌握最佳命運的力量,什麼又是最佳的未來,我並不曉得……)   飛鷹的黑髮與紅裙隨著海風飄揚,但她依舊用堅定的目光盯著海洋──看著她的側臉,瑞鶴有了個念頭。   (可是,能決定怎麼使用這種力量的人只有我……如果使用得當,或許也能成為拯救大家的力量。當然,翔鶴姊的心也不例外……)   就算自己真的是「幸運航母」,也不必完全否定這種力量。   如果不想讓別人為了保護自己而犧牲,只要用自己的力量解決困難就好。如果不想當引發奇蹟的手段、不想當戰爭的道具,同樣也只要靠自己的力量改變就好。   當然,瑞鶴不曉得具體的方法,也不曉得是否真的能拯救翔鶴的心。搞不好,自己跟翔鶴的羈絆會因此斷絕也說不定──對於這點,瑞鶴強烈地感到不安與恐懼。   可是,如果像之前那樣全力以赴,或許能開出一條路。畢竟「幸運航母」應該不是浪得虛名才對──   「妳的眼睛似乎終於又有了光彩呢……去吧!」   飛鷹露出調侃的微笑後,將發光右手拿著的石頭丟向海面。或許是因為附加了陰陽道的力量吧,石頭劃破低空後,在海面持續地彈跳前進,不知不覺消失在浪與浪之間。   「漂亮♪」   飛鷹得意地說道。接著,她重新看向瑞鶴。   「真是的,這樣子可是會丟五航戰……更正,新生一航戰的臉呢。我們可是中途島海戰後負責支撐機動部隊的主力,妳得振作點才行。」   瑞鶴苦笑著搔搔臉頰。   「啊哈哈,有很多原因啦……」   儘管心情勉強整理好了,但「沖之島近海的敵軍主力擋在我方眼前」這點依舊沒變。   為了解決那支主力部隊,想必自己與翔鶴依舊得出擊吧。   在那之前得想點什麼策略才行。瑞鶴不認為自己的幸運能用來對付強大的敵人。   「不過該怎麼說呢,感覺舒服多了。謝啦!謝謝妳特地來為我打氣!」   「我、我會給建議可不是為了妳喔!」   明顯一副狼狽樣的飛鷹擺了擺手。   「這是為了整個鎮守府……還有提督!」   「提督?」   「畢竟以前他就交代過我,要我用自己的方式關照妳嘛。我只是看見妳跑出鎮守府後,想起了這件事而已……」   「這樣啊……」   瑞鶴在感到意外的同時,心裡也有股歉意。   或許,提督就是預見到這樣的狀況,才命令飛鷹關照自己也說不定。   就連剛才的口角,或許也是提督為了讓自己抓住現在的結論,才會刻意用嚴厲的口吻。或者,他是希望自己能改變翔鶴那種自我犧牲的覺悟──   (不過,那種事我怎麼可能曉得啊!如果不講清楚……)   「更何況,我跟隼鷹也被派去沖之島近海啦。」   「飛鷹跟隼鷹也是?」   瑞鶴吃驚地問道。看樣子,提督是真的想放棄砲雷擊戰,而要用航空戰對付那支可怕的主力部隊。   「沒錯。所以啦,要是同艦隊的伙伴一直消沉下去可就麻煩了吧?因此這也是為了我自己,絕對不是為了妳喔!畢竟新生一航戰跟新生二航戰也是競爭對手,我可沒打算跟妳相親相愛!」   「這、這樣啊……」   飛鷹氣沖沖地盤起手臂。瑞鶴察覺飛鷹是在掩飾害羞,因此露出苦笑把話題帶過。   「算了,這些事先不管,得想點什麼策略才行呢……」   飛鷹再度將目光轉向海洋。   「我已經看過妳們的戰鬥報告了。敵方主力的核心是四艘RU級戰艦,其中一艘是力量在精銳型之上的旗標型。一旦落入敵方的連續射擊之中就會束手無策,所以得想辦法靠開場第一擊解決大部分敵人。不過……」   飛鷹講到這裡就停了。瑞鶴想像得到後面是什麼,不禁感到懊悔。   跟敵方主力戰鬥時,自己與翔鶴放出的第一波攻擊隊,儘管全數抵達敵艦隊上空,依舊碰到了猛烈的防空砲火而無法給予敵人打擊。   (從防空砲火的猛烈程度來看,即使用上據說正在開發的次世代新型機──彗星艦轟與天山艦攻,可能還是無法突破彈幕……)   「雖然我很想認為提督有什麼好主意,不過……」   飛鷹以夾雜著期待與不安的聲音嘀咕。   如果無法靠空襲給予敵人決定性的打擊,下次很可能還是我方敗北。這麼一來,不但使敵方主力有機會接近本土──最糟糕的情況下,鎮守府甚至會遭受攻擊,而戰爭的勝負恐怕將在那一刻分曉。   就在這時,許多陌生的發動機運轉聲,傳到了沉默不語的瑞鶴與飛鷹耳邊。   「這個發動機聲……難道說?」   瑞鶴聽過這個聲音。因為在馬里亞納海戰前,自己收容的母艦航空隊就有少量搭載這種發動機的機體。   (我記得,那是新型偵察機彩雲的……可是,這個數量不像偵察隊……!)   「瑞鶴,妳看那個……!」   瑞鶴轉往飛鷹所指的方向──接著,她明白自己聽到了什麼。   這種艦載機擁有華麗的流線型機身,以及外觀特殊的倒海鷗式機翼──從機身往外延伸時會在中途彎向上的主翼。架數約有兩艘航母的搭載量那麼多,迴盪的發動機聲則屬於小型但馬力強的譽發動機。飛機編隊正以高速掠過兩人的上空。   (我曾經在「那場戰爭」裡聽過那種機體的傳聞……!)   性能比優於九九艦轟和九七艦攻的機種──彗星艦轟和天山艦攻還要好,而且統合了艦轟、艦攻兩邊功能的革新艦攻,據說最高速甚至贏過零戰二一型。   這項夢幻決戰兵器,自己在「那場戰爭」裡無緣搭載,但曾想過或許有機會在這場戰爭如願。夕張口中「因為性能實在太好所以不能透露」的新兵器,可能就是這個也說不定。   它的名字是──   「流星改……!」   瑞鶴想起提督的話。若是航母就能對那四艘RU級進行視距外攻擊。鎮守府與工廠正為了確保資材和裝備奔走──確實,流星改以艦載機來說性能十分傑出,若能送出兩艘標準航母份量的流星改,即使是具有強大防空能力的敵方主力──也有給予致命傷的可能。   若再加上自己的幸運,說不定──   (所以需要五航戰,所以需要我……)   瑞鶴看著飛向遠方的流星改編隊,感到內心熱血沸騰。   4   在那之後不過數小時,瑞鶴就接到了正式的出擊命令。   「接下來,我要通知各位有關新作戰的事。」   提督的聲音在鎮守府辦公室裡迴盪。窗外已是一片黑暗。   辦公室裡,集結了事前便收到通知要參加作戰的瑞鶴、翔鶴、飛鷹、隼鷹等四名航母。   瑞鶴跟翔鶴保持距離──因為她還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姊姊。然而,翔鶴似乎也同樣在意她,兩人的目光不時相交。   「正如各位所知,我們鎮守府上一次對沖之島近海深海棲艦泊地的攻擊失敗了,主力大半遭對方擊破。我們認為,目前部署於泊地的主力部隊正準備侵略本土。」   妖精們將表示戰況的地圖貼在辦公桌前的白板上。   「如果就這麼讓敵人囂張下去,本土與鎮守府多半會遭受攻擊,我們無論如何都得阻止這種事發生。因此,我軍將派出以妳們為主力的機動部隊,向沖之島近海發動第三次攻擊。還有,本次作戰的名稱訂為『阿號』。」   瑞鶴嚥下口水。因為這是個耳熟的作戰名稱。   (我記得馬里亞納海戰時的作戰名稱,也叫「阿號」作戰……)   「那場戰爭」與這邊和深海棲艦的戰爭,都選擇了「阿號」當成意圖決戰的詞語。   「這回,我們為了將敵方主力的管制砲擊無力化,因此將一切希望賭在四名航母的先發制人上面。」   提督加重語氣說道:   「多虧了工廠那邊事前的開發,得以將新型艦攻流星改的試作機增產到足以湊滿兩艘航母的份量。翔鶴、瑞鶴兩位標準航母,將搭載流星改與零戰五二型,擔任對艦攻擊的主力。此外,由於零戰五二型的數量不足,因此瑞鶴那邊將以零戰六二型補齊缺額。」   瑞鶴點點頭。正如在工廠從夕張與龍驥口中聽說的,零戰六二型是零戰五二型為底,只要能忍受性能稍微低落這點,一樣能用來爭奪制空權。在跟主力部隊戰鬥時,也可以將它當成戰鬥轟炸機攻擊船艦。   「飛鷹、隼鷹跟往常一樣,裝備零戰二一型、九九艦轟、九七艦攻。不過,九九艦轟只搭載少量用來索敵,戰鬥時以九七艦攻為主。九九艦轟的俯衝轟炸很可能對RU級無效。」   飛鷹、隼鷹回答「了解」。   「至於敵方主力周圍的警戒部隊,也盡可能全部靠空襲解決。從警戒部隊的編制來看,應該能確實地掌握制空權才對。只要敵方停止動作,立刻脫離戰鬥也無妨。」   目標終究是敵方主力,別管小嘍囉──提督以眼神這麼表示。   「遭遇敵主力後,將注意力集中在第一擊上。即使對方是RU級,只要用魚雷打亂船艦的步調,就會難以進行管制射擊。第一目標是疑似敵方旗艦的RU級旗標型。就跟先前的戰鬥一樣,一旦擊沉旗艦,敵軍往往會變得無人指揮、陷入混亂。」   妖精們將好幾張級旗標型在戰鬥中的俯瞰照貼在白板上。伊勢與日向放出的水上偵察機之中有少數順利生還,這些照片似乎就是他們帶回來的。   正如提督所言,RU級旗標型站在艦隊前方,看起來是在主導砲擊。   「一旦先發制人矢敗,妳們多半會因為失去封鎖管制射擊的手段而敗北。這麼一來敵軍將逼近本土。在這個狀況下,鎮守府將在本土近海等待敵軍,與其一決死戰。」   不用想也知道那有多麼無謀。一旦自己失敗,鎮守府的戰力頂多只剩重巡和其他小型船艦。而且在那個時間點,戰爭計畫與海上交通網都會化為泡影。   「這次的旗艦也由翔鶴擔任──就跟先前一樣。有什麼問題嗎?」   提督邊問邊打量四名艦娘。似乎是要讓她們自己想像在本土近海戰敗後會如何。   「只有一點。」   翔鶴舉手。她的臉上沒有以往的微笑,只剩嚴肅。提督則點點頭催促她問。   「身為旗艦,有件事我想先確認──對於這次出擊,提督您打算以『我們生還』優先,還是以『消滅敵主力』優先?」   (翔鶴姊……)   瑞鶴十分難受地看著翔鶴與提督。飛鷹與隼鷹也無比緊張地看向兩人。   「……當然,以消滅敵主力為優先。」   提督的聲音低沉卻清晰。   「一旦這場決戰敗北,我們就等於輸掉了戰爭。身為指揮官,如果能用妳們的命換來擊破敵主力,我會容許這種事發生吧。」   他以苦惱的語氣接下去。   「但是,我不准妳們從一開始就抱著這種念頭戰鬥。妳們很可能成為往後作戰的關鍵,一定要戰勝敵方主力並且回到這座鎮守府。妳們只要全力與眼前的敵人戰鬥就好,責任──全部由我來扛。」   「我明白了。謝謝您。」   翔鶴輕輕點頭。瑞鶴則感到愧疚。   姊姊想必是為了讓自己明白提督的心思,才會提出剛剛的問題。提督沒打算將艦娘們當成戰爭道具,就算有些決定看起來像是這樣,但那對提督來說依舊是個苦澀的選擇──   (這種事我曉得啦……可是,翔鶴姊……)   「還有,艦隊剩下的兩個位置……」   「這點我接下來才要說明。妳們兩個,進來吧。」   辦公室門隨著沉重的聲響開啟。從門口現身的嬌小艦娘身影,令瑞鶴瞪大了眼睛。其中一名驅逐艦艦娘身穿看似白色水手服的連身裙,脖子上掛著大型雙筒望遠鏡。另一名艦娘則穿著以黑白為底的水手服,晶瑩的白髮讓人印象深刻。   瑞鶴嚥了一口口水。因為她曾經見過這兩名驅逐艦艦娘,也找到了她們與自己的共通之處。   (該不會,她們兩個是……)   提督的聲音在辦公室裡迴盪。   「驅逐艦雪風和響。她們倆是這個鎮守府中戰技最純熟的驅逐艦,相信一定能順利達成護衛妳們的任務。」   提督頓了一下後環視六名艦娘,接著半是懇求地說道:   「拜託妳們,請妳們以艦娘的力量帶給人類未來。」   5   沖之島近海還是老樣子晴朗。   瑞鶴等人以最大戰速在陽光普照的海洋上航行。   從鎮守府出發已過了十來小時,自待機船隻出擊算起則過了約兩小時。截至目前為止遇敵三次,全都只受到輕微損傷,如今主力就在眼前。看樣子,這回的進擊路線似乎也受到上天眷顧。   艦隊分成兩部分。由驅逐艦雪風和響組成的前衛,以及瑞鶴、翔鶴、飛鷹、隼鷹構成的主力。前衛負責於進擊時探路,以及在遭遇敵主力後擔任誘餌。   六名艦娘都沉默不語。或許是逼近敵方主力帶來的壓力所致吧,就連隼鷹也噤若寒蟬。飛鷹、翔鶴就更別提了。   瑞鶴也屈服於這樣的氣氛之下。   (這樣實在不太好耶……)   她感覺胸中有股悸動。在這種沉重的氣氛下,即使與敵方主力對峙,能否發揮原來的力量也很難講。   (可是,我哪有辦法解決啊……)   她看向翔鶴──翔鶴就跟先前的戰鬥一樣,以緊繃的表情盯著前方。   到頭來,瑞鶴直到出擊都沒跟翔鶴好好說過話。一來是因為她仍舊不曉得該怎麼開口,二來就像她先前所擔心的那樣,想不到該怎麼改變翔鶴的信念。   想必現在的翔鶴依舊會為了解救自己而不惜犧牲。畢竟這次的「阿號」作戰,對於鎮守府來說是擊潰沖之島近海敵方泊地的最後機會,再加上這一戰的結果會決定本土的命運,事情就更嚴重了。   (可是,我實在不想一直看翔鶴姊這樣啊……)   她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已握緊了右手裡的短弓。   (我也希望翔鶴姊幸福……希望她的微笑不是為了讓我安心,而是發自心底。不然……)   『──那個,瑞鶴姊。』   某處傳來無線電通訊──是驅逐艦雪風。從翔鶴毫無反應看來,雪風似乎有些話只想跟瑞鶴說。   「我在。請說,雪風。」   為了避免翔鶴發現,瑞鶴回答時嘴唇幾乎沒動。她隱約猜得到雪風想講什麼。   「沒關係,這邊大家都很沉默,我正覺得無聊。反正目前還沒發現敵方主力。」   實際上,艦隊早已朝四面八方派出索敵機,什麼時候發現敵人都不奇怪,但瑞鶴不想制止雪風。   『──謝謝妳。這個通訊響姊也聽得到,沒問題吧?』   「沒問題。啊,還有,抱歉還沒跟妳們打招呼。今天就請多指教囉,雪風、響。」   『──好、好的!雪風會加油的!』   『──了解。也請妳多指教。』   兩名驅逐艦反應天差地遠,害得瑞鶴差點笑出聲來。   「那麼,妳要跟我說什麼?」   『──好的。其實,我們有件事一直瞞著瑞鶴姊,我覺得非得向妳道歉不可……』   「妳們一直在觀察,我是否真的是擁有掌握最佳命運之力的『幸運航母』,對吧?」   『……!為什麼妳會……?』   「要不知道很難吧。」   聽到雪風狼狽的聲音,瑞鶴臉上微微浮現苦笑。   「剛到任時與加賀學姊的戰鬥,妳們就在赤城學姊身旁觀看,而且演習與初陣也看得見妳們的身影嘛。啊,所以赤城學姊也跟妳們串通好了是吧?唉,畢竟赤城學姊比翔鶴姊還要早到任,或許算得上理所當然吧……」   『──呃,說中了……』   「而且,雪風妳也跟我一樣,被人認為有掌握最佳命運的力量對吧?我在『那場戰爭』中就聽說過妳是『幸運驅逐艦』,再加上妳一直活到最後,所以隱約猜得到……」   最後那部分比較接近直覺。在鎮守府裡偶爾會碰面的雪風,有種跟其他驅逐艦不太一樣的氛圍。該說沒有包袱嗎──這種說法有點曖昧,不過那種感覺跟其他人都不一樣,反倒是跟自己比較接近。   正因為這樣,瑞鶴才認為雪風或許也是跟自己有同樣因果的艦娘。當然,那是上次出擊回來以後的事了。   赤城也一樣。她是鎮守府最資深的標準航母,也是立場最接近提督的艦娘,不可能不曉得自己和雪風的事。   『──這、這也說中了……真不愧是瑞鶴姊呢……』   大概是正中紅心的部分太多吧,雪風佩服地低語。她的口氣,令瑞鶴再度苦笑。   「還有,響一定也在『那場戰爭』中活到了最後,知道這個鎮守府裡的某人擁有幸運的因果……所以,妳才會跟雪風一起戰鬥吧?所以,赤城學姊才會拜託妳關照我……對不對,響?」   響保持沉默。不過,瑞鶴認為她是以沉默表示肯定。   「……所以,我不會在意這些事,雪風也沒必要道歉。這是我跟翔鶴姊的問題……雪風跟響只是盡忠職守而已。不是嗎?」   『──妳不會覺得難過、害怕嗎?』   雪風試探性地問道。從這句話可知,「幸運驅逐艦」這個稱號以及被人認為擁有「掌握最佳命運的力量」,讓雪風感覺壓力十分沉重。   「當然,不怎麼愉快。可是,我不會在這裡停下腳步。」   『…………』   「如果真的有那種力量,我就會用在自己需要的地方。我想保護翔鶴姊,想一直和她並肩作戰。所以,我會像之前一樣全力以赴──現在我是這麼想的。」   『──瑞鶴姊……』   「雪風也是這麼想的吧?」   『……是。』   沉默數秒後,雪風猶豫地回答。這短短的間隔,讓瑞鶴感覺到雪風「幸運驅逐艦」這條路走得有多沉重。   (想必雪風也跟我一樣……)   『──說「所以」或許很奇怪,不過……翔鶴姊就拜託妳了。』   朝遠方前進的雪風,回頭瞄了瑞鶴一眼並說道:   『──我跟響姊都活過了「那場戰爭」,之後也有很長一段時間還是現役,所以記得一些戰後的事。』(註:雪風在戰後移交中華民國海軍,更名為「丹陽」;而響則移交前蘇聯,更名為「Верный」。)   「…………」   『──所以,看見翔鶴姊那樣鑽牛角尖的艦娘,讓我們很難受……確實,不管是對我們來說還是對乘員們來說,「那場戰爭」都是非常辛酸的回憶;可是,似乎沒有什麼人嫌棄、痛恨戰敗的我們。想必翔鶴姊乘員的倖存者也是這麼認為,所以……』   雪風沒辦法繼續說下去。而瑞鶴也不願催促她。   自己和雪風都知道,即使跟現在的翔鶴說這些也沒意義。對翔鶴來說,「那場戰爭」的不幸經歷如影隨形,就算提起在那之後的事,大概還是很難讓她擺脫過去吧。   「我知道了,多謝妳的好意。」   瑞鶴對逐漸語帶哽咽的雪風說道:   「雪風跟響、總之妳們先把注意力放在戰鬥上。在妳們迴避攻擊的時候,我們會想辦法解決敵人。」   『──好的,那就拜託了……因為雪風絕對不會沉!響姊,這次也一起加油吧!』   『──說得也是呢。』   雪風彷彿要鼓舞士氣般喊道,面無表情的響則以帶有暖意的聲音回答。   響是第六驅逐隊的一員,跟雷、電、曉等驅逐艦感情很好,但她或許在別的意義上跟雪風心有靈犀也說不定。   這部分先不管,跟雪風和響的對話,讓瑞鶴覺得自己似乎得到了某種提示般的東西。   恐怕要改變翔鶴的意志不能靠言語,只能用行動──   (想必這就是我所相信的最佳未來……)   五分鐘後,艦隊派出的索敵機之一捕捉到敵方主力的身影。   這架索敵機屬於標準航母瑞鶴。   6   不知是因為天候惡化,抑或是深海棲艦察覺攻勢而產生騷動,沖之島近海的水面開始劇烈起伏。   然而,四名航母就像要劈開波濤一般,以最大戰速在海上衝刺。   「艦首保持在上風處,全艦,開始起飛!」   翔鶴高聲發號施令,同時自己也舉起短弓。   「空中集合完畢後,攻擊隊朝西前進,打擊瑞鶴發現的敵方主力!敵主力規模跟先前一樣級戰艦旗標型一、級戰艦精銳型三、艦種不明的驅逐艦二!全艦正以單縱隊形朝我方接近!」   「「「「「了解!」」」」」   「這一擊將決定一切──各位,拜託了!」   「「「「「了解!」」」」」   在命令與應答來回的期間內,六名艦娘也沒忘記備戰。翔鶴、瑞鶴、飛鷹、隼鷹分別以射箭或式神讓艦載機起飛,並讓他們在空中集合組成編隊。兩名驅逐艦為了盡可能地妨礙敵方瞄準,一邊讓輪機部位的煙囪放出煙幕一邊朝四艘RU級戰艦突擊。   (這一擊將決定一切……!)   瑞鶴在內心複誦翔鶴的台詞,同時連續射箭。   (這場戰鬥是改變翔鶴姊內心的機會──不過,在那之前非得勝利不可……!)   她一邊留心開始紊亂的呼吸,一邊持續不斷地放箭。箭矢在空中帶著光芒分裂,化為數量眾多的零戰五二型與流星改,逐漸組成陣型。零戰六二型留下來作為不時之需,流星改全數裝備魚雷。   瑞鶴瞄向其他航母──她們同樣讓艦載機起飛、集合。翔鶴跟瑞鶴一樣是零戰五二型與流星改,飛鷹與隼鷹則是零戰二一型與九九艦蟲、九七艦攻。   空中集合的機體瞬間激增,最後成了兩百機以上的大編隊。規模如此巨大的編隊,即使是在「那場戰爭」裡,瑞鶴所屬的機動部隊也只組過幾次而已。   起飛完畢的同時傳來砲聲──四艘RU級開始對雪風和響砲擊。   「拜託囉,雪風、響……!」   隼鷹看著自己組隊中的艦載機與冒出黑煙的水平線彼方,同時輕聲說道:   「因為要是妳們被擊破,目標就變成我們啦……!」   瑞鶴感到全身僵硬。正如隼魔所言,一旦雪風和響遭到擊破,就輪到航母群承受管制砲擊了。   遠方響起巨大的爆炸聲。水柱自水平線上竄起。一想到上次戰鬥中瞄準伊勢與日向的砲擊對準了那兩名纖細的艦娘,就讓人想立刻衝去救援。   (可是,她們倆一定……!)   瑞鶴壓抑住這股衝動,以祈禱般的心境這麼想。下一秒──   「全攻擊隊,開始突擊!」   待空中集合完畢,翔鶴便下達命令。   「目標,敵RU級戰艦群!拜託你們,去吧!」   「希望可以……靠視距外攻擊搞定!」   瑞鶴配合著翔鶴大喊。飛鷹、隼鷹也跟著下令。   「好,要替赤城學姊和加賀學姊報仇囉!對吧,隼鷹!」   「對!拿出全力修理他們──去吧!」   總數達兩百機以上的第一波攻擊隊,隨著四名艦娘的號令一口氣衝向敵艦隊。這幅光景就連送他們出去的瑞鶴都看呆了──可說是不折不扣的全力出擊。   其中看上去最為雄壯的,就是翔鶴與瑞鶴的流星改編隊。他們張開了巨大的倒海鷗式機翼,在零戰五二型的掩護下,用顛覆過去艦攻常識的速度突擊。   「來自響的通訊──敵戰艦群防空砲火開始射擊!」   隼鷹單手抵在耳邊報告。   「不過效果薄弱──流星改的速度似乎讓每一艘戰艦都不知所措!」   「既然這樣……!」   就在翔鶴抱著期待喊叫的瞬間,攻擊隊開始俯衝,朝四艘級發動攻擊。   機體先後墜落。一如預期,四艘RU級的防空能力壓倒性地強大,上空瞬間充滿了防空砲火的黑煙。然而就跟響的報告一樣,敵方無法適應流星改的速度,損傷率比先前的戰鬥來得低。   於是,攻擊隊先後投彈──數秒後,四艘RU級周圍先後爆出水柱。   (這樣如何啊……!)   瑞鶴握緊拳頭,盯著敵艦隊的方向。戰果會由接近敵艦隊的響和雪風負責報告。   數十秒後,雪風以悲痛的聲音報告:   『──不行!儘管四艘有兩艘大破,但剩餘兩艘安然無恙!其中一艘是旗艦級!』   「意思是落空了……?」   翔鶴難以置信地詢問。   『──不是!兩艘敵驅逐艦成了旗艦的盾……兩艘驅逐艦沉沒!但是……!』   瑞鶴當場愣住。雖然大家都知道深海棲艦跟我方一樣會主動保護旗艦,卻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   但是,瑞鶴的認知還是太天真了──緊接著,飛鷹放聲大喊:   「全艦迴避!倖存的RU級朝這邊開砲了……!」   「居然在這種時候?」   就在全員震驚得說不出話時,接連不斷的爆炸席捲現場。   瑞鶴並未失去意識。無數砲彈在身邊引爆,隨之而來的衝擊震飛了她──撞上海面後,她立刻起身。   「嗚……!」   她忍著痛環顧四周──由於水柱崩落,使得周圍霧氣瀰漫。   接著,她認出了三名冒黑煙的艦娘──頓時臉色蒼白。   (怎麼會──!)   三人之中,飛鷹與隼魔呈現大破狀態。飛行甲板半毀,其他裝備也幾乎全遭到破壞,兩人只能咬牙跪在海面上。   翔鶴受到的打擊沒有飛鷹型那兩人嚴重,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可是,她身上的裝備多處受損,戰力顯然會受到影響。   敵方對這裡的砲擊──不知道為什麼並未連續不斷。只能認為是雪風與響再度吸引了敵艦的注意。   (艦載機呢……?)   瑞鶴朝頭上望去──在視線的彼方,結束攻擊的第一波攻擊隊正在返航。總數約五十,而且幾乎都是流星改與零戰五二型。飛鷹與隼鷹放出的機體似乎全被擊墜了。   兩百架的攻擊隊,只有四分之一返航──損失極度嚴重,幾乎讓瑞鶴絕望。而且,還健在的航母只剩她和翔鶴。   (可是,非得靠這些剩下的戰力挽回局勢才行……!)   敵方依然有兩艘健全無恙的RU級。如果不想辦法解決,就無法取得勝利。   (可是該怎麼做……?)   「瑞鶴,快點收容艦載機。連我的份一起。」   好不容易才站起身的翔鶴,以激昂的眼神瞪著敵艦隊,同時對瑞鶴說道:   「我們要發動第二波攻擊。妳解決級精銳型,我會想辦法應付旗標型。」   「想辦法應付……要怎麼應付!」   瑞鶴疑惑地大喊。因為翔鶴將自己的艦載機交給瑞鶴,卻宣告要發動第二波攻擊。一般航母做不到這種事。   (不,我們是艦娘──只要想做就做得到那種事……)   「翔鶴姊,妳該不會想逼近RU級旗標型自爆……?」   瑞鶴瞪大了眼睛。翔鶴依舊盯著敵艦,這等於肯定了瑞鶴的質疑。   艦娘也有輪機部位。如果在貼近敵人的狀態下讓鍋爐自爆,就能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帶給敵方重大打擊。   在「那場戰爭」裡,一般來說不會考慮讓航母主動接近戰艦。然而,她們是艦娘,有人以刀、槍、巨錨等肉搏武器戰鬥,也有人靠體術進行格鬥戰。從這一點看來,翔鶴的戰術並非荒誕無稽。   可是,這麼一來翔鶴必定會死。   「不行!要是這麼做的話……!」   「可是,除此之外沒有收拾剩下兩艘RU級的辦法了。」   翔鶴斬釘截鐵地回答。   「從敵方的防空能力來看,以剩餘艦載機解決兩艘RU級的可能性很低。但如果用這個戰術,就能將兩艘都收拾掉。」   「可是……!」   「再說,提督直到現在還沒有下達撤退命令……這表示提督信任我們。所以,我們也得回應他的信任才行……!」   說完,翔鶴便轉向瑞鶴,露出一如往常的溫柔微笑。   「瑞鶴,妳是『幸運航母』,一定能靠掌握最佳命運的力量引發拯救大家的奇蹟。所以,不管這場戰役有多艱辛、多痛苦,妳都有活到最後挽回一切的義務──我想,我的任務就是替妳開闢這條道路。」   「……!」   「對於背負『不幸艦』宿命的我來說,這既是心願也是救贖……所以,讓我去吧。」   瑞鶴無言以對。翔鶴的覺悟貨真價實,這套戰術也符合理論。如果不在此時擊潰沖之島近海的主力部隊,本土和鎮守府就會暴露在危險之下,甚至可能讓人類輸掉這場戰爭。   而且提督說「消滅敵主力比生還優先」。翔鶴的主意,在各方面都得到了肯定。   除了瑞鶴無法接受以外。   (沒錯。這種作法絕對有問題……!)   瑞鶴咬著嘴唇,再次確認自己心中的結論。   (我們是艦娘──來這裡不只是為了贏得戰爭,更是為了擺脫「那場戰爭」的記憶……提督應該也不希望翔鶴姊這麼做才對……!)   那麼該怎麼辦──一想到這裡,數段記憶接連自瑞鶴腦中甦醒。   提督對自己說過的話。飛鷹對自己說過的話。飛鷹丟往海面那顆石頭的下落──   (對了,就是這個。)   瑞鶴發現,自己還有勝利的機會。   她握緊拳頭,忍著竄過全身的劇痛站起身,然後乘勢開口:   「我沒有翔鶴姊認為的那麼懂事。」   「瑞鶴……?」   「這種事我絕對不接受!我不打算為了這種事活下去……那既不是我的心願,也不是我的救贖!」   少女瞪著遠方的兩艘RU級。砲聲仍未止歇──雪風和響還在戰鬥。她們相信同伴,將倖存帶來的哀傷藏在心底。   「這次我一定要跟翔鶴姊並肩作戰到最後──這就是我的心願、我的救贖!如果有人想妨礙,就算這人是翔鶴姊妳,我也不會放過!」   「瑞鶴!可是,要讓作戰成功只能這樣……!」   「不,還有辦法!翔鶴姊,妳看著。我一定會修理那兩艘戰艦,抓住逆轉的機會!所以──拜託妳也別放棄,助我一臂之力!」   在兩人爭論的期間,參加第一波攻擊的機體已經收容完畢。為了讓這些艦載機和預備機出擊,瑞鶴舉起手裡的短弓。   「因為我瑞鶴──『幸運空母』可不是浪得虛名!」   接著,瑞鶴連續射出艦載機──飛機在沒先集合的狀態下,一架接一架地飛向剩餘的兩艘RU級。   「去吧────!」       ◇◇◇   許多發動機聲響急速接近──聽到這些聲音時,響感到十分困惑。   (在這種時候進行第二波攻擊……不是等於叫人家擊墜他們嗎?)   「……!」   此時,周圍噴出了許多水柱──響咬著牙迴避。   四航母的第一波攻擊結束後,雪風跟響就一直在迴避兩艘RU級的砲擊。因為翔鶴沒有下達新的命令,而且響認為不管要逃要戰,自己和雪風都該負責吸引砲火。   響在「那場戰爭」裡,明白半弔子的空襲對具備強大防空能力的敵人毫無效果。這點在「那場戰爭」後勝者之間漫長而冰冷──但雙方都沒有流血的戰爭裡也是一樣。因為自己間接地跟戰事扯上了關係。   儘管如此,倖存的標準航母依舊這麼做了。她們有什麼主意嗎?還是說,她們決定最後再賭一把呢──   (瑞鶴,妳……)   水柱再度林立。響在迴避的同時,看向同樣也在迴避水柱的雪風,以及瑞鶴她們放出的攻擊隊──   (……原來如此。這種作法倒是不壞。)   她察覺了瑞鶴的意圖,嘴角勾起了信賴的微笑。       ◇◇◇   瑞鶴的攻擊隊在途中分成了零戰五二型、零戰六二型、流星改三個集團,並且按照這個順序朝兩艘RU級前進。   兩艘RU級停止對雪風和響開砲,重新張開彈幕。大量兩用砲、機槍噴出火光,將領頭的零戰五二型一架接一架地擊落。   RU級判斷零戰五二型載有炸彈,因此將火力集中到上方。轟炸機要不是水平轟炸就是從高高度進行俯衝轟炸,因此這種舉動完全符合理論。   但是,五二型背後的零戰六二型突然帶著炸彈降到低空,就像企圖投擲魚雷的攻擊機一樣貼著水面。   這種舉動對RU級來說似乎是意料外,因此彈幕不斷從零戰六二型的上方掠過。接著─零戰六二型就這麼穿過了彈幕,並在逼近兩艘尺以級的同時朝海面丟下炸彈。   按照物理法則,炸彈一邊在水面彈跳一邊朝兩艘RU級逼近。   炸彈的前方,則是RU級身上看似雷達的部位。       ◇◇◇   「看到了嗎!這就是跳躍轟炸的威力!」   瑞鶴的聲音中滿是喜悅──聽在耳裡的翔鶴,啞口無言地看著發生在遠方兩艘RU級身上的連續爆炸。   她曉得瑞鶴做了什麼、想做什麼──跳躍轟炸,Skip Bombing。   讓帶有炸彈的機體像魚雷機那樣貼著水面逼近目標,再於近距離投彈,利用打水漂的要訣讓炸彈順著海面前進攻擊。這種方法需要訓練精良的駕駛與迴避性能優秀的機體,但能讓命中率有顯著提升。跳躍轟炸由於炸彈的動能較低,因此威力不如俯衝轟炸和魚雷,但只要命中裝甲薄弱的區塊就能造成十足的打擊。   跳躍轟炸是「那場戰爭」裡敵軍對我方使用的招式,但瑞鶴因為某個契機想起了這招,並且用在攻擊上。   瑞鶴以零戰五二型當誘餌,零戰六二型為主攻,成功做到了這招。而且,零戰六二型瞄準的是雷達──在防空戰鬥跟砲擊都扮演了重要角色的機件。   一如預期,兩艘RU級張開的彈幕出現破綻──流星改衝進空隙,在降低高度的同時接連丟下魚雷。   連續爆炸再度出現,RU級想必遭受重創。就算尚未沉沒,應該也無法像之前那樣進行管制砲擊──   (瑞鶴……我妹妹做到了……?)   目瞪口呆的翔鶴,看向對攻擊隊成果喝采的瑞鶴。   在這之前,自己一直認為瑞鶴是必須保護的存在。自己一直認為,必須藉由保護她來取得戰爭的勝利,才能讓自己的犧牲有意義。自己一直認為,只要能達成這個目的,就算背負「不幸艦」的因果也無妨。   但是,瑞鶴以自己的力量否定了這一切。不,或許這個結果也是多虧了「幸運航母」的力量──即便如此,如果沒有瑞鶴的意志與想法依舊不能實現。   (瑞鶴她希望像這樣戰鬥、像這樣保護同伴……)   瑞鶴心目中的救贖,並不是自己心目中的救贖──這點翔鶴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但是,她一直認為不這麼做就贏不了這場戰爭。   這個信念,如今已開始鬆動。   瑞鶴沒有仰賴「幸運航母」這個因果──她並未對擁有這種境遇的自己死心,而試圖以自身的意志和才華開拓未來。   (說不定,我也能活得像她那樣……?)   翔鶴抱著淡淡的期待──但是,她內心深處很快就湧出了對自己的不信任。因為自己是「不幸艦」,所以能做到最大的貢獻,就是以受害者的身分背負別人的不幸──   「來吧,翔鶴姊,收容第二波攻擊隊,送出第三波攻擊隊!」   瑞鶴幹勁十足地奔到翔鶴身旁握住她的手。   「兩人一起收容攻擊隊再發動新一波攻勢,比較不容易讓敵人有喘息的機會!那兩艘級還健在,我們還沒勝利……但是,我們一定做得到!」   瑞鶴堅定的話語和雙手,讓翔鶴的心為之動搖。   瑞鶴相信自己。她相信自己能跳脫因果的死結,跨越這一切──相信自己無論如何都能繼續努力。   就像在替瑞鶴的推測背書一般,遠方的兩艘RU級已重整態勢,朝瑞鶴與翔鶴前進──雪風與響在一旁砲擊,試圖阻止他們。即使第三波攻擊沒能擊沉那兩艘敵艦,只要雪風和響還活著,或許還是能靠雷擊收拾對方。   「怎麼能忘了我們呢……!」   「好處被撈走了呢~不過,接下來才是認真的時候!」   背後傳來說話聲──飛鷹與隼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她們攤開半燒焦的卷軸,叫出所剩不多的式神。   「飛行甲板還剩一半,那麼勉強還能送出用來吸引防空砲火的零戰──必要的話,就由我們來當誘餌!」   「飛鷹、隼鷹……!嗯,上吧!」   瑞鶴用力點頭,接著看向翔鶴。   「所以,翔鶴姊也一起上吧!」   「不行,瑞鶴姊!」   雪風的吶喊響徹戰場,彷彿要打斷瑞鶴一樣。緊接著連番砲響又蓋住了雪風的聲音。   「RU級旗標型再度砲擊!似乎所有艦砲都沒事!」   「……居然還能動?明明雷達已經毀了……明明已經沒辦法精準射擊了耶!」   瑞鶴大為震驚──翔鶴則明白RU級旗標型的目的。榴彈。敵人想必是認為,對付已經受損的四航母不需要精確瞄準的穿甲彈,用能夠廣範圍攻擊的榴彈就夠了。對方畢竟是防禦力有所強化的RU級旗標型,所以即使受到那麼嚴重的打擊,依舊認為自己的砲火保有一定的精確度。   物體飛行聲急速逼近。距離著彈已不到十秒──從聲音聽來,這發鐵定是瞄準瑞鶴。考慮到榴彈的破壞半徑,瑞鶴實在不太可能閃得掉。   「怎麼會……!」   瑞鶴絕望地看向上空。   然而,翔鶴立刻有了動作。   (如果這時挺身替瑞鶴擋下榴彈,那麼我會沉沒,而瑞鶴必定能活下來……可是,既然瑞鶴這麼相信我,那我也……!)       ◇◇◇   雪風的報告打散了昇高到極點的興奮之情。飛行聲逐漸逼近──事態急轉直下,令瑞鶴陷入絕望。   一旦自己無法起降艦載機,就會失去反擊的希望。這麼一來必定會敗北──   (都到了這一步……!)   仰賴的艦載機還在返航途中,預備機也已全部出動。自己已經無計可施──   下一秒,瑞鶴看見了某個景象。   翔鶴將預備箭矢──裝了炸彈的九九艦轟──搭上短弓,接著舉弓對著頭上俯衝而來的大量砲彈。   「翔鶴姊……?」   「相信我,瑞鶴……!」   翔鶴的聲音──她的語尾在顫抖。因為她對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感到害怕。然而,翔鶴依舊沒停下動作。   「為了跟妳一起走下去,我就試試看吧……!」   短弓發出尖銳的聲音,將九九艦轟朝天射出。箭矢瞬間分裂成許多九九艦轟──就這麼衝向墜落的砲彈。實際的效果姑且不論,這種事在「那場戰爭」裡不可能發生,唯有艦娘這種超乎常理的存在才有辦法做到。   (可是,我從沒聽過用艦載機阻止砲彈這種方法……)   這對艦娘來說是完全未知的戰術。最糟的情況下,兩人會因為戰術失敗而一起沉沒──翔鶴像之前那樣挺身擋砲彈大概還好得多。   即使如此,翔鶴依舊想用這個戰術讓兩人一起活下去。而且在這麼做的同時,她心裡也抱著「如果自己的不幸在這時產生影響」的恐懼。   數秒後,瑞鶴與翔鶴的頭上連續出現爆炸──因為砲彈碰到九九艦轟後引爆了上頭的炸彈。又過了數秒,兩人周圍也發生了爆炸。   由於九九艦轟的爆炸,使得榴彈的彈道產生了些許偏移。而砲彈離兩人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因此少許偏差就會導致落點大幅改變。   接連不斷的爆炸──其中大概有運氣的成分在吧,也有很多發砲彈如RU級旗標型所想的在瑞鶴身旁爆炸。但如果翔鶴沒出手,應該全都會對準瑞鶴才是。   又過了數秒之後,儘管瑞鶴與翔鶴全身上下都冒出黑煙,仍舊成功地在保有戰鬥能力的情況下挺立於原處。   「翔鶴姊……!」   瑞鶴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她身旁的翔鶴則喘著氣看向天空。   「勉強……撐過去了……?」   我也掌握住了幸運──話語中流露出這樣的感情。   「雖然我不覺得能做到第二次就是了……」   此時,第二波攻擊隊的艦載機接近四航母──再度化為箭矢與式神讓她們收容。   兩艘RU級再度遭受雪風與響的攻擊。雙方距離比先前貼得更近──這是不理眼前兩人而對四航母砲擊的代價。他們遭到雪風和響如雨般的砲擊,根本抽不出空動用主砲。   只要繼續這樣下去,一定可以──瑞鶴帶著確信大喊:   「翔鶴姊,動手吧!我們一定做得到!」   「……是啊。」   翔鶴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接著,她用自己的方式向許多思緒道別──收起臉上的鬆懈,以嚴肅的聲音下令:   「第三波攻擊隊,準備起飛!」   「「「了解!」」」   7   在沖之島近海巡航的艦娘待機用船與護衛它的艦娘們,散發出些許緊張的氣息。   因為以翔鶴為旗艦的艦隊開始與主力交戰後,就跟後方失去了聯絡。有權限將戰況即時顯示在螢幕上的只有提督,這些情報就連負責護衛的艦娘也無法得知。而且,這次提督為了避免出現意外狀況,選擇待在鎮守府指揮。   負責護衛的是吹雪型驅逐艦們。旗艦由吹雪擔任。   或許是承受不住這裡的氣氛吧,磯波輕聲嘀咕:   「翔鶴姊她們應該沒問題吧……」   「一定沒問題!」   吹雪就像要替磯波打氣似地回答。   「瑞鶴姊也跟著艦隊!另外還有雪風、響、飛鷹姊和隼鷹姊……」   儘管她自己也知道沒有根據,但還是得這麼回答。   「如果是她們,一定……!」   「喂,妳們看!」   深雪指著水平線。出現在那裡的是──   「艦隊的各位?」       ◇◇◇   「我們似乎成功回來了呢……」   瑞鶴輕聲咕噥。她用右肩撐住大破的飛鷹,相對地翔鶴則用左肩撐住同樣大破的隼鷹。雪風與響雖然遍體鱗傷,但在歸途中依舊替四航母擔任前衛。   跟敵軍主力部隊的戰鬥,由於瑞鶴她們的第三波空襲與之後雪風和響的雷擊都奏效,因此以瑞鶴她們的勝利告終。一直到最後都讓瑞鶴她們身陷險境的RU級旗標型,在遭受雪風和響的雷擊而起火燃燒後又撐了一陣子,最後終於力氣放盡,緩緩沉進海裡。儘管名為深海棲艦,卻拒絕沉進深海裡──她臨終的樣子,就像在表示這樣的意志。   沒人回應瑞鶴的話語──因為看見送自己回本土的待機用船時,每個人都安心了。即使是身為姊姊的翔鶴似乎也不例外──她臉上浮現打從心底鬆了口氣的表情。   (不過,這下子本土得救,我們守住了戰局。而且……)   「瑞鶴。」   突然,翔鶴呼喚妹妹的名字。   翔鶴用一如往常那般溫柔──卻顯得百感交集的表情說道:   「之前真對不起……還有,從今以後也請多指教囉。我也會為了能跟妳一起戰鬥而竭盡全力的。」   「翔鶴姊……」   喜悅如泉水般湧出──因為瑞鶴認為,這是自己第一次聽到翔鶴發自內心的話語。當然,她無法證明自己的猜想,而翔鶴或許也還在迷惘。   即使如此,瑞鶴依然很開心。自己在翔鶴眼中,似乎已不再是戰爭道具「幸運空母」,而是她的妹妹──是一名獨立的艦娘。   所以,瑞鶴用力點頭並回答:   「謝謝妳,翔鶴姊!今後我也會以艦娘的身分……為了成為翔鶴姊妳們那樣的主力而拚命努力!」   翔鶴露出「都這時候了還在說什麼」的苦笑。   「雖說有許多王牌輔助,但既然締造了那麼優秀的戰果,代表妳已經成為主力囉。就跟我一樣……不,比我更優秀……」   「就算這樣,我依然跟大家一樣是艦娘……不僅如此,我還想成為能讓每個人都幸福的『幸運空母』!只要還有艦載機,我就不會輸……!」   在遙遠的前方,負責護衛船隻的吹雪等人就像要祝福六人歸來似地揮著手,並且朝她們靠近── 尾聲   1   籠罩在暮色中的鎮守府辦公室,響起了提督滿足的聲音。   「第三次沖之島海戰,我軍徹底殲滅敵方主力,同海域周邊的深海棲艦全數後撤。儘管我方損失慘重,但沒有艦娘沉沒……」   提督將自己剛剛讀出聲的報告放在桌上。   「相當優秀的戰果。妳覺得呢?」   「是的,相當值得高興。」   以臨時祕書艦身分幫提督倒茶的輕型航母鳳翔,露出發自心底的微笑回答。   「嗯,這下子沖之島近海的敵軍泊地無力化,不僅保住本土,連整個西南群島的安全都得以確保。當然,不是沒有敵方再度來襲的可能性──不過,總之從本土到西南群島海域,以及接下來要發動攻勢的西方海域,這些地方的海上交通網應該暫時無虞了吧。」   「五航戰那兩個孩子似乎也很努力呢。」   鳳翔欣慰地微笑。如今她主要待在鎮守府負責後勤──換言之就是伙食相關──事務,鮮少上前線或擔任祕書艦,但過去曾負責指導翔鶴等主力航母的訓練。   「如果翔鶴能因此重新想想自己的事,那就太好了。」   「她沒問題的,畢竟妹妹是那個樣子嘛。她們倆一定會斬斷自己與同伴的因果,開拓新的命運──對我們來說這樣正好。」   「所以您堅持要利用瑞鶴『幸運航母』的力量?」   「要戰勝深海棲艦,光是這樣還不夠。我們既不知道他們從哪裡來,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誕生。即使順利確保西方海域拖進長期戰,最後我們仍舊可能先撐不下去──我希望將王牌留在手上。」   「瑞鶴可能不希望這樣。」   「無妨。我也不想打一場從一開始就指望她那種力量的戰爭。然而,我們總是得做好準備以防不時之需。」   提督眺望起遠方的夕陽。   「……更何況,我們該留心的對手可不只深海棲艦呢。」   對於提督沒說出口的部分,鳳翔靜靜地點頭表示肯定。   或許是因為氣氛不知不覺間變沉重了吧,提督揚起嘴角說道:   「哎呀,我會注意別讓她太討厭我啦。畢竟我總有一天要親眼確認她的內褲是什麼顏色嘛。翔鶴是誘人的綁帶內褲,那妳該不會是──痛痛痛痛!」   提督的手伸向鳳翔那件帶袖圍裙風格的褲裙,但鳳翔立刻抓住了那隻手。   「做這種事要受罰唷,提督。」   「…………」   「雖說你是故意要讓她們討厭,但對那些孩子們做這種事依舊得處罰喔。那個,雖然我並不是完全排斥這種事……」   提督看著雖然鬧了點小彆扭卻似乎已明白一切的鳳翔。鳳翔則溫柔地對他點點頭。   「戰鬥還沒結束。我們就盡可能安靜地守望她們吧……這是為了贏得勝利,也是為了拯救那些孩子們的心。」   「說到這裡,聽說有艦娘希望直接當面跟我談是吧?」   提督話鋒一轉,認真地問道。鳳翔以難過的表情回答:   「這件事我聽工廠那邊說了。關於她成功戰力化之後的待遇,高層已經有了很多意見,雖然目前都被我搓掉了──也因為如此,我想聽聽她真正的心意。現在其他艦娘都去迎接瑞鶴她們,所以除了妳我之外沒人聽得到這些話。」   「……讓她來。她的性命由我負責。」   「我明白了。」   鳳翔離開了辦公室。接著,一名艦娘就像來接替她似地現身。   少女擁有修長的身軀、茂密的黑髮,身穿以紅白為底色的特殊制服搭配紅裙,頭上則有看似髮簪的櫻狀髮飾。她左臂上的臂章,繪有「那場戰爭」中對軍艦來說帶有決戰意義的Z旗。或許是因為人在鎮守府裡吧,她並未裝備報告書附錄照片中那些巨大武裝。   「歡迎來到鎮守府。然後,雖然這樣有點突然,但我希望妳回答我的問題。」   提督正襟危坐,向來客打招呼。   「為什麼艤裝還沒完成就要求見我?不止其他艦娘,就連高層也不曉得妳的存在,可以說是鎮守府真正的王牌──我本來希望妳能盡量避免引人注意。」   「因為我有件事想拜託提督。」   在「那場戰爭」裡號稱最大最強的超無畏級戰艦──大和型1號艦艦娘大和,兩眼無神地對提督說了一句話。   「請沉了我。」   2   海中是她們的獵場。只要沒有敵軍驅逐艦和巡洋艦的深水炸彈攻擊,就能自由自在地射出魚雷,捕食戰艦和航母等主力艦。   「話是這麼說,但除了北方海域跟西方海域之外,居然連南方海域都派我們偵察,還真會使喚人呢~」   潛艦艦娘伊一六八以疲憊的口吻嘀咕。   她現在正如自己所說的,身在南方海域的鮭魚海裡。   鮭魚海完全在深海棲艦的掌控下,只有潛艦艦娘能夠接近。   兩名潛艦在南方特有的鈷藍色海水中前進,身上提督特製的學校泳裝隨波蕩漾。   「我啊,自從書面上到任後,從來沒有實際進過鎮守府喔!連續出擊搞得我連休假的時間都沒有!啊~真是的,我偶爾也想做日光浴啦!」   「在這種地方抱怨也沒用喔~」   另一名潛艦艦娘伊五八隨口回答。   「趕快把工作解決回本土吧?這次提督說不定會讓五八吃約好的間宮羊羹!」   「五八這麼簡單就能打發掉真好……」   「妳說什麼?」   「什麼也沒說!」   兩人就這麼浮上海面。這次作戰的目的,是要探查這片海域深處的狀況。   「那麼……」   萬里無雲的晴空之下,伊一六八與伊五八在海面上露臉。如果沒意外,她們眼前應該會有座島才對。   照理說島上會有建造中的泊地,而島嶼沿海就算有許多深海棲艦也不足為奇。當然,她們也打算一有機會就攻擊。   然而,下一秒伊一六八跟伊五八的表情就僵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有這種事……!」   伊一六八就像作了惡夢一般囈語。   「那個就像艦娘一樣的東西……那個上了陸地的深海棲艦……到底是什麼……!」   「一六八,上空有敵機!」   「……!」   突然,大量敵機俯衝而來I於是一六八大喊:   「……!五八,急速潛航!怎麼會、怎麼會、為什麼……!」   伊一六八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懼與混亂,只能逃回自己的領域。 後記   初次見面的朋友初次見面,好久不見的朋友好久不見。   我是內田弘樹。   非常感謝您拿起這本《艦隊Collection 鶴翼之絆1》!   今後也請多指教!   所以說,敝人是參與《艦Colle》小說化的內田。   該怎麼說呢,真是感慨萬千。   記得我開始碰《艦Colle》大約是去年(二〇一三年)六月中旬,至於事情的開端,則是我看見自己支持的人氣漫畫家在推特上稱讚《艦Colle》。然後呢,我小心翼翼地追著時間線看下去,發現自己身邊的熟人(大多是軍武宅)也在發「這個好有趣!做得真不錯!」「赤城吃太多鋁土啦!」「雷好可愛!」等認真的讚賞推或變態紳士的嗜好推,於是我心想:「好,試試看吧!」   結果呢,我不知不覺間就迷上了,回神時自己已經成了「早上五點起床解每日任務、工作閒暇時升級、晚上十二點就寢前跑長時間遠征」的規律提督。   此外,這段期間《艦Colle》的登錄帳號數與人氣扶搖直上,「隸屬橫須賀鎮守府」這個頭銜不知不覺間已經成了「老鳥」的同義詞,COMIKE夏季場裡到處都是出艦Colle本的社團(逛攤好辛苦),最後甚至跟老婆有了「求求妳讓我花錢!艦隊格只有一百的話沒辦法聽到所有艦娘的聲音!把撈到的艦娘一個個解體或拿去改裝實在太難受了!」「我以陸軍的立場反對海軍的提案。」之類的交涉(現在她已經點頭了)。   我原本是以「虛構戰記」這個現在相當冷門的題材出道,再從這個領域往萌軍武方向伸手做了很多很多事的人。所以,大家熱中於《艦Colle》這樣的遊戲,對我來說是種無比幸運的狀況。   這樣的我能夠接到《艦Colle》小說化的案子,只能說是上天的恩賜,實在非常感謝指名我的富士見Fantasia文庫編輯部,以及《艦Colle》的各位營運人員。   接下案子後,在討論該由哪位艦娘當主角時,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航母瑞鶴。   瑞鶴是翔鶴型標準航母的2號艦,參加了掀開「那場戰爭」序幕的珍珠港襲擊以及之後的多場航母戰,活躍程度足以冠上「幸運航母」這個別名,最後則在恩加諾角海戰擔任誘餌而沉沒,滿載了戰功與悲劇。她是我最中意的航母,因此在我過去撰寫的虛構戰記裡,凡是作中有描寫到航母對戰,大多都會讓她登場。   而且,《艦Colle》的瑞鶴,在登場時劈頭就否定自己是「幸運航母」,是個想要靠自身努力與深海棲艦作戰的努力女孩(儘管如此,她依舊會意氣風發地說「因為瑞鶴身邊有幸運女神嘛!」這點非常可愛!)。由於主角屬性夠,知名度也夠,所以我就指名瑞鶴了。如果是努力向上的瑞鶴,一定能跟伙伴們攜手度過接下來的殘酷戰事……   幸好指名的動機似乎得到了編輯部與各位艦Colle支持者的認同,令內田鬆了一口氣。   瑞鶴在人類天敵深海棲艦所等待的海洋上,究竟會讓人見識到怎樣的戰鬥呢?希望尚未閱讀的各位,能從本書一探究竟。   今後以瑞鶴為主角的故事還會繼續下去,還請大家除了奉陪以外也多多指教。   本書得到了許多人士的協助。   責編稻垣先生。非常感謝你奉陪我的各種任性。請期待即將發售的艦Colle版本TRPG!   負責插畫的魔太郎老師。感謝你畫出了動人的艦娘們!我認為瑞鶴的賣點就是大腿與過膝長襪(?)之間的絕對領域。   《艦Colle》的各位營運人員。承蒙各位允許本人進行相對自由的設定,在此也只能低頭致謝了。我會以支持者的身分,期待今後《艦Colle》的發展!   我的朋友南条匡先生、祐佑先生、柳川邦彥先生,也以一名《艦Colle》支持者的身分提供了許多建議。另外,Enterbrain BC、ASCII MEDIA WORKS的各位編輯,也承蒙你們關照了。   還有,跟《艦Colle》相關的工作裡,內田也參與了富士見書房預定出版的《艦Colle RPG》、在ASCII MEDIA WORKS BC《電擊萌王》連載中的〈艦隊バトルメモリアル〉(本文由阿羅本景老師撰寫,內田負責監修)寶島社預定出版的《日本海軍「艦Colle」公式作戦記録》等作品。此外,富士見書房的《DRAGON MAGAZINE》則預定連載接續本書的篇章。   如果各位也能一併享受這些作品就太好了,那麼,我們下集再會!   二〇一三年十二月 內田弘樹